第53章 血契
枫棠忽然将怀里的女人推开些距离,向身后一捞,银白色披风落于手中,下一刻,宽大的外衣将女人娇小的身子罩住,枫棠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
自始至终恒姝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男人动作。
衣物上传出细细的清淡幽香,一缕缕渗入鼻尖,她抬眸望向男人的眼睫,漆黑深瞳犹如一潭圣明的湖水,将她整个人埋没。
温暖的大掌一把捂住她略带寒凉的柔荑,枫棠将她往怀里带了带,才柔声道:“好了,这下暖和了。”
恒姝抽出全身力气,让自己完完全全靠在男人怀中,享受着他温暖的怀抱。
她轻闭上眼,贪恋着他的怀抱与他给的满满的安全感。
若这是枫棠为她织的一场梦,她愿意彻底沦陷其中。纵使最后会化成一场泡影,她也甘之如饴。
暗夜划过一颗流星,二人彼此相拥,一同抬眼观赏,仿佛那颗流星是这世上最美的光景。
月下朦胧,更阑人静。婆娑树影承载着旖旎星光,一片温馨。
涟歧与猥裸不言不语,静静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对才子佳人幽会,此等温情氛围,真是羡煞旁人。
涟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枫棠,除了那张脸与他一样,其他地方和他没有一点相似,甚至可以说毫无干系。
他口中才不会说出这样肉麻的话,亦不会对女人关心至此。
一个为爱奋不顾身,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另一个却薄情冷漠,永远将自己的利益摆在最前端。
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
涟歧望着远处那对璧人陷入深思。
恒姝终于与她心心念念的枫棠在一起了,自己应该替她开心才是,为何他会感觉心中有些酸涩?还发闷想哭?
他鹰隼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与那双扶在女人肩上的手,他皱了皱眉头,周身溢出丝丝杀气,心情很不爽。
若能将那双碍眼的手砍下来便好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至少现在是不能的。他只能如同观戏人一样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二人亲密相拥,你侬我侬。
只见男人挽着女人又道:“恒姝,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闻言,女人从他怀中移出来。
只见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只银簪,上面镶着两朵莹白色的白玉梨花,还带着三瓣绿茵茵的叶片。
“好漂亮!”恒姝伸手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喜欢上了。
“喜欢么?”枫棠问。
恒姝眉眼染着笑意,亮晶晶的眼瞳看着枫棠,道:“喜欢。”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许是情到深处,二人间的气氛暧昧起来。
只是眨眼间,枫棠便垂下头迫不及待地吻上了恒姝的唇,微凉的鼻尖相触,二人皆是一滞。随之而来的火热温度让二人周身燃起了燥热,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枫棠十分体贴地扶着女人的后腰,将她往自己身上贴近几分。恒姝则是完全沉迷其中,意识逐渐模糊不清,任由男人掌握着主动权。
此刻的他们不知道,一人一兽正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妖兽还是没见过此等场景,急忙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涟歧烦躁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那双墨色眸子冒着渗人的寒气,面上怒火近乎控制不住。手掌紧握成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愤怒在他边线紧紧压着,此刻他宛若一头暴怒的狮子。
这一幕,比他小时候被堂哥抢走了心爱的东西还难受。
猥裸不敢看身侧男人的表情,只在他身侧站着,便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杀气了。总归是一张脸,没必要这么生气吧?
神君居然自己吃自己的醋,念及此,它莫名自豪起来,这百年难得一见的事,它出去以后都能吹上几百年。
时间转瞬即逝,待涟歧怒火平息以后,二人已经没了踪影。
只是恒姝方才站的地方留下了一块铜镜,闪着微光。涟歧大步走过去,将它捡起来。
“独影镜。”他一下便认出这个曾经在书上见过的东西。
他将镜子拿到手中翻来覆去地看,而后轻念道:“可以看到人前世今生的镜子?”
“您?”为何会知晓?
猥裸还未说完便反应过来,他是天界神君,知晓独影镜的秘密也不稀奇。
涟歧盯着铜镜看了许久才回过神。而后他从怀中拿出一缕发丝,是上次恒姝留在他房外的那缕发丝。
猥裸一脸懵懂,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将那缕发丝放在了铜镜中间,须臾之后,铜镜上显现出一缕白光,掀起阵阵波澜,紧接着便是一幅幅画面拼接在一起:
起初,龙族秘境悬崖之上,男人为女人挡了一击,身受重伤还不忘保护女人。
百花节阁楼上,男人对着脚下的万千凡尘,赠予女人一个玉镯,再次表明心意,二人定了情。
后来,男人无视女人对他的怀疑、跟踪,将自己骨血滋养的养魂玉赠与女人。
再后来,男人被魔气沾染,女人狠心地将其杀掉。以至于之后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女人抱头痛哭,夜以继日地坐在洞穴中陪伴那具冰冷的尸体,满心忏悔。
再后来便是与他的纠缠,帮他取药,助他夺取归煞,最终身负重伤失去意识。
从开始看到结尾,一向没有任何感情的涟歧,居然不自觉地红了眼眶,仿佛镜中的那个被恒姝错杀的男人也是他。
涟歧无声无息地收回那缕发丝,像是悟了恒姝对那男人的感情,“原来,你与他竟有这样一段缘分。”
猥裸站在涟歧身旁看完独影镜中映出的今生,又瞥了眼男人难看的脸色。
它猛地想起那个漂亮仙子,若是真沉迷于镜花水月不出去,便再也不能投胎转世,这对于天生神魂的人来说,何其遗憾,何其残忍。
莫名觉得身侧男子不会放任此事不管。于是,它试探着问道:“神君,您打算如何做?”
既然已经知晓那名仙子的夙愿,想办法将她救出去才是正事。不过它不明白的是,明明神君还活着,为何那仙子宁愿沉迷在镜花水月,也不愿活在现世?
彼时它不知道的是,眼前的神君与镜花水月中的神君,看似同一张脸,实际是两个不同的魂魄而化,更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涟歧思虑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言语间透着万分的寒凉:“若她的夙愿是与这张脸永远在一起……”
“那我便成全她。”
不就是一张脸么?若他将那个男人存在的痕迹换成他,那她便会彻底忘了那个男人。
这样,她便可以安心与他离开了。
说起来,他还真有些羡慕那个男人,都已经死了还能被人铭记于心,变成恒姝的夙愿,才引得她来到这镜花水月。
不过他又想到,过了今日恒姝便会彻底忘了枫棠,一时间又有些可怜枫棠。
忘了枫棠,恒姝便可以心甘情愿与他离开。
想到这儿,涟歧有些动摇的内心忽然坚定起来。若是枫棠还活着,他定是不会愿意让恒姝变成一具缺了神魂的人。
猥裸听说过篡改记忆的法术,不过那可不是什么好法术,而是一种禁术,若是被改记忆的人恢复记忆,篡改的人便会被重伤。
它连忙制止道:“神君三思,这是逆天命而为之的,您万万不可做此等危险之事啊!”
“我不在乎。”涟歧看着山下的村落微微失神道。
“只要能将她带出去,日后她怨我也好,恨我也罢。”
恒姝是因他而伤,这是他该弥补的。若日后她真的恢复记忆,重伤自己又如何?总不过是一些皮肉之痛,他早已习惯,再受一些也无妨。
只要今日能将她带出,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做了决定后,涟歧便为此事做准备。改写记忆需要与被改写的人结血契,此刻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便无法结契。
他法力不深,但是借助恒姝独影镜中残留的仙法,便可以破解镜花水月与他所处世界的结界。
圆月坠落,天色渐亮,一抹朝阳从东方缓缓升起,推开深色夜幕。
枫棠一如往常地出了门吗,留恒姝一人在家。涟歧换上与枫棠一样的衣衫,踏入二人所住的小院。
他来时,恒姝正在浇花,院中栽满了各色月季。娇艳欲滴的花瓣美得诱人,晶莹的露珠从叶片上滑落,“滴答”一声,落在青石板上。
恒姝感觉到一抹熟悉的气息站在自己身后,她转身一看。
枫棠回来了。
“怎么了?”
她疑惑问道,而后迈着小步朝他走过去,站在身前柔柔地道:“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涟歧还有些不习惯这身装扮,他努力压下身上那些不适,回忆起昨日男人与女人相处的动作与说话语气,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面上挤出一抹温柔笑意,语气降了许多:“昨晚我送你的簪子你放在何处了?”
恒姝感觉眼前男人有些奇怪,但只怀疑了一瞬,她将脑中那道荒唐想法散去,将男人留在原地,随后只身走进屋内取簪子。
“给。”恒姝将簪子递给他。
“我今日将它拿去修修,改日再给你。”
恒姝眉头微蹙,疑惑道:“为何要修?”
她昨夜盯着簪子打量了许久,它明明就是个新的,没有任何破损之处,为什么要修呢?
涟歧面无表情地编着瞎话:“待修好你便知道区别了。”
猥裸在一旁隐身围观,听到二人所言,嘴角没忍住抽了抽。内心又道:神君又在吃自己的醋。
“那我走了。”涟歧看着眼前的女人,依依不舍道。
恒姝嫣然一笑,说话尽是女主人的模样,假装赶走他,推搡他一把,“快些去吧,晚了便没事可做了。”
眼前女人娇嗔的样子比她冷若冰霜的模样灵动许多,若不是这里会吞噬她的魂魄,他也想让她永远留在这里。
只可惜,镜花水月终究是一场梦,当不得真。
他转头的瞬间,恒姝也转过身向屋内走去。
涟歧只走了半步便停在原地,他轻唤:“恒姝。”
恒姝应声转头,刚要说话,不曾想却见到一阵白色幻影朝她飞来,速度极快,电闪雷鸣间便被人施了法术,一下晕过去。
涟歧早就准备好温暖有力的臂弯,等女人坠入。
猥裸也解了隐身咒。它方才见神君的模样,还以为他也想留在镜花水月中,真怕他关键时刻下不了手。
神君明明可以直接将她打晕,却为了那几句温存而拖了这么久,果然,天界神仙的想法,是它们妖兽永远也猜不透的。
涟歧将恒姝轻放在榻上,便开始施法与她结血契。
他舍不得在恒姝身上开口子,便在自己身上狠狠划了几刀,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流出,他急忙将那团血化为一缕气体,慢慢注入恒姝体内。
半晌后,恒姝额上那枚彼岸花泛起红雾,涟歧知道,血契已结成。
待她醒后,一切便会重新来过。她再也不会沉迷在枫棠逝去的悲痛之中,她会变成无忧无虑的恒姝,和他一起度过美好的余生。
涟歧收回恒姝的神魂,便马不停蹄地出了镜花水月。许是记忆已改,恒姝的神魂竟没有一丝抗拒涟歧的动作。
龙族秘境,首阳山大殿。
岚拾回来了许多天,他正为找不到恒姝的神魂而发愁,急得在大殿上来回踱步,一抬眼便看到涟歧的身影。
“不死果我为你取来了。”涟歧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男人之间争强好胜的心理始终比不过岚拾对恒姝的担忧。他有些愧疚地道:“不知为何,我寻遍了忘川与鬼狱,都没有寻到她的神魂。”
“她在这儿。”
涟歧话毕,摊开手心,一缕莹白色神魂出现在岚拾眼中。
岚拾嗅到恒姝的神息,惊道:“你,你是从何处找到她的?”
“镜花水月。”
涟歧话说得极慢,确保岚拾可以听得见。
岚拾活了上千年,怎会没听说过那种幻境,只是他还是不敢承认恒姝对枫棠的感情。
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下瘫坐在身后的宝座上,怅然道:“她对枫棠的夙念竟如此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