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机会
四周黯然无声,岚拾极小的嗓音被冷风吹到涟歧耳中,分外清晰。
听到男人幽幽地冒出那句话,涟歧冰冷的眸子微眯,盯着他追问道:“像什么?”
而后又想起两人方才的对话,是在那个男人身上,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嘴角扯出一丝凉薄的讥笑。
低头看向恒姝,问她:“枫棠?”
恒姝抬眸与他对视一眼,接收到他冰冷的眼神中那抹微弱的痛,恒姝心上泛起一些愧疚,不自觉地垂下眸子。
男人面无表情,语气中也没什么情绪,淡道:“我本来就不是他。”
说罢涟歧转身便要离开,魔尊此刻在殿中,趁着魔军都被安排在殿外看守,他可以先去别处寻寻归煞的下落。
正好将这处地方留给他们二人。
恒姝余光瞥见涟歧的身子动了动,再抬头便看见他直接转身走了,大脑不及腿脚反应快,她下意识迈着步子追上他。
走到离他只有一米的距离,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去哪儿?”
恒姝抓住他以后,他便停下了脚步。
不过,涟歧还是没看她,双眸依旧直视着前方,嗓音清清冷冷的:“我见你有人保护,应是不需要我这个假‘枫棠’了。”
恒姝总感觉男人的话里带着微弱的醋意,虽然他脸上平淡无味,摆出一副不想让人看出来他是何情绪的模样。
不过,恒姝看出来了。
思及此,她忽然勾了勾唇角,抓着他衣袖的手又紧了紧,柔声安慰他道:“我从未说过不需要。”
“虽然今日灵域大开,但也不代表魔族会随意让外界人出入。”尤其是涟歧这种在魔军手上逃过一次的人,更是不会放过。
见涟歧眼睛转了几下,便知他在思考,恒姝又劝道:“你可以先与我们一起,取归煞一事,待夜里魔尊祭祖时我们一起行动。”
“好么?”
她语气极其温柔,像是哄孩童的长辈一般,温柔中又带着一点讨好,涟歧眼皮不自觉地垂下,彻底迷失在她的柔声细语中。
见涟歧面上有些松动,恒姝知晓他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她连忙趁此机会多说几句:“多一个人便多一分胜算,你取到归煞的可能性也会增加不少。”
“况且,我已经知道归煞的下落了。”
“你……”甜腻的嗓音在她喉咙间发出,“不想知道么?”说这句话的嗓音温柔缱眷又带着些暗哑,似勾人心魄的妖精,一下就将涟歧的心拿捏得死死的。
涟歧虽然没接话,但他没再说要离开。恒姝知晓自己哄人的法子奏效了,便带着他一起回了岚拾的大殿。
大殿中,涟歧自己主动去了后殿,前殿只有恒姝与岚拾二人。
岚拾深色认真地盯着面前的女人,思索了半晌他才开口:“恒姝,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你是想说他不是枫棠?”恒姝反问。
“嗯。”
“可……”恒姝想直接反驳,却被岚拾的一句话打断: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仅凭一张脸和一道疤,也不能证明他就是枫棠。”
他又道:“他给我的感觉,不像枫棠。”
岚拾初次见枫棠时,便觉得他有天人之姿,年龄处于年少时期,身上却有股成熟气息。而且枫棠是会保护恒姝的,定是不会让她来魔族这样危险的境地。
而那个男人,浑身带着邪气,如同地狱走出的魑魅魍魉,一点枫棠身上光明正大的气魄都没有,反而很邪魅,不像个好人。
岚拾视线又转向恒姝,“方才他要走,你为何不让他走?”
那样的人,恒姝应该远离,而不是紧紧贴上去。
恒姝一直处于失去枫棠的悲痛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心灵寄托,怎会让他轻易走掉?
“我怕他走以后我便再也找不到他了。”说罢,她重重叹了口气。
岚拾见恒姝面上笼罩着的忧愁,又想起她将自己关在极寒之洞的那些时日。
她难熬吗?难熬。
她痛苦吗?痛苦。
只是她本人被爱麻痹了身心,便不觉得难熬痛苦,纵使岚拾再不忍心,也无法代替她承受丧失挚爱之痛,只能看着她自己慢慢走出她为自己画的牢笼。
她那天高高兴兴与他说,她找到枫棠的转世,自己也很为她高兴。
直到方才见到涟歧的那一刻,岚拾才如梦初醒。
岚拾觉得,他并不是她的良配。
虽不忍心看见恒姝伤心,但他还是要将事实说出:“我知道你对枫棠的感情很深,但我们不能单凭一张脸便将他当作死去的枫棠。”
“就算真如你所说,他投胎转世。那就证明他已经是新的他了,他已然失去了前世记忆,忘了与你相爱的那一生了。”
他轻轻掰正恒姝的肩,直视着她的眼睛悠悠道:“恒姝,你不能自欺欺人。”
“还是说,你喜欢的只是那张脸?”
恒姝没有接话,岚拾这些话她又何尝不懂,只是她愿意一直活在梦里,不愿醒来罢了。
“没有人甘愿做别人的替身。”
岚拾已经走到窗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恒姝垂着着眼眸蓦地抬起,放在身侧的手忽然抓住裙边,大脑中扯着的那根弦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断裂。
替身。
这两个字着实有些伤人。
岚拾又慢慢走了过来,站在恒姝面前,语气轻柔道:“帮他取到归煞以后,你乖乖跟我回秘境好不好?”
“你忘了枫棠,我会重新为你找些男子。凡人、魔族、精灵族、龙族的美男通通都为你找来,任你挑选。”
脑海中浮现出魔尊的话,他又建议道:“我们回到龙族过安逸幸福的生活,不要插手两族之间的事了,可以么?”
岚拾莫名其妙地与她说了这么多话,她根本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
恒姝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丝表情,岚拾不知道她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
“还有魔神,你莫要再寻了。”
他心下一狠,又道:“如今你已经是龙族神女了,就不用再受制于天界的掌管了,魔神一事便与你无关。”
“天界有神君元君,那么多厉害的神仙都可以下界寻魔神,你一个小小的仙子就算寻到他了又如何?以你现在的力量也无法与之抗衡。”
他始终搞不懂,天界那群废物是做什么吃的,那么多闲人可以用,为何只派恒姝一人下凡?
况且她因为救枫棠而硬闯龙隐阵一事,本就仙灵受损,若真与魔神对抗,她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思及此,岚拾表情有些悲悯,失声道:“五百年前龙族失去了先龙神,我不想五百年后再失去你。”
恒姝默默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
他说得她都懂,而魔神一事,确实不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
至于枫棠,她想她应是忘不了,也不敢忘。
忘不了便无法敞开心扉,无法接受新的人住进来。
岚拾盯着大殿中的陈设,慢慢冷静了下来,他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便转身离开。
走到殿门他突然停下脚步,“我方才说的,希望神女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这句话说得十分冷静,甚至叫了恒姝神女,可见他已经下了决心。
恒姝匆匆叫住他:“岚拾!”
他似乎看出她的意图,先她一句说道:“你先别着急回答,你可以考虑考虑,还有一夜时间。”
日落西山,薄暮冥冥。
魔军在灵域内游荡,挨家挨户告知:“今夜亥时魔族祭祖,闲杂人等入夜不得出家门,须紧闭门窗退避三舍!”
“若有擅闯者,杀无赦!”
生活在灵域的堕仙和花草精灵,早就习惯了魔族如此作风,知晓今日对魔尊的重要性,百年来也从未有人敢擅闯祭祀大典。
无尽的夜来临,街上空无一人。
原本热闹的除夕夜变得异常寂静,街上寥寥地亮着几盏大红灯笼,家家户户门窗上贴的喜庆花纸被阵阵阴风吹起,恐怖如斯。
与这里寂静环境不同的是,幽暮殿后面的一处草地。
百万魔军排列整齐跪在草地上,恭恭敬敬一言不发。
队伍最前方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袭暗黑色的衣袍被风掀起,他慢慢转过身,清冷的双眸睥睨着下方众人。
随即响起一阵齐刷刷的喊叫声:“魔尊、魔尊、魔尊。”
族人们对他的尊敬,让他面上蒙上一层笑意,而后挥手道:“众魔军们平身!”
桌案上摆着鸡鸭鱼肉,还有一个香炉,香炉上点燃了三炷香,迎着凉风慢慢消燃。
寂梧抬眸望了一眼天上的明月,晶莹温润的月光显现在他的眼中,让他感觉有些放松,开口道:“今夜,本座带你们祭拜的是我们魔族最崇敬的先祖——魔神苍邪!”
“五百年前,他殒身在仙族那些奸诈狡猾的人身上,本座的父母,你们的父母皆是死在仙族手上。我们在灵域内苟且偷生,而他们在天上过得洋洋得意好不快活!”
寂梧越说越愤恨,想起自己私下正在做的事,他忽然明朗了许多,看着下方魔军道:“待本座的归煞练成,本座定会将魔神先祖复活,让他带我们一起攻上仙族,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魔尊英明!”
一想到那天在大殿中抓住的那个仙族,他嘴角溢出邪恶的笑:“今夜,我们将用一个仙族之人的血,来祭我们最尊敬的先祖!”
“杀仙族,祭魔神……”
他抚了抚衣袖,下令道:“来人,将那个仙族给本座押上来!”
几个魔军应声而去,不到片刻功夫突然跑回来一个魔军,神色慌张,面露难色。
那魔军在跑的过程中忽然摔到,而后磕磕绊绊地爬到魔尊面前,害怕的话都说不利索:“尊上,那仙族逃、逃了。”
“什么?何时逃的?”寂梧冷声问道。
“不、不知。”魔军结结巴巴解释道:“属下方才进去便没见到那人,不、不知他何时逃的。”
寂梧怒气攻心,实在忍不住便一脚踹到那魔军身上,语气极冷:“一群废物,连人都看不住,本座要你们有何用?”
“尊上饶命啊!尊上饶命!”魔军噗通一声跪在地下,用尽全身力气磕头。
寂梧寒声道:“给本座查!”
那仙族被水牢玄铁锁所绑,不可能是自己逃脱的,定是有人相助。
思及此,寂梧沉声吩咐道:“竟敢在本座眼皮子底下救人,本座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这么大胆!”
魔族正在举行祭祖仪式的同时,恒姝等人趁着夜色朦胧四下无人,一齐来到那座神秘的大殿。
寒夜更深露重,即使穿了一层披风,恒姝还是觉得有些凉。她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将自己整个人包起来。
自他们出门起,恒姝便发现涟歧有些心不在焉。按理说今夜结束后他便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为何他有些闷闷不乐,表情也不是那么轻松。
恒姝静静看了他很久,心中的话憋不住了,好奇地开口:“涟歧,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