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认主
枫棠在一旁听着玄度长老所遇之事，与他父亲枫辰当年被仙人传授功法的时间一致，便猜到眼前这位长老就是当年传授父亲仙力之人。
他似是还想确认一遍，“您便是当年传授家父仙法的仙人？”
玄度长老闻言一怔，“家父？”
他又道：“我想起来了，当时他的夫人确实是怀有身孕。”
而后他看了看枫棠，确实与那二位样貌有些相似，惊道：“你便是他们的孩子？”
枫棠微微点头，笑着承认：“我是。我在此替家父多谢仙人传授仙法。”
话毕，玄度有些惬意地摸着胡子，悠悠道：“不必言谢，我也是为了报答你父亲的救命之恩，谈不上什么仙人。”
“仔细想想，也算是因果轮回。若不是遇见你父亲，我不会有命活到现在，凡间自然也不会如现在一样安然。”玄度颇为感慨。
恒姝倒是抓住了玄度长老先前所说的关键点，见二人聊完，她追问：“我听玄度长老您方才说，您在凡间被一个马面人身的魔物伤了？”
“对。”
听到玄度长老肯定的回答，恒姝的面色忽然冷静下来。
马面人身，她一下子便想到魔神与魇灵的结合体，恰巧就是马面人身。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她在天界昏睡了半月，又为织梦一事备了三日才下凡，加起来不也恰好就是十八年么？
虽然不知是否是同一天，但恒姝已经能推断出，玄度长老所遇的魔物，定是魔神。
想到魔神，恒姝泛着光亮的眸子渐渐暗了几分，低声呢喃道：“怎么会这么巧？”
玄度长老以为恒姝知晓什么，便追问：“姑娘此话？”
恒姝迟疑片刻，还是将话说出口：“若我猜的没错的话，把您伤了的魔物，与我要寻的魔物，可能是同一个。”
寻魔物？玄度长老十分疑惑，“姑娘寻那个魔物作甚？”
他回想起那个长相可怖的魔物，趁他不注意在背后暗害他，而后又仓皇逃走。那样狠绝的魔物，恒姝寻他做什么？
见众人有些迷惑不理解，恒姝半真半假道：“我寻他，是要报旧仇。”
说到报仇，她眼中不觉地染上一层薄薄怒气。
听到恒姝所言，几人皆是愣在原地，恒姝一个女子，居然会与魔头有渊源。
身侧的枫棠静静望着她，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相伴多日，他又一次从恒姝面上看到了别的情绪，是一抹微弱到察觉不到的怒气。
虽不知恒姝与那魔物有何渊源，但他潜意识里总感觉她的真实身份，不似她说得那样简单。
玄度长老呆呆看了恒姝一眼，反应过来后，他接话道：“可据我所知，那魔物打伤我以后，便没再出现过。十八年前在人间作乱的皆是一些小妖，或许那魔物已经被哪位云游的仙人消灭了。”
“倘若他在世，以他见人便诛之的性子，必会出来为祸苍生，怎会十八年都没有动静？”
那样狠厉的魔物，怎么可能在人间饮气吞声，隐藏十八年也不出来作乱。
话是这样说，但恒姝却不这么认为，她沉声道：“这事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她总觉得魔神之所以能在人间隐忍这么多年，一定是在谋划什么更大的阴谋。计划在众人毫无准备时，突然杀出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想到这儿，她更想快些从秘境中出去，早些找到魔神，以免酿成更大的错。
岚拾念主心切，自他看到恒姝的脸后，他便不由自主地想到怀擎。
许是当惯了怀擎的下属，一看到恒姝忧心忡忡的表情，便也想着替她分忧。
他稳住自己想讨好的语气，淡淡道：“若你真的想寻他，我可以帮你。”
“帮我？”恒姝重复一遍。
想起他方才对自己特别温柔的语气，恒姝就已经很不理解了。
他现在又说帮自己，恒姝真的很难不去想，这位山神是不是对她有所图谋。
见色起意？亦或是什么……恒姝不敢深想。
岚拾瞥见恒姝想东想西的神情，便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
他正要解释，低头余光却看到恒姝手中那块玉石金光一闪而过。淡青的玉体逐渐染上一层明黄，顶部也变得鲜红起来。
玉石上的祥云纹路也渐渐明晰，接口处如两个龙首一般，争奇斗艳。中间虽然还有一道空隙，却不影响它的美观。
岚拾一看便知这玉石忽生异象是何缘由，他忙不迭得惊呼：“这玉居然已经认主了！”
此等异象他曾在怀擎手中见过，只有玉石认主以后才会由青玉变成黄玉。
“嗯？”恒姝握紧它，抬到面前仔细端详。
她看到玉石变了颜色，不知晓这是认主的表现。
“龙纹玉玦乃上古神玉，原本是和田青玉，直到遇血才会改变颜色，也就是我说的认主。”岚拾一股脑地解释完，又问道：“恒姝姑娘是否让它碰过你的血？”
碰到血便会认主？
恒姝细细想了想，“貌似，碰到过？”
想起这块玉石初次落到她手中时，直直地冲着她被耳鼠咬破了手指的手中而来，之后便死赖在她手上取不下来。
若说认主，应该是那时认主的。如今两块玉石合成一体，竟变了色。
说起玉石，恒姝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山神大人，我还有一事不明。”
“姑娘请讲。”
恒姝瞄了眼枫棠，目光又转到岚拾身上，好奇道：“为何这秘境会限制我的灵力？”
“限制你的灵力？”
岚拾差点听不明白恒姝所问之事，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心中暗喜，又忍不住在心中咒骂天界那群不厚道的神仙。
他们竟带走了龙神的遗孤，还不告诉他龙族，自己偷偷养着。
若不是龙神的玉石引她来秘境，他龙族怕是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首领还有一丝血脉存活于世。
思及此，岚拾心中的不愉快又转化成开心，他望向恒姝，直接问道：“姑娘是天界之人？”
一下被人猜出隐藏许久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感觉？尴尬？恐惧？亦或是懵？恒姝现在就在这几种情绪中来回转换。
知晓恒姝是天界之人，枫棠只是愣了一下，而后又恢复原样，只是看着恒姝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
他们便听到岚拾又道：“坦白讲，秘境只会限制天界之人。”
听完岚拾的这句话，恒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抬眸对上枫棠探究的目光，而后又迅速收回。
她心想，难怪枫棠进入秘境后，灵力依然存在，而她却法力尽失，只剩一副空荡荡的皮囊，凝神捻咒不起一丝作用。
一说起限制天界法术的秘法，岚拾便想到很久以前的旧事，是有关于先龙神怀擎的事。
他望着祭坛旁随风飘飘欲动的旌旗，脑中浮现出久远的历史。
岚拾叹了口气，缓缓道破当年真相：“五百年前，先龙神奉命前往天界领兵斗魔神之前，被一闯入首阳山的小妖暗害，在他平日最喜欢喝得梅子酒中下了毒。”
“龙神那几日正在兴头上，一个不注意便喝了下去。”
忆起那个小妖，他有些愤恨，眉头紧皱，语气逐渐寒冷：“后来才知那小妖乃是天界之人，不知为何叛变转投身于魔神阵营。”
“其实，魔神不是没有法子打败。”他故意将话说一半，勾起大家的兴趣。
听到最重要之事，恒姝认真看着他，等他说将魔神战胜的法子。
“魔神的原身——犼，乃一般龙族的克星。必须用应龙最纯的血脉加上龙族秘阵与龙魂所化的武器方能将其诛杀。怀擎殿下乃世间唯一一条血脉至纯的应龙，却在大战前夕被人下了毒，血脉不再纯粹。”
“我觉得，这也是龙神之所以与其他四位联手也没打过魔神的主要原因。”
岚拾始终不相信魔神力量大到能杀死龙神。他便一直将怀擎之死一半的责任归于天界那只小妖身上，所以才会设下对天界之人仙灵的禁锢秘术。
听完岚拾这么多话，恒姝也越来越不明白，为何龙族上下老少皆知魔神未被消灭，而天界众人却不知魔神是被封印的。
若不是他们有意隐瞒，天界神兵一定不会放松警惕，而魔神也不会冲破封印逃出天界。
岚拾回忆完上古旧事，看向恒姝的目光带着猜疑，试探道：“姑娘真是天界之人，那此次下凡绝不是游玩吧？”
他问得如此直接，到让恒姝迟疑了片刻，她答道：“确实不是。”
话毕，恒姝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她不知自己要不要将下界寻魔神一事告知众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为自己之后所言推出了两条路。
一是不告知他们，那便需要将方才的话撒谎搪塞过去。若以后哪天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可能无法辩解。
二是告知他们，虽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以龙族关爱世人的性子，他们知晓以后或许会帮自己一把。
况且，恒姝听山神方才说得那些话，他貌似对先龙神被魔神害死一事很介怀，万一被他知晓要寻魔神，他有可能比自己还积极。
她下界寻了这些时日，依旧没有魔神消息，若得到龙族的帮助，她也能更早日寻到魔神，何乐而不为呢？
恒姝三两下便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清楚。
恒姝不卖关子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慢慢将事实说出口：“其实，我下凡是因为，魔神十八年前已经破除天界封印，逃往凡界了……”
岚拾瞳孔大张，震惊道：“什么？！”
上一次听到魔神消息，是他被四为神尊封印在天界，怎么再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冲破封印逃出了。
玄度长老眸中也是难以置信，“魔神居然破除封印了？”
岚拾狠狠皱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明显有些恼怒，他冷笑道：“天界那帮人果真是废物！”
连一个被封印的半残都看不住，还好意思做世间霸主？
魔神原身犼就是马面，又联想到恒姝说的话与十八年前发生的事，玄度长老忽然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他看着恒姝，半信半疑道：“照姑娘的话来推断，我十八年前遇到的那个马面人身的魔物便是魔神？”
“若我猜得没错的话，是他。”
得到恒姝肯定的答复，岚拾脸上的怒气只增不减，恶狠狠道：“既然他逃下凡间，那灭主之仇我必让向他偿还！”
随后安慰恒姝道：“你放心，魔神扰乱凡间我龙族不可能坐视不管，你且说说我要如何做才能帮到你？”
恒姝抓住岚拾乐于助人的心理，直接开始提条件：“若你真想帮我，那便尽快放我们出秘境，到时再派些人手出去帮忙寻找魔神。”
真是无时无刻都在为自己着想的利己仙女，岚拾听到她轻快的语气与面上得逞后的窃喜，恒姝古灵精怪的模样，在那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逝去的神后。
恒姝见岚拾眼中是对自己的赞赏，丝毫不掩饰的目光让她有些毛骨悚然，她疑惑道：“你为何一直这般看着我？”
见状，岚拾眼珠一转，便想到了其他话题：“恕我多嘴，我想问问姑娘的令尊令慈是天界哪二位仙家？”
恒姝摇头，“我应该是无父无母的，师父也曾说过，我是个凡间吸收精华而飞升的灵物。”
说来也奇怪，恒姝百岁前的记忆有些缺失，每每回忆起都模糊不清。
在她印象中，她只知晓自己是天界的织梦仙，如何飞升、有无父母等事一概不知。
岚拾眯了眯眼，不赞同道：“我看未必。”
“……”
他又问：“姑娘对自己的身世没有过任何怀疑？”
“起初有，后来便淡了。”恒姝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但又不明说。
恒姝在天界也有见过飞升的上仙生子一事，见到那些有父母爱护的小仙童，她也曾怀疑过自己是否是谁的后代，但是师父说她只是凡间灵物所化成仙，后来，她渐渐地也不关心了。
岚拾从方才认出恒姝时就在纠结，要不要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她，若不告诉她，貌似对她很不公平。
思来想去，他看着恒姝的眼中带了丝坚定，终于决定将恒姝的身世坦白。
“恒姝姑娘，我知晓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我一定要告诉你事情的全部真相。”
恒姝闻言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站在那边等他说话。
岚拾指着恒姝手中那块玉，道：“你手中的龙纹玉玦乃龙神怀擎的遗物，它认主，且只认至纯的应龙血脉为主。”
恒姝大概明白了，那玉石既已认她为主，她便是至纯应龙血脉。
半晌，她抬眸看着岚拾，狐疑道：“你的意思是，我是龙神之女？”
岚拾轻闭眼后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
恒姝内心是不信的，不论如何也不能单单靠一块玉石便随意说她是龙神之女。
恒姝解释道：“往日在天界，我问过我师父，她说我无父无母，只是个小仙。”
“或许是她在骗你呢？”
“那我也不可能是龙族后裔。”
岚拾知晓她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时间紧迫，他要早些与恒姝相认，才能共同联手寻到魔神的下落。
他有些急迫，正色道：“是与不是，不是你说了算。”
“你耳上那抹形状似痣的封印，我曾在禁书中见过。它乃是封印龙魂的秘术。”
岚拾无意间瞥到那缕正闪灼着金光的痣，道：“你一定服食了去愈果。”
眼前的男人几乎把恒姝猜的八九不离十，恒姝都快要信了，便听到他又说：
“姑娘的血可净化妖物，我猜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