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祭祀
烈日骄阳正当头,三人一路慢行,所经之地偶尔可见到桥下清莹的湍湍溪流,仿佛刚融化的春水一般,盈盈透亮。
恒姝记得他二人进秘境时,正值人间盛春,而首阳山内祭祀大典是在正月初一举行,这么看来,如今的首阳山应处于寒冬中。
为何见不到皑皑白雪,而见到的是一轮炎日与盈盈春水?
知晓秘境时间与凡界不同,但是这首阳山正值寒冬却如同阳春,实在是前所未闻。
霓染在前面领路,恒姝二人默默跟在身后,时不时用眼神交流,不知她会带他二人去何处。
三人沿着大殿外的走廊走向一处像花园般的小院。刚进院门便看到院中的花卉争相开放,种类繁多。
恒姝打眼望过去,血红的寒梅在枝杈盛放,银白的山栀花在花田摇曳。这两种花居然可以养在一处,还一齐开了花?
恒姝还在看那朵艳丽的山栀,余光瞥见霓染挥了挥水袖,小院被薄薄的结界覆盖,看似薄弱,恒姝却知,没有她的允许,这儿进得来,出不去。
枫棠见此,面上也是一愣。二人相视一眼,心中不免泛着嘀咕。
这霓染将他二人带入隐秘小院,还设下结界,究竟是要做什么?
霓染不顾他二人的呆愣,径直走向院中一处高亭,亭中放置一白玉石石桌,桌面摆着花花绿绿的一大片,几盘精致的茶点与一壶沏好的茶。
她优雅地坐在上方石凳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盯着杯中茶水看了几眼,浅酌了一口。
而后转移目光,俯视着底下站着的二人,悠悠地问:“我考考你们。祭祀所用的五种粮米可分清楚了?”
原来是要考他二人对祭祀之事的专业程度?若是考那女子,她们或许能答出来。但是若挑她与枫棠,怕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毕竟他们没接受过操练。
恒姝想,既然霓染能问出这种问题,定是觉得他们回答不上来,且也认出他二人不是她选的侍奉仕女。
不过即使在这种危机情况下,恒姝始终面不改色。
清冷的眸子对上上方坐着的女人,认真思考她方才的问题,“五种?”
霓染放下手中的瓷杯,慵懒地拨了下额前碎发,看着恒姝反问:“怎么,祭祀掌事没教过你们么?”
“若是这样,那我可是要将她们请过来治罪了。”
一听到要治罪,恒姝急忙摇头解释:“不是不是。教过,教过。”
恒姝二人虽是利用了侍奉仕女的身份混进首阳山,但危害别人生命的事,还是行不得的。
霓染见到恒姝着急忙慌的模样,手掌撑着面颊,浅笑出声:“那你说说,是哪五种?”
恒姝眉头轻蹙,这问题,着实有些难为她了。方才只顾沐浴,还没来得及向其他女子了解,她自是不知道他们祭祀用哪五种粮米。
见恒姝沉默不语,霓染眸光转向一侧沉默不语的枫棠,打量了片刻,才道:“她不知,那你可知?”
枫棠亦不知。
见二人连最基本的问题都答不上来,霓染眼神一暗,坐不住了。
她抚了抚衣襟,直起身子走到高亭台阶处,垂首望着他二人,传来一声冷嗤:“连最普通的祭祀常识都未摸清楚,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私自混入侍奉仕女队伍,闯入首阳山?”
“真以为我首阳山掌事是群草包,什么都发现不了?”
她双手抱于胸前缓缓走下台阶,一字一句道:“那些仕女都是由我亲自挑选出来的,各个面孔我早已熟记于心。”
说话的瞬间已经走到恒姝面前,下一刻她伸手抚上恒姝的肩膀,轻轻拍了几下。
“你说忽然多出你们二位生面孔,我会察觉不到?”
被人无情揭穿,恒姝二人面上均没有丝毫畏惧。她正视着这位众人口中所说的温柔大祭司,眼下咄咄逼人的模样,看起来可不太温柔。
对方直接戳破,恒姝也懒得继续伪装,眼中夹着一丝打量,直视着霓染,挑明道:“既然大祭司已经察觉出我二人是混进来的,为何不派人将我们抓起来?”
反而是叫道到自己院中,设下结界,私自审问。
恒姝又道:“早就听说您体恤下人,关爱众生。您不将我们抓起来,想来是需要我们为您做些什么?”
毕竟,平白无故救两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乃圣母之举。
恒姝看得透彻,这大祭司霓染体贴下人的举动绝不是圣母心泛滥,而是有所求,有所图。或许某一日,那些曾经被她施以援手的人,将会成为她最锋利的武器。
面上看着无欲无求,慵懒自若,她可以表面假装什么都不在意,但眼中蠢蠢欲动的欲望却掩盖不了。
被一个看着就比自己小的妹妹,直接戳破心事,霓染倒有些自愧不如,纤纤玉手遮住半面,有些遮羞意味,“小妹妹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会察言观色。”
小妹妹?这三个字总感觉低她一等是怎么回事?
恒姝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心中忍不住吐槽,谁是小妹妹?啊?谁是小妹妹?若真摆出天界仙子身份,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
霓染恢复成方才的严肃表情,直勾勾看着恒姝,忽然正经,“那你说你二人可以为我做些什么?”
恒姝蒙了,让她说?她怎么说?她对霓染有私欲一事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不知能为她什么,恒姝便直接坦白,“不知病症,如何对症下药?”
换言之,你不告诉我你的所求,又想让我帮你完成愿望,简直痴人说梦。
霓染刚想说什么,“我想……”话已经到嘴边了,她忽然改变了主意,话锋一转:“罢了,待你二人平安度过祭祀大典后我们再谈其他。”
恒姝总感觉霓染话里有话,她抬头看着比自己略高一点的枫棠,二人相视无言。
由此看来,隐世龙族族内事表面一片祥和,背地却暗流涌动。
翌日寅时,天还未亮,众人就被一阵敲锣声惊醒,起来为祭祀一事做准备。
刚出厢房,恒姝便闻到院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她才想起昨夜大祭司派人往各个处所去,分别下发了三炷竹立香,待祭祀当天清晨起来燃香,以至于现在整所宫殿都散发着一种香气,由少聚多,味道逐渐浓厚。
用过早膳后,百结长老清点完人数,便带着众人前往祭祀大典。
金殿后有一处专为祭祀大典而准备的宽阔空地,修葺为祭坛,长长的阶梯直通到高处祭坛,祭坛如同圆丘一般屹立在地,现如今已经摆满了祭祀用品。
阶梯下,两边整整齐齐排着四列黄花梨木而制的酒桌与椅子,中间留出一小块空地,似是为表演而准备。
恒姝等人来时,大典上还空无一人。百结长老带着她们四处查看放置祭祀物品的房屋。她们走到一处写着‘宰牲亭’几个大字,便听到一阵惨叫声。
恒姝悄悄在门缝中看了几眼,只见几只牲畜被屋内人员当场宰杀,画面十分血腥暴力,难以入目。
时间飞逝,天色渐亮。高坛下的坐席已被全部坐满,诸位长老与掌事全部到齐。只听一阵粗狂的嗓音大喊道:“山神大人临驾——”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后又迅速低头,跪坐在地不敢抬头,嘴里齐声喊道:“恭迎山神大人!”
本以为这山神会是年迈老人的模样与声音,不曾想话刚从口中脱出,居然是个年轻嗓音,冷冷清清:“众仙免礼。”
“谢山神大人。”
众人坐在自己的位置,轻声交谈。恒姝等人站在一侧为众人斟酒倒茶。一番放松后,这才忙里偷闲,得到一览龙神芳容的难得机会。
祭坛下方,阶梯最上方,坐着一玄衣男子,胸膛处衣襟微开,露出一小片莹白肌肤。乌发如墨,夹带着淡淡浅紫,顶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发丝迎着清风翩翩起舞。
距离太远,恒姝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只觉得上方坐着的男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男人微微转头看向霓染,半晌后,他开口说话:“大祭司。”
“各位长老可是到齐了?”
身侧的霓染在今日这种庄重严肃的时刻,褪下平日衣衫,换成一袭乳白色长裙,立在那里。
听到山神问话,她望着台下,心中默默清点着人数,确认无人缺席后,她应声答道:“回山神大人,长老、主事、掌事以及侍奉仕女均已到齐。”
山神立刻收回那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襟危坐,“那便开始吧。”
得到准许,霓染一个拂袖飞身到阶梯的祭坛旁,旁边的鼓手接收到她的目光便猛烈地击鼓。
一阵鸣鼓后,开启祭祀第一步,霓染高声呐喊:“迎神——”
“击鼓奏乐!”
“咚咚咚!”的声音划过长空,响破天际,惊走了许多在房檐上栖息的鸟儿。
霓染又喊道:“祭生——”
此话刚出,旁边的侍女徒手抓着一只活着的公鸡向台下走去。当着众人的面,一个快刀斩乱麻,那公鸡还没来得及喊疼,便断了气。
献祭的公鸡被埋入地底。
第一道仪程结束。
紧接着霓染便喊出第二道仪程:“进俎——”
枫棠因容貌较为出色,被分到进献美酒的小队。
而恒姝却被分到无人愿意去的进俎队伍,负责为牌位与祭坛进献猪牛羊等牲口。
祭坛与排位均在山神坐席的不远处。许是山神大人威严过甚,众仕女竟无人愿意被分到这个小队,但是又无可奈何。
听到霓染喊“进俎”时,她们小队得到指示,各自端着猪牛羊排列整齐,朝牌位方向走去。
恒姝端着一盘牛肉放到一个牌位前,放下瓷盘的恒姝以为自己完成任务了,刚准备松口气,意外却发生了。
原本不动声色,放松坐在高台的山神大人见到恒姝的操作后,蓦地脸色铁青,几乎是一秒不到,那道玄色身影便夹着疾风冲到恒姝身前。
他眸中蒙上一层冷意,打量着恒姝,眉宇间尽是厌恶。
恒姝一脸茫然,还处在上一刻的放松内,便见到山神大人的真容,离她如此之近。
山神冰凉的五指猛地扼住恒姝的下颚,一把将她拽到身前,大声怒斥道:“你是谁家之女?竟在此扰乱祭祀大典!”
恍惚间,他从恒姝脸上看到一层薄薄的封印,像只炸了毛的花猫,全身都警惕起来。
“易容咒?”
“你不是秘境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