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夫诸(一)
金色的阳光笼罩着大地,远处天空被染上一层橘红。山间溪水披着薄雾缓缓流淌,湿润的空气中散发着阵阵青草芳香。
几人淌着日光,一同赶往山下的浦阳县。
众人站在山脚向底下村庄望去。远远地,就见那大水犹如猛兽一般,夹杂着枝杈与碎石,从上流倾泻而下,冲走建筑物与庄稼,覆盖了所有村庄,无一幸免。
浦阳县的难民们已经全部转移,这儿空无一人,只留下破壁残垣。
城主派来治水的人们也早已不见踪影,任由山洪在这里咆哮。
水愈来愈高,即将漫至岸边,枫棠向前靠了一步,念起口诀,用汲水诀吸走了这片大水。
小县逃离了水的魔爪,如同被清洗过一样,周围的房屋坍塌,变成破屋断墙,到处泥泞不堪,无落脚之地。
下一刻,枫棠从袖中取出耳鼠,那耳鼠飞到半空,体积逐渐庞大。
枫棠潇洒转身,兴致勃勃地飞上去,朝着恒姝伸出手掌,眉眼沾着调笑,“一起么?”
恒姝没客气,直接飞身上去,二人一前一后坐着。
时鸣二人也唤出佩剑,几人掠过泥泞小路,御剑飞到山脚下的村子。
他们仔细寻找周围有无花妖嘴里说的洞穴,但寻了许久也没发现有洞穴的影子。
几人正为寻不到时惊而焦头烂额,却在村子不远处的角落中,找到一所寺庙。他们走进庙里,里面的建筑居然完好无损,崭新如初。
与庙外被洪水摧残过的村子相比,这里毫无被大水冲刷过的痕迹。
恒姝看着眼前的景象,眼底划过一丝诡谲,“奇怪,洪水漫延了整个县,这儿却安然无恙。”
“这里面必有蹊跷。”枫棠接话。
寺庙中央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菩提大树,生机盎然。几人徒步跨上台阶进入里间,便看到桌上供奉着一尊大佛,佛祖静静打坐,从上而下凝望着众人,仁和的笑着。
毫无意外,他全身上下也被擦得一尘不染。
寺庙里平静得没有一丝风,但旁边明黄的帷布却在微微颤动,引人注目。角落里还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声音,像老鼠,但又不是老鼠能制造出来的动静。
枫棠悠悠地走过去,一把掀开遮蔽的帷布,里面半蹲着一个人。刺眼的光线打进来,照在那人身上。
他畏畏缩缩躲在后面,披头散发,乱糟糟的头发如同鸟窝。整个人不修边幅,衣衫凌也乱不整,上面还有几处破洞,不堪入目。
但细看过去,他穿着实在奢侈,锦绣华服均是用上好的蚕丝线所制。
那人慢慢抬起头,对上几人打量的目光,又看到一旁的恒姝,被吓了一跳,顿时发疯,胡言乱语道:“救命,救命,别杀我别杀我。”
边大喊边往外跑。奇怪的是,他疯疯癫癫地跑到寺庙门口,不多时又折返了回来,像是不敢踏出庙门一般。
恒姝方才只看了他一眼,便认出这是昨日她织梦的那位书生,能在此处遇见他,恒姝惊讶得犹如五雷轰顶。
那人没出去,反倒是又蹲回原来的位置,摇头晃脑,浑身打着冷颤。一双沾满灰尘的双手举在面前,挡着面部不敢示人。
恒姝移步到他身前,半蹲下身,她明亮的双眸直视着他带着恐惧慌乱的眼睛,言语间带有一点引导:“这位公子?”
谁知对方一看到她便失去理智,“啊,救命啊妖怪!”喊完就跑,还撞到恒姝,导致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下。
他为何如此惧怕自己?恒姝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惧怕,搞得猝不及防,坐在那没说话。
自己长得很像妖怪?这世间有这么善良美丽的妖怪?
时鸣向来最会说话,忍不住吐槽那书生:“那人疯了就罢,眼还瞎了?这么美的姑娘怎么能说是妖怪呢?”
闻言,恒姝满意地在心里为时鸣默默竖起了大拇指。没错,那书生确实瞎了。
那道身影在室内神神叨叨,跑来跑去,让人心烦意乱。枫棠大步上前,一把伸手抓住他,冷言道:“这位公子,你冷静一下。”
书生无形中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迫,站在原地没再乱跑。
枫棠看他被吓到眼中呆滞无神,身子颤抖个不停,嘴里一直轻念着:“妖怪,妖怪,妖怪。”
再这样下去,没等几人调查到事情的真相,他就已经被吓得半死不活了。
思及此,枫棠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静心符咒,贴在他胸前,他的状态才有所缓和。
那书生恢复神智,全身失去力气,身子发软,一下瘫坐在地。
见枫棠把他安慰下来,恒姝莲步轻移到枫棠身侧,双眼睨着身下书生,问:“他怎么会这样?”
“眼下他神志不清,估摸着在他口中问不出什么。”说话间,枫棠心中便有了计策。
他转向一旁站着的时鸣二人,吩咐道:“你们在此照看他,我与清淼姑娘再去县城中探探有没有其他线索。”
时鸣点头:“好。”
枫棠与恒姝二人慢慢往外走,路过一处荒地,眼前的庄稼已经被大水淹死,田里到处都是淤泥,一时无法重种庄稼。看样子没个数月,这片地缓不起来。
枫棠边走边思索,突然开口问恒姝:“此事,你怎么想?”
知道他问的是这村子无缘无故发大水之事,恒姝思考片刻,道:“肯定是有妖邪,但是……”
枫棠接话:“但是我们在明,他在暗,你是怕他与耳鼠一样暗中作祟?”
恒姝点头,赞同道:“对,这正是我所怕的。”
不怕没有敌人,就怕敌人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时不时发疯出来咬你一口,你还找不到他。眼下找不到枫棠的师弟,时间不能一直拖下去,但又没有突破口。
枫棠想起临走前,父亲告诉他的事情可能是个关键点。便告知恒姝:“我听家父说,城主派人治水,排完水的第二日,那水便又会灌满,或许,这儿算是个突破口。”
恒姝点头明了,她又忆起在敖岸山上见到的场景,便发出疑问:“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敖岸山上的疑点。”
只一瞬,枫棠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你是说那些新翻出的黄土?”
“对。”恒姝绮丽的脸上带着不解,她思索了下又道:“按常理来说,这山上应当只是常人过路之地,若是每日路过,顶多会留下几个深脚印,不可能无缘无故翻出新土。”
人是脚掌落地,正经走路,又不是狗刨地,怎么会挖出泥土。
恒姝脑袋灵光一闪,她突发奇想,恍然大悟道:“莫非,这山上有什么宝物?”
枫棠对她的猜想颇为赞同,“也不是没可能。”
除非这山上有什么人人皆想占为己有的宝物,亦或是什么灵草神药。不然不可能到处坑坑洼洼,土壤松动,一看便知是新掘出的土。
还有一处疑点便是,这山上为何设有结界。她下凡以来,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结界上碰壁。她想,这结界定是为了保护什么而设。
她看着枫棠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初来时,被结界拦下的事么?”
“记得。”枫棠把这些得到的信息串联到一起,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你是觉得这翻出的新土,与结界有关?”
恒姝满意地笑了笑,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对枫棠提出表扬:“不错,知我者唯有枫棠师兄!”
枫棠有些宠溺的看着她,大胆猜测道:“谋财?”
恒姝挑眉思索,谋财?未尝不可。
她双手环抱与胸前,大步走向前,摆出一副教书先生的模样,道:“有佛说,‘生死根本,欲为第一。’人活着多半就是为了功名仕途,金钱权利,长生不老等等欲望而生。”
言罢,恒姝一个转身又走回他身边,贴近他耳边,低声道:“也许,事情真如你所猜测的那样。”说完她便撤离了。
随着恒姝抽身离去,枫棠身边的馨香也慢慢散去,他暗压下心中莫名的情愫,冷静地说:“这些事,还需要进一步探查才能知道。”
无论谋财还是害命,总要有证据有线索。
恒姝撇下枫棠,独自走在前面,目光锁住一处发呆。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呢喃:“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二人风风火火赶到县城里,见到的萧瑟景象与山脚的村庄差不多。他们在一处府邸驻足,这儿里里外外都透着古韵与贵气。
恒姝观这府邸的气派,比良旋城城主的府邸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富丽堂皇,定是花重金所打造的。
她道:“想必这是县官所住的府邸吧?”这黄金所打造的牌匾,还有水晶所制的珠帘,无一不在昭告众人,这所府邸是多么值钱。
盯着眼前金碧辉煌的殿堂,恒姝感叹道:“你们这儿的县官,每个都这么富足?”
枫棠摇头否认,“并不是。良旋城才是我们的中心,亦是最富足的城镇。”
而这区区一个小县,也是前不久才新上任的县官,听说是个状元,不知他怎么发展的浦阳县,居然已经富得流油了么?
枫棠正定在原地推敲事情的真相,便听到一阵轻快的嗓音喊道:“枫棠,我发现一副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