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谎言败露
刚转到县城的成浩源，面对除以前要上的语文、数学课之外的课程束手无策。特别是英语，县里的小学从一年级就开始学了，但成浩源四年级了，还只停留在一年级上学期认识的几个单词身上。
现在他小学毕业了，进入了县里最好的初中。
他非常兴奋，想着余汤要上高中了，这意味着以后也会到县里来上学，以后周末，他们就有很多见面的机会了。
此时兴奋的成浩源还不知道，余汤并没有考上高中，从前在电话里成浩源对余汤学习情况的提问，都是余汤绞尽脑汁想好的标准答案。
成浩源收拾好东西，回到了他离别三年的有余汤在的家。
成浩源一到余汤家，就收到了一个噩耗，余汤并没有考上高中，他中考完后就去餐馆里面当了学徒，现在已经干了快一个月了。
成浩源不明白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余汤的成绩不错啊，怎么可能考不上高中呢。
成浩源的心塌了，他很想跑到余汤面前质问他，你不是跟我说你好好学习了吗？怎么没考上高中。你不是说想当兵么？怎么去学做菜了？
成浩源眼睛通红，可他没有地方发泄自己的情绪，他只能忍着，默默的把自己的行李放到余汤的房间里。
成浩源看着这间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间，缓缓走到床边，猛地扑到床上，仔细嗅闻着残留在被子上的属于余汤的气息，那个他想念了三年的气息。
成浩源闻着那让他万分依恋气息，拖着必备不堪的身体进入了梦乡。
“好圆，好圆，醒醒，该吃晚饭了，快起来。”成浩源耳边传来了磁性中略带稚气的男声。
虽然有些陌生，但成浩叫他的人是余汤，因为只余汤才这么叫他。
成浩源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余汤，余汤长高了，也变得更帅了。
成浩源想质问余汤，可瞧着余汤的温柔面容，成浩源把质问咽回了自己口中。
“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告诉你，行吗？”余汤把成浩源从床上拉起来。
“你坐了那么久的车才回来，又睡了那么长时间的觉，肯定饿了吧，我们先吃饭。今天的菜是我做的，快尝尝我学厨一个月了，手艺有没有长进。”
成浩源顺着余汤拉他的力道从床上坐起，安静的从口里吐出一个嗯字。
余汤此时的心情很忐忑，他知道他撒的谎迟早会败露的，但真正到了那一刻，还是很害怕成浩源会生气。
现在看着成浩源平静的模样，余汤在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快来尝尝我做的菜，知道你喜欢吃辣，今天我做了好几样辣菜。”
余汤把成浩源拉在板凳上坐下。
成浩源顺着余汤，坐在了余汤身边。
环视一下桌面，加上成浩源，正好有八个人。
余汤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好圆，坐你旁边的是我哥，旁边的是我嫂子，两个小孩是我哥嫂的孩子。”
成浩源打量了一下余飞夫妇，笑着跟着余汤叫了声哥嫂。
成浩源在余汤家住的时候，余飞已经出去打工了，他来时余飞也还在上班，现在才算是第一次见面。
余汤给成浩源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这是成浩源最喜欢吃的菜。
成浩源夹起辣椒炒肉，满足的放入口中咀嚼，好久没吃过余汤做的菜了，这久违的一口让成浩源有一种真正归家的感觉。
吃完晚饭，余汤拉着成浩源出去散步。
这几年村里的变化还是很大的，以前的土路已经铺上了水泥。
好多人家还重新修了房子，建了两层小楼房，装修得和城里差不多精致。
这都归功于外出务工的人，让家里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好了。
但由于村里大量人口外出务工，村里的水田和旱地大都荒废了，只有一些离家近的地被用来种了菜。
可余汤家并不属于修新房的那一行列，他家还住在平房里，和三年前并没什么两样。
“好圆，我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你明白吗？我学不进去了。”
余汤走在成浩源前面，突然说了那么一句。
“可，汤哥，以你进校的状态，你考个高中时没有问题的。”成浩源一把拉住向前走的余汤。
“好圆，你汤哥学坏了，被城里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了，我学会了打游戏，之后的心思就全在玩游戏上了。”
余汤转过身，看着成浩源。
“好圆，我没有你那种毅力，英语不好，你可以拼命学，可我学不好，我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中等水平。”
“你可以把我说的这些都当做借口，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没考上高中，我现在的出路只有去打工。”
成浩源心中升起一股无奈感，对他面前这个大他三岁的人，他毫无办法，只能再挣扎着说：“汤哥，你还可以复读啊，复读了再考高中，上完高中，你就可以去当兵了。”
余汤抓了抓头发，蹲在地上，“你还不懂吗？好圆？我家没有供我上高中的钱了。我哥结婚了，他连养孩子都要我爸妈支援，我爸妈种点菜来买，能挣到几个钱。”
“我在跟着他们去卖过菜，每天凌晨就起床，打着电筒去地里摘菜，摘好后回家洗干净，趁着夜色就背着菜动身，徒步走一个多小时才到镇上的菜市场，一摆摊就是还几个小时，有时菜还卖不完，只能背回家做着吃，一天也下来，能挣个一百多块钱也是好的了。可我爸妈年纪大了啊，他们快五十岁了啊。”
“我妹妹余淮现在九岁了，在班上常考第一名，可她身上却一直笼罩着一种胆怯与死寂感，话都不敢大声说。我不知道她怎么变成这样的，可她才九岁，怎么能这样？”
成浩源只能蹲下身，抚摸着余汤的头。
成浩源长到十二岁，从来没有为了钱发愁过。
他的母亲把他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尽管他母亲没有陪在他身边，但她也会拜托别人把他照顾得很好。
现在他明白，没有钱，或者说贫穷，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可以让从前在他面前坚强的余汤崩溃。
其实余汤也才十五岁，十五岁就进入社会，面对大人，他心中也是胆怯，害怕的。
现在他工作的地方是他家的一个远房表亲开的饭店，他爸妈也没过问过他到底想干什么，就把他塞进去学厨。
其实余汤也想出去打工，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他长到十五岁，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他也想出去看看。
但他知道有他哥这个前车之鉴，他爸妈是绝对不会答应让他出去闯一闯的。
可余汤并不想当厨师，他也当不成厨师，因为余汤的嗅觉很差，很多气味他根本闻不到。
他现在每天就麻木的在饭店里打杂，端盘子、洗盘子、打扫卫生，他想告诉父母他不想学厨，可他又不想辜负他们。
想到这里，余汤的眼眶中慢慢沁满了泪水。
这是成浩源第一次看见余汤哭，哭得很内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努力控制它不滴落。
成浩源心疼的抱住蹲成一团的余汤，他想说，汤哥，你哭吧，我的肩膀给你靠。
可成浩源突然发现，他才十二岁，肩膀根本靠不住。
成浩源痛恨自己的无用，只能用力抱紧余汤。
余汤哭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但他的心里很舒服，他的这些话他拉不下脸跟别人说。
现在和成浩源说了，虽然觉得哭了的自己很没出息，但有个倾诉的对象总是件好事，尽管倾听的人可能不懂这些。
“好圆，你也别灰心，等我十八岁了，我就去参军，现在先学一门手艺，等到以后退役了，还能靠这门手艺养活自己，多好啊。”
“汤哥，你闻不到味道啊，怎么当厨师？”
余汤被说到难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汤以前就跟成浩源说过他闻不到什么气味，所以每次去牛圈里牵牛，余汤都不会感觉难闻。
这还让余汤高兴了一段时间，没有嗅觉，他就闻不到猪圈里的猪粪味以及母亲施的农家肥的臭味。
可现在它成了余汤当厨师的拦路虎。
“汤哥，你换一个手艺学吧，我去给余姨说，她会同意的，说不定她还会答应你到县里去工作，毕竟县里的工资高一些，行吗？”
余汤眼前一亮，“行的，我妈这么喜欢你，她一定会答应你的，就说我闻不到气味，学不了厨，就算学出来也是个半吊子。”
一决定这件事，余汤就拉着成浩源回家了，想早点把这件事告诉余爸余妈。
家里主事的是余妈，只要余妈同意了，那这件事就不会告吹。
“妈，我不想学厨了。”
余汤和成浩源走近正在院子里纳凉的余妈。
“学厨多好，够你吃一辈子了，以后开家小餐馆，也够你过活了，你可别学你哥出去野。”
余妈以为余汤的心野了，想出去，可想到她的大儿子，出去钱没挣到不说，还，养得一身臭毛病，抽烟喝酒打牌，样样精通，让她伤透了脑经。
这二儿子可不能度大儿子的后尘，所以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
“余姨，汤哥不想学厨不是因为想出去，而是他闻不到气味，这就当不了好厨师了，你问问周围，哪个学厨的人是闻不到气味的。”
余妈沉思了一会儿，“我进屋去打个电话，问问你表姐。”
余汤一听他妈打电话问，就知道他妈他妈动摇了。
余汤和成浩源相视一笑，坐在板凳上，抬头看着天上的点点星光。
“那，汤哥，你想学什么呀？”成浩源看着眼里闪着星光的余汤。
余汤低头想了想，“我也没什么文化，像村里的男孩，辍学了要么出去打工，要么找个师傅跟人学砌砖或者修车等等，这就是大多数人的现状。我妈他们能让我去学厨，已经是一种进步了。”
想到这里，余汤眼中划过一丝伤痛，“我明白，我没什么学历，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但我想在我能想到的工作中，选一个我喜欢的。”
成浩源静静的看着陷入思考的余汤，“哥，你喜欢做什么呢。”
余汤看向成浩源，认真地说：“我原本想去学做蛋糕的，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吃过蛋糕，我想知道蛋糕到底是什么味道的，你不会笑我吧。”
“小的时候看电视，懒羊羊总吃蛋糕，我被他弄馋了。”余汤笑了笑。
随后，余汤的嘴角拉了下来，“可我没有嗅觉”。
“后来，我想了想，去当一个理发师也挺不错的。”
“可以去当几年学徒，以后也可以开个小理发店什么的，挺好的。”
“所以，哥，你决定了吗？去学理发。”成浩源看着余汤。
“还有哥，你做不了蛋糕，以后我学会了做给你吃。”
这话成浩源说得尤为认真，像是一句誓言。
余汤被他这话镇得呆了片刻，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