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车子一路往南边驶去,沿途雪花便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印慕芊坐在车子里面望着车窗外的飘雪,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经历了这场手术,印慕芊觉得自己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有了些别的看法,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心里那份叛逆好像在逐渐消失,除了还不知道如何回应邱睿泽。
似是被印慕芊的情绪感染到,邱睿泽的唇角一直都是微微上扬的,他坐在一侧,就那样望着她望着车窗外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执住她的手。
印慕芊感觉到手被突然执住,她转过脸,迎上邱睿泽一张温柔的脸,她正想收回,却见他拿出一副手套帮她戴上,“一会儿下车别玩得太过,冻到就不好了,知道吗?”
印慕芊抿抿唇,应了一声,看着双手被毛线手套罩住,她又多看了两眼。
“是不是有点丑?我第一次织,丑你也别说,回去你偷偷扔了就好。”
手在这一刻僵在半空,印慕芊张张嘴,甚是惊讶地抬起眼皮,有一份沉重压在心头,但感觉却是温热的,她浅浅一笑,“是有点丑。”
邱睿泽脸上有点挂不住,干脆说:“那今晚你也要戴着。”
“嗯。”印慕芊转脸望向车窗外,嘴角微微勾着。
车子在一个大广场附近停下,此时的雪已经下得很大,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印慕芊一下车就激动起来,伸手盛住落在手套上的雪花,笑得像个孩子。
“阿泽你看,雪花好漂亮。”印慕芊捧着雪花,转脸喊着邱睿泽,声音一出,印慕芊也是滞住,她不该随口唤他“阿泽”的,想到此,她的笑容微微敛住。
邱睿泽迎上她转脸冲着他微笑的一张脸,还有她喊他“阿泽”时,他的心像漏跳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他愿时间就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他两三步上前,也很认真地端详她手上捧的雪花,笑着说:“嗯,但没你漂亮。”
什么鬼话……印慕芊抬眼,本想瞪他,却迎上他落在额上的一吻,她僵着身子,还没反应过来,邱睿泽已经站直身子,望着她:“走,去广场那边转转。”
手,就这样被拉住,隔着手套印慕芊都能感受到来自邱睿泽手心的温度,她木木地被他拉着手一路走到大广场。
时间仿佛在一秒钟回到几年之前的一个冬日,印慕芊记得在大学附近也有这么一个大广场,那天也是下着雪,原本邱睿泽说要来接她,但后来他有事没来,她很失望,那天的她一个人去到大广场,就看到一对情侣,男生拉着女生的手,两人在雪里边走着边打闹,那个时候印慕芊红了眼,她想要的爱情无非就是这种简单的样子,她羡慕身边所有的情侣,他们都能开心地在人群中拥抱,肆意地在喧闹中接吻,而她,所有她想要的爱情的样子遇上邱睿泽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芊芊。”
“芊芊。”
邱睿泽连续叫了她两声印慕芊都没有反应,他站在她身前,想说些什么,看到的却是印慕芊眼角落下的两行清泪,他不知她是怎么了,心里一阵急躁,上前捧起她的小脸,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哭了?”
邱睿泽的指腹印在脸上的时候,印慕芊才发现自己哭了,她回过神,慌乱地拨开邱睿泽的手,别过脸,使劲吸吸鼻子说:“没有,我……眼睛好像进东西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一句谎言,但邱睿泽没有拆穿,关心地问:“要不要回车里处理一下?”
印慕芊摇摇头,胡乱擦掉眼泪,再抬脸时,已经换上笑容:“我们去那边看看呀。”
“好。”邱睿泽应着,跟随着印慕芊的脚步,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他觉得是因为他。
这个莫名的想法绕在了邱睿泽的脑里,他有点紧张,也有点害怕,他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生怕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他不希望好不容易再次建立起来的关系被破坏,为此,他愿意付出更多,只要她还在身边就好。
雪越下越大,邱睿泽拉起印慕芊外套上的帽子帮她戴上,伸手拨开落在她额发上的雪花,“雪下大了,要回去吗?”
印慕芊想说不的,她舍不得,分不清是舍不得这初冬的第一场雪,还是舍不得跟邱睿泽就这样终止这次曾经很期待的赏雪,心里有种道不明的情感在放大。
片刻之后,她点点头,跟着他上了车。
很快,又到了化疗的日子。
入院的前一天,印慕芊把自己关在了浴室,一个下午都没有出来。
直到傍晚时分,阿姨实在是担心,给邱睿泽拨去了电话。
邱睿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那边在开会,破天荒的,他两三句便结束了会议,飞奔回家。
在印慕芊被推进手术室的那天起,邱睿泽才明白到,再宏伟的事业,也比不起他所要珍惜的人,钱没了可以再挣,他没有办法接受没有印慕芊在身边的日子,她不在的每一天,对他都是凌迟。
匆忙赶回家,邱睿泽看到紧闭的浴室门,他觉得心脏都要僵停住。
他举起手,试探性地敲响:“芊芊?”
门后没有任何动静。
“芊芊?”他又敲了一遍。
心里的惊慌开始放大,邱睿泽皱紧眉,敲门变成拍门,音量提高:“芊芊,开门。”
“开门。”
又多敲几下之后,他没有耐心了,转脸问阿姨备用钥匙去哪里了?阿姨说找不到,他眉头皱得更深,赌气地握着门锁使劲扭了几下,没扭开。
“芊芊,开门。”从拍门变成砸门,邱睿泽的语气变重,心里的烦躁写满在脸上,他少有的不冷静,转而用拳头一下一下重重地砸门,门被砸出“砰砰砰”的响声,在安静的傍晚里响彻整间屋子。
砸门声和叫喊声混作一团,在邱睿泽频耐心告急,将要压不住自己的冲动临破门而入之际,浴室的门被拉开。
先惊呼的是在一旁的三位阿姨,惊呼之后骤而立刻转为沉默。
邱睿泽瞳孔微睁又收缩,嗓子哑着唤不出声音。
三个阿姨相互对视,立刻识相地退出房间。
浴室里的印慕芊垂着眼眸,下唇紧咬着,一手还扶着门把手,另一手捏着居家服的一角。
两人紧绷了好一阵,印慕芊的声音细如纹丝,“是不是很难看……”
她说着,缓缓抬起眼皮,对上的是邱睿泽一双血红的眼眸,她吓得一惊,眼前的人骤然转身而去。
听到房间大门关上的声音,印慕芊的眼睛暗了一瞬,扶着门把手的手带着失落垂下,她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她纠结了一个下午,才接受眼前的自己,本来也没有那么在意的,却在看到邱睿泽眼底的血红色时,免不了还是失落。
明天就要去做第二次化疗,印慕芊走出浴室,麻木地开始收拾一些必需品,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她就是磨磨蹭蹭的,在打发时间。
窗外的天色逐渐变暗,印慕芊也收拾好,看着差不多是晚饭时间,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步走到房间的大门,拉开。
门外,迎上正要敲门的邱睿泽。
两人愣在原地。
印慕芊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嘴唇颤抖着,微微动了动,也没吭声。
“是不是很难看?”先开口的是邱睿泽,用着一小时前印慕芊问他的口吻。
印慕芊抬着脸,眼眶忍不住就红了,“你这是干什么?”
邱睿泽抿着唇,腼腆地笑了笑:“想跟你配个情侣形象,可以吗?”
所以,刚才那一小时他是去把头发剃了?
印慕芊咬住牙,紧皱的眉头,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
“怎么样?我觉得还挺好看的。”邱睿泽也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带着一抹情窦初开的小男生般的笑容,他伸手拉起她的手,“不过明天降温了,一会儿吃完饭咱门出去买个帽子吧,买一样的好吗?我想跟你戴情侣帽。”
印慕芊忍着不落泪,任由他拉着在餐桌旁坐下,身旁的邱睿泽像完全不把剃光头当作一回事,他表现得还有点兴奋,说以后不用打理头发能省掉不少时间,还问印慕芊喜欢什么款式的帽子,一会儿要多买几顶。
这顿饭印慕芊没吃多少,饭后邱睿泽就兴致勃勃地带着她去商场。
不知怎么的,要是她一个人剃光头走在街上,她心里会紧张会担心别人会不会一下子就联想到什么,她走得很慢,路过橱窗的大玻璃,印慕芊看到她被邱睿泽拉住手的样子,两人穿着同类型的宽大外套,同样都顶着光头,乍一看,有点像一对年轻的小情侣。
印慕芊收回落在橱窗玻璃的目光,转而看着身旁拉住她的邱睿泽,她好像没见过他穿成这个样子,一直以来都是西装革履,没想到这样的休闲服装他穿起来还挺减龄,她抿着的唇轻轻弯起,心里的异样就这样一点点被驱散掉了。
“这个,这个好不好?这个你戴起来很好看。”邱睿泽拿着几顶帽子在印慕芊面前比划,又问店员有没有男款的。
戴着邱睿泽为她挑的帽子,印慕芊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有站在身旁的邱睿泽,她拉拉他的衣角,小声说:“阿泽,其实你不用……”
阿泽……又听到印慕芊这样唤他,他心里都要乐开花,他轻笑地摸摸光秃秃的头顶,打断她:“你都不知道我能跟你剃一样的光头我有多高兴,以前我总理解不了别人谈恋爱总想穿什么情侣装之类的,我现在能体会到了。”
看到眼前的男人眼睛里带着真诚与按耐不住的喜悦,印慕芊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剃光头是因为化疗掉了很多头发,她不想看到因为第二次化疗头发越来越少,所以今天索性就自己先把头发剃掉,她完全没有想到邱睿泽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情感,这种猝不及防的心意让她一颗忐忑的心更加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