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西湖夜话
书接上文,话说王烈和李绫烟在杭州的地下水道中随波漂流,外面是大雨滂沱,灌进这狭长幽暗的水道中,险些完全淹没,好在雨势渐渐停歇,二人乘一小舟,顺着水流冲了出去。
王烈一看眼前景象,涌金门巍然高耸,渐渐地向后移动。而他与李绫烟已是乘着小舟,顺着水流,从涌金门一侧的城墙下面,漂流而出,此时正泛舟于西湖之上。
李绫烟觉得先前说的那些话,也就是在水道里,对王烈那些生离死别的告白,实在够难为情的,眼见这下化险为夷,面对着师叔,一张小脸都红成了小苹果。
王烈也不知道她这是害羞,还是有点高烧不退,总之这个姿势躺在船上,确实很是不雅,于是赶忙起身,将手中烛火丢入水中,以免官兵发现行踪。
“今晚的夜色,真不错啊。”
王烈坐在船头,举头望天,自言自语。
只见,这潇潇雨初歇,只余泥土青草芬芳,西湖夜色烟波里,唯此小舟一芥,身在其中,可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弟子失礼了,请师叔见谅!”
王烈转头一看,只见,李绫烟不知何时,也已跪在船尾。于是转头问:“姑娘,都这个时候了,还叫我师叔?”
“啊?”李绫烟愣了一愣神,不知王烈所言何意。
王烈尴尬的笑了一下:“哦,呵呵,王烈的意思是,师叔这个称谓,本就不知从何说起,姑娘如今与我,也是患难之交,重获新生,彼此相称,是不是也要改一改口了?王烈虽然虚长你一些年岁,但也断不敢自居叔伯,今后游走江湖,大家就平辈相称了,如何?”
李绫烟忙道:“不,不,师叔,弟子不敢,莲尊有言,在极乐佛国和真空家乡,师叔与莲尊乃是同辈,皆是无生老母莲座下的金身菩萨,专此下界,共同救拔世间的苦难苍生,弟子一凡间俗女,怎敢与您平辈而论?”
王烈转头过去,一挥手道:“诶,迂腐!王烈嗜酒贪吃,争强好斗,哪有一点菩萨的心行,也不知,莲尊是怎么教的你们,他是不是真的神仙菩萨,王烈不知,可王烈若是真菩萨,还会受到这种伤吗?”
说着,王烈转过身,把手一抬。借着月光,李绫烟看见王烈的左手那是鲜血淋漓,倒吸一口气。
原来,王烈在水道中为了保护她,手背竟给青石砖刮掉了好大一块皮。
李绫烟二话不说,一手托着王烈的掌心,一手从怀里掏出金疮药,撒在王烈的伤口处。然后,又撕下一大片衣角,给王烈包扎了起来。
“谢谢了,李姑娘。”
李绫烟说:“师叔何用言谢,若不是您冒雨前来救护弟子,又怎会受伤,又怎会,落难到此?是弟子对不住师叔啊!”
王烈说:“李姑娘,言重了,我也只是顺路,原本在长庆楼,我看官兵四处抓人,便也打算趁夜潜出杭州,走到半路,正遇你二人落水,可惜,终究没能救回你师妹。”
王烈说到这,意识到自己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赶忙切换话题。
“李姑娘,这样吧,以后见我,有事便说,不用跪拜则可!至于师叔,你爱叫便叫吧!”
“是,师叔,那绫烟往后,站着说话便是。”
“也不尽然,坐着、卧着、蹲着说、划着船说、骑着马说、吃着东西说,也都不伤大雅的。”王烈说完,便以巨阙作船桨,在船上划起水来。
李绫烟见状,赶忙也找来船上的小浆,朝着王烈划水的另一边下桨。一边问:“敢问师叔,我们现在将去何处?”
王烈说:“去钱塘别院暂避一阵子,我看那里地处荒郊,久无人烟,官府一时半刻查不到你。”
“是,绫烟听凭师叔您的安排。”
王烈说:“嗯,这几日,就委屈姑娘住在那里,待王烈杭州事了,再随你去洞庭不迟。”
李绫烟道:“不知师叔此次来杭,所为何事,李绫烟虽本领低微,却也想略效绵力,听凭师叔的差遣!”
王烈说:“白莲教鼎鼎大名,人才济济,可李女侠也当是后辈翘楚,无需自谦。不过王烈所办之事,属实不便让姑娘参与其间,万一有个闪失,谁还能带我去见莲尊呢?”
李绫烟说:“师叔所为何事,可否告知弟子,弟子或能为师叔出谋划策,有道是,一人智短,二人计长啊。”
王烈怎么能把自己营救王直的计划告诉李绫烟,便说:“御史王本固抓捕了我父王直,如今,就关在这西湖岸边的杭州牢城里,王烈此次去见胡宗宪,就是为了让他想想办法,找找门路,好让我再见君父一面。”
李绫烟转头看向王烈手指的方向,眼中只有水面的烟波,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李绫烟道:“素闻五岛王直,乃师叔的俗家养父。”
王烈道:“不错,君父早年被逼下海,武装犯禁,麾下的头领将属,虽引倭寇流窜沿海,比年攻掠,然而,君父今日厌倦杀戮,愿意归顺朝廷,为国靖边,是故只身登岸赴会,足见用心之诚,悔罪之深,朝廷不该如此待他!”
李绫烟道:“师叔,绫烟虽为女流,却也知道,今日之倭患,罪不在王直徐海,实乃朝廷遵循旧制,封关禁海所致!”
王烈听到这里,表情一呆,抬头看了一眼李绫烟,便道:“想不到,你竟知此中关节!”
李绫烟说:“师叔过奖了,此事并不难想,若朝廷开禁通商,则五岛群枭,便如范蠡、沈秀,各自安分经营,丰衣足食,谁又肯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呢?”
王烈不由赞道:“姑娘真乃女中豪杰!单是此番言论,早已远胜在朝阁老大员!朝野上下,只怕也只有浙直总督胡军门,能有你这般见识了!余者,只怕皆如王本固一般愚昧固执罢了。”
李绫烟道:“师叔莫要谬赞了,绫烟这点粗浅的见地,只怕五岁孩童都能想透,在朝之人,必然也是心明眼亮,洞彻其理,只是宁可袖手旁观,庸碌无为,明哲保身,顾得只是自己的富贵荣辱而已!”
王烈听李绫烟说的越发在理,一捶船舷,道:“哼,个个如此为官,不顾苍生疾苦,百姓生死,那便枉为青天,正如水能载舟,便可覆舟!”
“也正如师叔所见,朝廷腐败,昏官当道,历代莲尊圣明,领着我们弟子聚义起事,白莲圣教方能如此声势浩大,承续百年不衰!”
王烈听到这里,便问:“嗯?你们莲尊可是想邀我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