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胡府孩儿
书接上文,罗龙文辞别王烈,前往胡宗宪所在的茶室拜见。
这个时候,胡宗宪依然在茶室静坐,他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就这么坐了一会,胡宗宪转身从身后取来瓶白酒,也不用杯子,打开瓶塞,对着瓶口大喝了一口。
他脱下了外套,披在宽大的檀木衣架上,身上只剩一件宽松睡袍,颇有魏晋文士之风,略显不羁。
只见胡宗宪独自一人,在房间内走了两步,又举起酒,再喝了两口,
“这群人……你们这群人,就是看不得我好!”
胡宗宪解衣持酒,口里此时是念念有词,说着又把酒壶砸在实木的茶台上。
“老夫为官半世,一心为国为民!汝等鼠辈,为何蒙蔽圣听,如此弹劾于我!”胡宗宪情绪失控,手一挥打翻了茶台上的酒壶。
然后,他又平静下来,继续自言自语:“周延、王本固!你等狐鸣犬吠之辈,读死书,认死理,一点卵用都没有!赵文华、严世藩,我送了你们多少钱财,如今装聋作哑,置我沿海苍生以不顾!算个什么东西!”
胡宗宪说到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觉得茶叶有点浓,手一用力,轻薄的茶杯应声而碎。
“想我骗徐海,诱王直,海上霸主都能俯首于我,但凡换成汝辈,纵有十八条命,也该死干净了!”
“军门,罗龙文在外求见!”
胡宗宪心中积怨不轻,又喝了点酒,听有人声,便问:“是谁!”
罗龙文又在门外重复了一遍:“军门,是我!罗龙文在外求见!您可安好?”
胡宗宪对外面道“哦,含章啊,进来!”
罗龙文推门而入,拜道:“军门,是我,您可还安好?”
“含章啊,含章!文长走了,文长走了!文长竟离我而去了!”说到这里,胡宗宪积郁难当,竟然哭了起来。
罗龙文劝慰道:“文长屡出奇谋,如今功成身退,乃一野鹤闲云,不图名利之人,堪为我辈之表,想来,非是舍军门而去啊!”
胡宗宪苦笑了一下:“含章啊,你还是不了解他,我最知文长,我最知文长啊!他不想受我牵连,跑了,他是真的跑了!”
罗龙文听到这里,心中也有些感怀,继续安抚军门:“您不可伤怀,国事蜩螗,沿海动荡,还得仰仗军门您啊!”
“来,含章,坐下,来!我们好好喝酒!”
于是胡宗宪招呼罗龙文坐定。
罗龙文知道,徐渭,也就是徐文长,他的突然离开,对胡宗宪打击不小,竟让胡宗宪四顾茫然,颇有种树倒猢狲散的感觉。
一时,罗龙文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总督,突然想到正事,忙说:“小人有事,正待报知军门。”
“说!”
罗龙文忙道:“禀军门!那秦岭玄蛇实在是剧毒无比,恐怖非常,此日我等拼尽全力,也终究降伏不住,给它……给它跑了出来。这怪物畏惧火光,最爱夜间暗里活动,恐这孽畜再在府中伤人性命,军门这几日可定要关好窗门,点灯入寝才好啊!”
令罗龙文没有想到的是,胡宗宪听到这么个消息,丝毫也没有反应,只是右手手臂一抬,手心朝上。
罗龙文坐在原地,还没有理解这个手势的意思,却只见,胡宗宪的身后,似有东西在窸窸窣窣的不停响动。
只见,一条细长黑蛇从胡宗宪左肩探出头来,转而一个闪身,又绕到了胡宗宪的手臂上。
罗龙文这下是彻底看傻了眼,眼前这一幕,仿佛是死神正玩弄着自己的宠物!
胡宗宪淡然的看着它,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蛇身上的黑鳞,只见伤口上,正流淌着绿色的浆液。
“这事,我倒要问你了,含章,你们是怎么看护的?是谁把我孩儿伤成这样?”
罗龙文一时答不上来……
话说王烈辞别了罗龙文,出胡府,夜色已深,街上是一个人也没有。
王烈朝着长庆酒楼方向走去。
管碧彤一见王烈上楼,赶忙开门,将王烈迎了进来,问:“师叔,您去胡府打听到了吗,师姐这个毒,该怎么解?”
李绫烟赶忙说:“管师妹,不得无礼!”
“是!”
王烈说:“不妨,不妨。姑娘身中之毒,所需药材,可遇不可求,必取那怪蛇身上琉璃鳞片一枚,研磨入药,方得祛除!”
管碧彤听完吓了一跳,惊道:“啊——胡府里的大头四脚蛇那么厉害,怎能敌它得过?那不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太岁头上动土吗?”
王烈说:“其实王烈此去胡府,见那怪蛇已然脱离束缚,逃离了胡府。不过你们也别担心,王烈这几日在杭州走动,定会多加留意,那乱放毒刺的怪蛇,我若再见,必将其斩首拔鳞,送来与姑娘下药。”
管碧彤听王烈说得,就如杀只鸡一般简单,心里更是万般崇仰。
李绫烟听完王烈的话,却觉得这个药引子可没那么好找,且不论这怪蛇十分不好对付,单单是杭州之大,又何处可寻?
李绫烟便说:“师叔贵人事忙,怪蛇又诡诈无比,绫烟怎能让师叔为我耽误要事,以身犯险?”
王烈道:“诶,人命大于天,二位姑娘送信于我,便是客人,若不幸命丧于此,他日我见莲尊,又该如何解释?”
管碧彤听了,觉得王烈说的十分在理,赶忙对李绫烟道:“是啊是啊,师姐,师叔说的对啊,都这个时候了,您可别不好意思!别怕麻烦人啊!”
话说到这里,李绫烟只是一声轻叹,莞尔的微笑了一下,然后,对王烈行了个礼,慢慢的说:“弟子谢师叔挂心,绫烟自入圣教,早将生死看淡,待师叔此间事毕,随弟子洞庭一行,往见莲尊,则绫烟大愿已了,何足一惧?”
“师姐……”
王烈说:“罢了,此事容后再说吧。不过李女侠,你这样的绝代佳人,可别动不动轻言死活,你往后路还长,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早去了你体内余毒。”
王烈接着说:“胡府已知你二人投身教中,只怕很快还会过来搜查,此地断不能久留,今夜先好好休息,待明早鸡鸣,城门一开,二位姑娘遍随我离开杭州,到外面躲避一阵子吧。”
李绫烟道:“是,弟子遵命!”
管碧彤忙问:“师叔,我们该去哪?”
王烈想了想,说:“我有个朋友,在杭州城东五里处,置有一钱塘别院,李女侠这段时间,便可在那里安心静养。”
李绫烟听王烈讲了这么多,心里自然十分感激,正待拜恩,可话还没到嘴边,却听王烈忽而话锋一转,又道:“不好,只怕你们出不了城!”
李绫烟和管碧彤听完,正惊疑间,忽听窗外火光骤起,马蹄疾驰——
遂往窗外看去,只见楼下的御街,一队官差骑马驰过,个个手持邸抄,为首者正向部众传令。
“今有魔教弟子二人流窜到此,奉军门手谕,各地张榜缉之,弟兄们,且将邸抄张贴各处,必须严加巡查,不得懈怠!”
余众骑马应道“是!”
话音刚落,只见火光渐远,官差马队纷纷驰走,只留一人下马,将半人多大的邸抄展开四角,正自涂胶贴布。
火光中,邸抄上的画像赫然醒目,便是李绫烟和管碧彤,二女见之不由大惊。
管碧彤说:“师姐,不好了,官府只怕已认出我们,正在贴榜告示!”
李绫烟见王烈耳聪过人,这么大老远就听到了,自语道:“诚如师叔所言!”可话音未落,楼底下再度马蹄声疾,三人张望远处的街道,只见,又驰来了另一队骑马官兵。
这些官兵足有三十余人,个个是身披铁甲,头戴铁兜,他们高举火把,来到了长庆酒楼门前,停驻下来。
“就是这!就是这!”
众官兵纷纷下马,抽出细长的腰刀,只听那为首者说:“我听总督府罗指挥说,那俩魔教妖女很可能还在此地停留,弟兄们,随我上楼搜查,附近的街巷院落,一砖一瓦,也概不能放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