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祭礼之舞(二)
第二幕
盛大的献礼
只要一下雨,必定倾盆,而震耳欲聋的雷电也会随之而来。
这是伊瓦娜遇到的每一场雨。
她已经年过花甲,即便她身体内流淌的血液能够让她在这个年龄生龙活虎,但脸上日渐增长的皱纹也已让她越发力不从心。
但伊瓦娜已经无所畏惧了,她的生命将在这个夜晚之后踏入另一个开始。她盘坐在圣坛边缘,拨掉长袍上的兜帽,看向洞开的的大门外的雨和树一同摇摆的的夜,想到:永生,与我近在咫尺。
这是一座少有人知的建筑,她们来到这时,也会诧异这是何人何时建造的。它应是许久不见人的,栖息着林中的大部生灵,鸟、蛇以及大量的山鼠,满溢着烟尘,她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收拾。
它不属于任何样式的建筑,更像是教堂与竞技场的集合,抛去了普通教堂的中间过道的木质长椅和四周玻璃式绘窗,石质台阶式的长椅从大门的右侧一直沿着墙壁曲折绕回大门的左侧,留给中央圣坛平台到石椅巨大的空白。
圣坛平台上已经清理干净,只剩下一张她们固定在上边的桃木椅,木椅之上是泛着光的束缚带。临近木椅扶手的地面被人为的开凿出左右数道道交汇在木椅前方的引流道,在圣坛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图案。
在圣坛的前端,连接着圣坛上的符文的是刻出的一圈又一圈迷你沟渠,在数个圈形的更远处,还有形同蜘蛛网的脉络。这是她们的杰作,为着今夜的献礼。
那是她们之中唯一的孩子,约莫五六岁的模样,在罩着黑色长袍的她们中的最特别的,是她们将要献上的礼物。除了一个穿着长袍戴着羊头银色金属面罩的高个男子,揭开兜帽,在这里的无一不是花甲之人,女多男少,伊瓦娜是这群人的领袖,她是一步步抱着那个孩子走到这的。
那个孩子很安静,不多说话,也很聪明,它只会在伊瓦娜身边或怀里观察她们路上遇到的一切。
倘若遇到引人不适的情形,她们也会慈爱的捂住它的眼睛和耳朵。
它集合众人的宠爱于一身,除了那个高个男人。
那个男人总是看不上它。
初次到达这座教堂,它便被安置在地下室。地下很苦闷也很潮,即使其中堆放的杂物已经被清理出去了,却还是能闻到怪异的霉味。
它很不喜欢,好在伊瓦娜会陪着它,因为它可以对伊瓦娜亲和的面容与沉淀诸事的温和语调报以信任。若是伊瓦娜不在,也会有另一位看起来很和善的老人来照顾它。
她们在地下室的中央布置好一张舒坦的床,底下是自制的木质床板,上边铺着收集来的甘草,最上层则铺着漂亮的羊绒毯。
待到亡赖的时候,伊瓦娜会脱下长袍盖在两人中间,逗弄似的讲着她曾经的波乱琉璃的往事。
如果是上方忙活的声势过大,惊扰了两人,她便快步回到上方叫骂起来,得使他们动静小些。
“时间快到了。”那个高个男人带着金属的碰撞的沉闷声响从教堂外走向她。
高个男人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几个黑袍人影。他已经被雨水浸湿,留在身上的水流勾勒出了藏在长袍下凹凸分明的甲胄轮廓。
她不满看向男人,可那个男人的兜帽下除了一对慑人的金色瞳孔,毫无生气。她甚至可以嗅到男人长袍上雨水和血液混合的味道。
她没有答话,转身朝着地下室走去。
高个男人冷哼一声,缓缓走向中央的木椅。
“吃了点东西就睡着了,现在刚刚醒过来。”陪护的人看着靠近的伊瓦娜说道。
“你要好好听话,好吗?”伊瓦娜,摸着它的头,慈爱的看着它,“待会你就要完成你自己的使命了。”
它摇了摇头,不明白她的意思。
“等会你就知道了,记得听话,明白吗?”她亲吻着它光洁的额头再次叮嘱。
说罢,伊瓦娜抱起它,走向地面。
它的眼睛眨了眨,恍惚可见眼底的金色流光也跟着闪了闪。
大门已经关闭,早已等待多时的她们分散盘坐在蛛网脉络间的空白处。在接近圣坛位置,顺着东南西北排列着七人,高个男人居北,南者留与伊瓦娜,其余者各有其位。
它第一次见到她们举行这样的仪式,这般阴间的众多黑色人影端坐在教堂大殿中央,与适如其来愈发高涨的雷鸣,让它真正觉得喧闹,但它好像并不畏惧。
伊瓦娜将它放在木椅上之后,退回南位,她朝着圣坛旁站立的七人点头,随后转身面向大门,向着盘坐地面的其他人,大声道:“开始。”
她张开双手,深吸一口气,一如指挥千万场演奏的大家,挥动起双手,周围的人也跟着节奏或是将手举到口旁模仿那些古老乐器的曲调,或是迎着曲放出声来,紧跟着大殿便荡起众人的大合唱。
她们所使用的是怪异的,不是人们通用的语言,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只存在于远古之时的语言。可听着又是那么的真切,有如身置至高的宫殿前,等待君王的驾临。
那些人合唱的歌曲应该是有魔力的,连这样的倾泻大地的雨和狂燎明亮的雷霆都迎合上她们的节奏了,等到歌声的潮涨时是雷和雨的狂欢,待到潮落又只有雨的沙沙声响。
这样的歌是要直直冲到天幕之外和极深的的地底的,好似要让天国和地狱的所有听清。
它可以知晓歌曲的大意:
“终将归来的君王,
至高王座上的陛下!
请降临此间吧!
赐给我权力,
坐在永生宝座上的,可怖的裁判者!
赐给我雷霆般的力量,
使我能够投掷诅咒在那乱臣贼子身上
他们那使人毛骨悚然的饥肠
已将我们支离破碎
使我斥责的言词能够永远震动
怒斥、怒斥
在您的公正的光芒的消失时
那兴风作乱的生番
……”
不久之后,
教堂外的雷鼓止息了,雨声也渐渐弱了,她们的合奏也暂时结束了。
它感觉这些人越发恐怖了,大殿中本用于照明的只有立于四周点点亮亮的烛火,但现在,那些黑影笼罩在长袍下的双瞳迸发出的金色光芒,交织编连,使整个大殿亮如白昼。
可这也让它没来由的感觉受到了挑衅,更像是对不可僭越的权威的冒犯。它的眼底,熔岩般的赤金开始缓缓流淌。
给君王的献礼,自然不单是一首合奏。伊瓦娜命令盘坐在四周的人起立,摘下兜帽。她环顾四周,所有人的眼瞳中都喷涌着炽烈的黄金。
序幕终了,真正的祭典开始了。
居北的人望着从缝隙蜿蜒流淌的雨水浸透却仍旧紧闭的大门,银羊面具下的脸嗤笑起来。
而外来之人对此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