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东方靖回到城里之后,就让阿骏使人给李毅送些银钱过去。
阿骏出去办这件事,东方靖就只身一人回了府里,他原以为会有种想念的那种舒坦和自在,不过府里的下人脸色都难看的紧,让他不由得也心生忐忑。
难道是老头子不好了,他这样想着,大跨步地跑去东方寅的房间。
此刻,三姨太就坐在床边上垂泪,而东方寅则倚在靠枕上,脸色较之先前倒好了许多。
东方靖把提起的心放了下去,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怎么了,我不在的这几日,又生出什么乱子来了?”
东方寅难得地瞪他一眼,“早上翊儿带着巧儿上街,到现在都没回来,三姨太放心不下,使人去找,这不,到现在还没找见,你就少说风凉话吧,那可是你亲妹妹。”
东方靖刚才进来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东方翊没有跟在三姨太身边。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就要暗下来了。
东方翊是个聪慧机敏的丫头,也不是第一次上街,再加上有巧儿相陪,是没什么问题的,两个人也都不是任性妄为,不计后果的人,到了这会儿还没回家,准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想必就算他不说,三姨太心里也是有数的,如此才在这儿哭哭啼啼的。
东方靖顾不得他们了,转身出去,问了底下的人可有看到何妈,底下人回说,此刻正在留芳园内,许是来打听巧儿的事的。
他紧赶着就往留芳园去,此刻何妈正站在门口张望着等他。
他急急地走过来,搀着何妈往里走,河子也跟上来说:“我们原是让何妈在里头等少爷的,只是何妈说要在门口等”
“好了,我知道了,去给何妈端碗茶来,”东方靖不耐道。
何妈见着东方靖眼泪立时就淌下来了,她一边用帕子抹着眼泪儿,一边说:“少爷,你说巧儿那丫头怎么这么叫人不省心,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呢,她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还带着三小姐,少爷,她们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东方靖把何妈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安慰道:“您就放心吧,巧儿那丫头机灵着呢,能出什么事,保不齐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腿脚,来不及通知家里罢了,您就安耽的再等一等,我已经安排人出去找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的。”
何妈转头往外看了一眼,河子正在点灯,那红黄色的灯一亮起来,就显得外面更黑了,这时候,喜梅端了两碗茶进来,放下之后又退了出去。
“也是我平日里太过疏于管教了,才让这丫头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同三小姐一起出门,就该早早地回转来啊,天都黑了,恐怕老爷和三姨太都急坏了,等她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何妈这话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她没有刚才哭的那么凶了,慢慢冷静下来,歪着头,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
东方靖知道,何妈这些话就是自我安慰,她宁愿巧儿她们只是一时贪玩,忘却了时间,她宁愿她全身全尾地回来,打一顿就好了,这是母亲教训顽皮的孩子常用的方法,尽管,何妈说了很多次,却从没下手过,只要人平安回来,其他就都不算什么了。
“何妈,”东方靖眼睛里涩涩的,他觉得有什么哽在喉咙哪里,他轻声叫了一句之后,就清了清嗓子。
这时候,阿骏从外头跑进来,他先是看了何妈一眼,然后到东方靖跟前,“少爷,我想去外头找巧儿去。”
这是东方靖第一次见阿骏这个样子,眼睛里满是急切,语气里又不容拒绝,他本想说“我已经安排其他人了,你就搁家等着就行”,可是话到了嘴边,就换成了两个字:去吧。
他知道,要是不叫他去,他心里肯定难受,着急的时候,时间是最难熬的,如坐针毡吗,远不及此。
他把茶捧到何妈眼前,“何妈,你喝口茶,你要是因为这个伤了自个儿的身体,巧儿一会儿回来瞧见,心里肯定要难受了。”
何妈听东方靖这样说,就喝了两口,然后又恢复到刚才那个姿势,坐在椅子上,往前佝着身子,歪着脑袋,看着门外。
东方靖来到外面,把河子叫到跟前,低声道:“你一会儿出去,跟外头的人说,要是人平安回来,立马报进来,要是不是好消息,就先不要进来告诉,偷偷地说与我知道。”
河子心里一紧,“少爷,巧儿姐姐不会有事吧。”
东方靖很想说不会的,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要出大事了,“何青呢,是出去找人了吗?”
“他今儿一直没回来,想必还不知道。”
东方靖皱着眉,骂了一句“混蛋”,然后吩咐河子,“你找个人去顺平客栈看看,他要是在那儿,就让他马上给我滚回来。”
河子刚要走,东方靖又叫住他,“找个机灵一点儿的,小心身后别有尾巴,你可明白?”
“我知道了,”河子见状,知道事情严重,抿着嘴点点头,转身就跑出去了。
巧儿一早陪东方翊出门,是为了买笔墨纸砚的,这一直都是褚南风在采办,只是这些日子他不在,所以一时没有新的进来,东方翊这才说要自己去买。
她那间小书房里,其实还有些能用,不过东方翊不大喜欢,就搁置在了一旁。
巧儿知道东方翊是近些日子因为东方寅的病,在家里闷了些时日,所以想要上街散心,所以也没说旁的,陪着她一同出了门。
她也想着能买些布料,给阿骏制几件新衣,阿骏临走时穿的那件褂子,袖口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了。
两人在街上的书斋逛了逛,又准备去另一条街上的布行,穿过小巷会近的多,所以两个人壮着胆子,从巷子里插过去,没想到刚走进去,就被人用麻袋套在身上,打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近黄昏,太阳的余光从狭小的窗子透进来,照在身上都成了橘红色。
身上的麻袋,编织的极为粗糙,所以从缝隙里能看见撒在地上的夕阳的余晖,还能看见人影在眼前晃动。
“唔~唔~”巧儿的嘴被布条塞着,所以说不话来。
“吆,醒了,”一个男声响起,巧儿觉得有些耳熟,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似乎是男子下了命令,有人过来拿掉套在她们身上的麻袋,巧儿喘着气,看到和她同样境地的东方翊,像一只蚕蛹一样,往她身边蠕动过去。
东方翊也醒过来了,看到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又围了几个长相穷凶极恶的人,不由得惊恐的把身子缩成一团。
巧儿则挡在东方翊的身前,她发现这里是一个破旧的仓库,应是废弃的,常年不用了,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被她一番折腾,腾起来不少,钻进鼻腔,立马咳嗽了起来。
她看向那个端坐在那儿为首的男人,是殷富,她曾见过,就在街上,那时他正在调戏一个有夫之妇,他的手下押着那个男人,殴打他,殷富则把那个女人搂在怀里,上下其手,一通乱摸。
很多人路过,却没有人敢上前制止,她气急败坏地要上前伸张正义,却被母亲给硬拉回了家,母亲不让她在外头惹事。
巧儿一见是他,心里就有些害怕了,他眼里是没有王法又没有天道的,而且叶云虎和东方靖又是死对头,看来他抓她们为的还是那二人的恩怨。
她扬起下巴“唔唔”了几声。
殷富抬了下手,“看样子这丫头是有话要说,把她嘴里的布拿下来。”
嘴里的布被拿掉之后,巧儿大口地呼吸了几下,然后才看着殷富说:“我认得你,你是叶云虎身边的人,你抓我们干什么,叶云虎和我家少爷之间的恩怨,如今都要算到女人身上了吗?怎么说都是七尺男儿,绑两个女人,你们也不嫌害臊。”
“吆,这丫头还真是口齿伶俐,”殷富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巧儿跟前,抬起她的下巴,说:“都说东方家的三位小姐,一个个出落的都是天仙儿一样的人物,”说着他把手背在身后,弯着腰,看了看躲在巧儿身后的东方翊,“没想到连丫头都这么的标致可人儿。”
巧儿歪着身子,挡住东方翊,“你们到底想干嘛,要是因为生意上的事,尽管让叶云虎去找我家少爷,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想用我们威胁我家少爷,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就算你杀了我们俩,我家少爷也不会做出任何妥协,所以,你还是把我们放了吧,我们可以答应你们,不把今天的事告诉给我家少爷,怎么样?”
“哈哈哈,”殷富大笑几声,“东方靖和叶云虎的事情我可不掺和,至于为什么抓你们俩嘛,说实话,你是被她牵连的,”他朝东方翊努努嘴儿,“我们的目标是她,不是你。”
“我家小姐?好端端的,你抓我家小姐做什么,她又没有得罪过你,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都说父债子偿,东方靖是她哥,要想找他报仇,抓她也算无可厚非。”
巧儿冷哼一声,“所以你是不敢动我家少爷,所以才抓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用来威胁他,还是报复他”
“你刚也说了,东方靖根本不吃威胁那一套,所以我是后者,为了报复他,”殷富说着把袖子挽上去一点儿,给巧儿看他胳膊上破了皮的地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花柳病。”
巧儿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她虽不太明白什么是花柳病,但她听说那是脏病,是要命的,她看着殷富胳膊上伤疤一样的东西,一块一块的,似乎能看见粉白相间的肉,马上干呕了起来。
跟着殷富的那几个人,吼道:“殷富,你他娘的得了花柳病,还跟我们哥几个走那么近干嘛,这是要传染的,这单活儿哥几个不接了,你那点儿钱还是留着看病吧,”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就走了。
殷富指着打开又被关上的门,带着哭腔说:“看见了吗,他们一听见我有花柳病,立马就吓跑了,就这还是我花钱找的街上的流氓混混,一直跟着我的兄弟,我一个都没带,为啥,因为他们连跟着我来抓你们的胆量都没有,他妈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巧儿一直没说话,只是用眼去看这仓库的环境,这个废弃仓库到底是在什么方位,她完全没有头绪,府里肯定着急,已经在派人找她们了。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抓你家小姐吗,我来告诉你,东方靖指使花梦那个臭女人让我染上的这脏病,他能利用女人,为什么我不能,这是她亲妹妹吧,要是我把他亲妹妹给睡了,你猜,东方靖会怎么样,会不会气的发疯,让我猜猜看,他那种什么肮脏手段都用的,或许不会疯,不过他妹妹被欺负,也是他惹出来的祸,他爹肯定得恨死他,他妹妹也会”
殷富问东方翊:“你会吗?我告诉你,今天你遭受的这一切都得怪你哥,是他把我逼到这个份上的,反正我都要死了,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干的,要是死之前能在东方靖的心上扎上一根刺,那我就赚了,啊?哈哈哈”
殷富大笑的时候,眼泪也跟着出来了,他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伟大,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不怕死,他怕死,他怕身上烂的地方越来越多。
东方翊早就被殷富说的话,吓的魂不附体了,她躲在巧儿的身后,“呜呜”地哭了起来。
巧儿知道她害怕,忙低声安慰她:“没事的,老爷夫人肯定已经在派人找我们了,再等等,一定会没事的。”
“我再跟你们说件有趣的事,叶云虎也染上了花柳病,不过他还不知道,那个笨蛋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皮肤病,他马上也会死了,东方靖用一个女人赢了那么多,他恐怕做梦都会笑了,不过,等我睡了他妹妹,那他做梦也会哭了”
“你,你听我说,你要报仇应该去找我家少爷,我家小姐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从来没有跟你们作对过,你放过她好不好?”
巧儿心里充满了恐惧,被逼上绝路的人什么都干的出来,她知道,不过东方翊这么害怕,要是连自己也害怕,那就真的没人能救她们了,找她们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这儿,能不能找到这儿。
她有些结巴地说了这些话,眼泪早已流的满脸。
“她无辜,我不辜负吗?东方靖要对付叶云虎,干嘛要害我,我可没招他惹他,这个混蛋,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殷富一脸的奸笑,“放心,等我和你家小姐玩好了,就陪你玩,你这样的小美人让我白白放过,我还真心舍不得呢。”
巧儿看着殷富向她们慢慢走近,发自内心的恐惧让她从头到脚都是麻的,没有知觉了,“你,你别过来”
殷富停下脚步,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他娘的,老子还没吃晚饭,那我先去填饱肚子,再来陪你们玩,今晚夜可长的很呢,”他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你尽可以喊救命,不过这方圆几里地连一户人家都没有,你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巧儿这才得以喘了口气,然后看见殷富离开了仓库,又听到外面上锁的声音,巧儿止住眼泪,回头看了看东方翊,她还在“呜呜”地哭着。
“小姐,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巧儿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双手双脚都被捆上了,她就蹦蹦跳跳地来到门边,不算很远,不过她还是摔了好几次,她身上浅蓝色的衣裳,也变成了灰白色。
她用身体去撞门,没想到这仓库虽然破旧,那两扇铁门还很结实,怪不得殷富敢这么放心的只留她们两个在这儿,自己去吃饭了。
她试了很多次,她感觉自己身上的骨头都要撞断了,不过那门,还是一点儿晃动的痕迹都没有,她知道这个办法不行,于是又想别的办法。
她想要找一块锋利的东西,好割断手腕上和脚腕上的绳子,她顺着墙壁慢慢往前跳,然后她听到东方翊“唔唔”的声音,她在叫她。
巧儿笑笑,“小姐,你再等我一下,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结果,锋利的东西没找到,她在墙上发现了一枚钉子,那钉子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生了很厚的一层锈。
巧儿背过身去,用那枚钉子来磨手腕上的绳子。
因为看不见钉子的具体位置,双手又被牢牢地绑住,所以,巧儿的手很快就被钉子划破了,同一个伤口又被反复的划,反复的刺,在绳子还没从手上脱落之前,她手上的肉已经被钉子划烂了,鲜血顺着小拇指开始往下滴,滴答滴答,在滴答了很多次以后,巧儿觉得绳子松了,她忍着痛,从绳子里把手抽出来,然后去解脚上的绳子。
“看吧,我就说能行,小姐你得相信我,”巧儿过来帮东方翊解绳索的时候说,“说到底,怪我牙口不好,不然我刚才就用牙来帮小姐解绳子了。”
巧儿为了不让东方翊害怕,就故意这样说,其实手上划破的地方,早已疼的她倒吸凉气,满头大汗了。
东方翊身上绳子刚被解开,她就一下子扑到了巧儿的怀里,幽咽地哭着,巧儿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马上又起来找别的出口。
这个仓库,上面的窗户是大概三十公分高的玻璃,而且很久之前的仓库建的还不是很高,底下垫着点东西就能够的着。
巧儿忍着痛拿起殷富刚才坐的那把椅子,走到窗边,“小姐,你往后面躲一躲,”看东方翊躲得远了,巧儿才使尽了力气,往上扔,只听哗啦一声,玻璃碎了。
巧儿顾不得脖子上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伤的地方,她抬头看了眼,碎掉的玻璃实在太少,可以过一个人,可根本不足以让一个人在上面再去拉另一个人。
她又拿起那把快要散架的椅子,对准那个破口偏一点儿的地方又砸了一次,这次,能蜷缩着一个人,拉下一个人了。
她欣喜的把椅子立起来,“小姐,快过来,我帮你扶着椅子,你先上去,再拉我。”
东方翊忙过来,站在椅子上,椅子被摔了两次,已经要散架了,巧儿就用两只血淋淋的手死命地扶着,“小姐,你先把上面的碎玻璃扫一扫,当心划伤了手。”
东方翊照做了,然后她就往上爬,可她两只纤细的胳膊根本用不上力气,她扭头看巧儿,“巧儿,我上不去。”
就在这时,她们听到了脚步声在门口的地方响起来。
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大门的方向,惊恐莫名。
巧儿小声说:“我推你一把,”她用自己的腿抵住椅子,然后两只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东方翊推了上去。
东方翊上去之后,就伸手过来,“巧儿,你快上来,我拉你。”
“嗯,”巧儿一只脚刚站上椅子,椅子就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她就试着整个人站了上去,她来不及高兴,她忙把手递给东方翊。
然后殷富开锁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东方翊抓住巧儿的手迟疑了下。
巧儿说:“小姐,我们俩一起用力。”
门开了,殷富一下看到了想要逃跑的两个人,“你们两个死丫头给我下来。”
巧儿就着东方翊的手,再次用尽力气,一下子跃了起来,可是东方翊突然放手了,她看着东方翊的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然后徐徐落下,她又落在了椅子上,椅子散开了,她又落在了地上,一同摔落在地上的,还有她的心。
而东方翊已经从窗户那里消失了。
巧儿望着头上灰蒙蒙的房顶,两行清泪无声地从眼角流出,她觉得心好疼,疼的她感觉不到,满地的碎玻璃在她身上划破了许多的口子。
然后她听到,殷富的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徐徐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