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熹，光明也
出来时，陆景明还在。
明亮的白炽灯下，他靠墙低头看着手机。
头发略略有些长了，半遮住那对略显凌厉的剑眉，整个人的气质无端柔和下来。
沈熹有点意外，又有点不好意思，期期艾艾的上前: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不会是特意在等我吧？
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陆景明轻嗤一声，举起手机。
上面写着：“玩手机忘了时间而已。”
行吧，是她自作多情了。
沈熹想了想，很有礼貌的问他:
“那我还要鞠一次躬不？这次祝你一路平安？”
陆景明转身就走。
走了没几步，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沈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手语比划的格外快：
“还不跟上来？”
“来了来了。”沈熹迈着小碎步跑过去。
陆景明等到她跑到自己身边，才再次迈开腿，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速度不快不慢，两个人恰好能并肩而行。
“陆同学，你长大了。”走着走着，沈熹忽然一脸欣慰。
陆景明目不斜视，专心看路，似乎没注意她说了什么。
“走路终于知道等人了。”
沈熹双手背在身后倒着走，步子带了点跳起来的冲动，感慨道：
“之前你走路就像身后有狗在追一样，现在好多了。”
陆景明两侧嘴角微微上翘。
前面就是刚才两人出来的补品店。
他的步子无意识的又慢了些。
沈熹没发觉，脚步又轻又快，马上就要把他落在身后。
陆景明眼神一暗。
下一刻，沈熹转了个身，一边倒回来一边问他，“你在这里买什么呀？”
陆景明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悄悄压下上扬的弧度。
“我是不是傻。”不等他回答，沈熹又自顾自的开口，“卖补品的店肯定是买补品啊。”
只是——
陆家那家人，有谁值得他废这个心？
刚才店员又说他是和家人一起来的。
那个混蛋养父肯定不算他的家人。
用排除法来看，那么……
这个人应该就是——
“小景，你回来了啊。”
头发花白的老人走出店门，对陆景明亲热的招招手。
——抚养陆景明长大的奶奶。
沈熹“刷”得回头。
店门站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奶奶，精神头很好，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沈熹有点小小的吃惊。
这不是那个买红花油的那个阿婆吗？
她居然是陆景明的奶奶？
那她口中那个经常受伤、快要十八岁的小孙子——
就是陆景明？！
“哎呀，是你啊！”与此同时，陆奶奶也认出沈熹，“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沈熹局促点头，“阿婆好。”
一边的陆景明轻蹙眉头，打手语询问：
“你们认识？”
陆奶奶紧紧抓住沈熹的手，对他道：“这就是那天扶了我一把的小姑娘。”
陆景明一怔。
沈熹就是那个纸条的主人？
“这实在太巧了，原来你和小景认识啊。”
陆奶奶笑道，“怪不得刚刚他特意在那里等着，不肯跟我一起走，估计是怕你认不得……”
话还没说完，陆景明忽然大声咳嗽起来。
沈熹：(vv)
咳也没用，她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这个狗贼刚刚不是说玩手机忘了时间吗？
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她：盯——
陆景明停下咳嗽，避开她的灼灼视线，指尖无意识碰了碰耳垂。
有点烫。
“我去结账。”
扔下这行字，他紧走两步回了店里。
沈熹：什么叫落荒而逃？
这就叫落荒而逃。
旁边的陆奶奶拍拍她的手。
“上次你留的钱太多了，我不能要。”
不知道为什么，沈熹心情莫名的好，她笑嘻嘻的开口：
“没事，多了就当存在您那儿了，我后面还要来买零食的。”
“那怎么行。”
陆奶奶不赞同，想了一会儿，忽然道：
“要不然这样，你下个周末和小景一起过来吃饭吧。”
沈熹：“啊？”
陆奶奶：“你也别叫我阿婆了，和小景一样叫我奶奶就行，不然听着怪别扭。”
沈熹：“阿婆……不是，奶奶，饭我就不吃了，真没……”
陆奶奶叹了口气，“你可能不知道，你是小景长这么大以来，交的第一个朋友，我想对你好。”
沈熹剩下的话就那么咽进了嗓子里。
她知道，她怎么不知道。
陆景明那晦暗的九年时光，每一天，她都历历在目。
“叮铃——”
店门打开，门口的铃铛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景明提着礼盒朝她们走来，身形清瘦挺拔，像棵小白杨。
沈熹依稀从他脸上看到，当年那个在月光下，无助又绝望的孩子的影子。
只是……
她肯去，陆景明可不一定想和在她一个桌上吃饭。
沈熹惆怅的想。
“你一定要来啊，奶奶给你做肉吃。”
耳边传来陆奶奶的声音，她猛然回神，忙不迭点头。
“嗯嗯，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奶奶。”
陆景明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听到她的回答，眼神微微一变。
他对陆奶奶打手势示意，“该走了。”
“那我也走了，”沈熹指指楼上，“我和夏玢玢盛开一路出来的，他们还等着我呢。”
陆奶奶满脸慈祥，“玩得开心点。”
“嗯嗯，再见。”
沈熹对两人摆摆手，一路跟着头顶的指示牌朝扶梯跑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陆景明指了指右边的电梯，扶着陆奶奶过去。
电梯门开，两人进去，按下楼层。
电梯门缓缓合上。
最后一刻，陆景明依稀看见，刚才几人说话的地方，站了个人。
那个人身材高大，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具体模样。
倏地——
他转过头，微微抬起脸，看向陆景明的方向。
电梯门彻底合上。
不知道为什么，陆景明眼皮一跳。
“你看我这记性，又忘了问她名字了。”
陆奶奶突然开口，有些苦恼的拍了陆景明一下。
“你们是同学，你肯定知道吧？”
陆景明回过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那两个字打出来给她看。
“沈熹。”
“沈……什么？”陆奶奶眯着眼睛看不太清，“后面这个字是什么？”
“熹。”陆景明继续打字，耐心和她解释，“和西同音，炙热明亮的意思。”
“这个名字挺好的。”陆奶奶赞道。
陆景明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是啊，没有比这更适合她的名字了。
熹，光明也。
她天生就不是黑夜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