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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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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布回冀州之后,曹操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一些。

    陈暮许诺他的八万石粮草也悉数到账,最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份获取整个兖州的筹码。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惊喜,比如朱灵战败被俘,袁绍花了一笔钱将人赎回去。

    倒不是为了朱灵这名将领,而是为了被曹操俘虏的六千多冀州士兵以及达到和曹操打好关系这个战略意图。

    曹操在俘虏了朱灵之后,就写信给袁绍,说他当时不知道冀州已经是袁绍当政,还以为是王芬,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事情,现在既然知道,就打算把这些人全部放回去。

    袁绍看了信后才知道,当初朱灵留下来断后的七千人,只战死了数百人,大部分都立即投降了曹操,于是马上表示没问题,而且这些人在你那吃喝那么久,免费让你放回来多不好意思,还是出一笔钱给你。

    两个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袁绍当然知道曹操是在装傻,毕竟王芬是在九月末死的,曹操拦截张郃是十二月的事情,都过了快三个月,曹操要是不知道消息才怪。

    但他也不想和曹操撕破脸皮,毕竟三面都是敌人,再加个曹操,那就是真正的四面楚歌了。

    所以袁绍想要和曹操结盟,对抗刘备和公孙瓒的联盟。

    不过曹操又不是傻子,现在两方势力正较劲呢。以他自己这点实力掺和进去,那就是小猫进入了斗兽场,跟狮子老虎去打架,不是找死吗?

    人家动则十多万大军,自己全部兵力也不过两万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随随便便一场战役就得把家底打光。

    所以当时候曹操就婉拒了袁绍,只是曹操想左右逢源,因此也不是直接拒绝,而是说他的实力太弱小,兵寡粮少连城池都只有几座,无法与刘备抗衡,希望能找袁绍来点投资,等他得了兖州就能帮袁绍的忙了。

    这个套路就跟当初陈暮找曹操索要物资,防止被吞并是一个套路。说起来,这招还是曹操跟陈暮学的,当别人向你索求的时候,你就先哭穷,然后反客为主再找别人索求。

    要是袁绍拒绝供应物资,不愿意提供帮助,那就不能怪曹操,是你袁绍不帮我,我自己这点实力大家都知道,实在是无能为力。

    要是袁绍供应物资,愿意提供帮助,那就太好了,援助到账之后,借鸡生蛋,等得了兖州,壮大起来,拥有了可以左右战局的实力,到时候再待价而沽,左右逢源,再也不需要看别人脸色。

    不得不说,历史上曹操能够在夹缝中发展起来,自然有他的道理。这封信写过去后,果然,陈暮的招数就是好用,百试百灵,袁绍委婉地表达了冀州的困难,只能希望曹操自己努力,结盟的事情,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袁本初果然拒绝了。”

    东郡,濮阳。

    府邸之中,曹操将手中的书信丢在桌案上,轻蔑一笑。

    他太了解袁绍了,一点蝇头小利都不愿意让,总担心别人占他的便宜,却不知道没有付出,哪来的回报这个道理。

    不过郭嘉倒是说了句公道话,笑着说道:“倒也不能怪袁本初,此时他的兵马都在与刘玄德和公孙伯圭对峙,拿不出太多东西来帮我们也平常,明公能得到短暂的喘息时间,就已经足够。”

    “嗯。”

    曹操点点头,环视众人说道:“我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刘玄德和公孙伯圭在已经将袁本初打得如此狼狈,却放过这个机会,选择只是拿了一个区区渤海郡就走,不合常理呀。”

    陈宫说道:“冀州毕竟实力犹存,硬拼下去,恐怕也是两败俱伤。想来刘玄德和公孙伯圭,也不敢真的把袁本初逼急了,要是玉石俱焚,恐怕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

    曹操笑道:“公台,你想想,袁本初最贫弱之时,也只有常山国、中山国以及赵国和魏郡在其手中,若刘玄德和公孙伯圭采取围困之术,会待如何呀?”

    戏志才微笑着摇摇头道:“明公,若是采取围困之术,袁本初必然选择强行一战,到那个时候,刘玄德和公孙伯圭就算想赢,也是惨胜。”

    “唔。”

    曹操摸着胡须想了想,似乎倒也是这个可能,毕竟青州幽州加上洛阳,虽然兵力大家差不多,可远不如袁绍那样已经将兵力全部集中到魏郡。

    惹急了袁绍,干脆连魏郡老家都不要了,枉顾洛阳的威胁,直接集中兵力和刘备公孙瓒决一死战,到时候没准真会同归于尽。

    不过程昱却有不同意见,说道:“这或许只是一方面,以那陈子归,沮公则之能,若真的实行围困战术,高筑城墙,继续和袁绍耗下去,越往后拖,袁本初的胜算越会不容乐观,但他们却选择不那么做。”

    “仲德之意是?”

    曹操不解。

    郭嘉的目光中闪烁过一丝奇异的光:“青州在忌惮公孙瓒”

    忌惮公孙瓒?

    曹操的智力一般在90左右,但这里基本都是94-98左右的顶尖大触,一时间竟然没有跟上众人的思维。

    即便是反应较为迟钝的陈宫,也回味过来,低声道:“如果刘备公孙瓒联合起来,铸造营寨,以他们的力量,最少要跟公孙瓒耗两三年。即便公孙瓒强攻,胜负怕也是只有三七之数。”

    “可是诡异的是此战开战之时,刘备与陈子归忽然北上去给卢植吊唁。公孙瓒为人性格刚烈冲动,袁本初稍微一挑衅,就主动出击,结果中伏被击败。”

    “而青州军却损失不大,还趁乱击溃了袁绍一部分兵马。夺了半个清河国以及半个渤海郡,这里面之意,确实引人深思。”

    “诸位,以刘玄德之为人,我素有所知,与公孙瓒乃为刎颈之交也,恐怕不会这般下作吧。”

    见到麾下几名谋士各抒己见,曹操忍不住反驳。

    众人说过之后,曹操也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只是他毕竟当初跟刘备一起讨董,在关中打了足足两年,朝夕相处,不敢说多了解,但他们之间的友情,还是知道的。

    公孙瓒和刘备是幼年同窗,十多年的友谊,感情极为深厚。而且两个人都是特别讲义气的人,刘备一声招呼,公孙瓒立即带着兵马来驰援。

    这样的关系,让曹操很难相信刘备会忽然对公孙瓒起了防备之心。

    然而郭嘉却说道:“也许刘玄德是真仁义,但公莫忘了那陈子归是何人。陈子归想要等伯安公驾崩之后,扶持其兄长刘玄德上位之心,几乎人尽皆知。公想想,若袁本初败亡,公孙瓒如何自处呀?”

    曹操沉吟许久,感叹道:“刘玄德此人,若无其四弟,身处于这乱世浮沉飘零,恐怕也不过举着一杆所谓“仁义”大旗,无家可归之浪荡子尔,今日有陈子归,真乃天命啊。”

    “天命倒谈不上,只能说也算是为我们创造了崛起的时机吧。”

    几人互相对视,都笑了起来。

    其实相比于黄河以北的事情,至少眼下这个局面,对于兖州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总要比袁绍早败,青州气吞天下强得多。

    唯一的问题就是兖州的局面也不是很好,南面有豫州的孙坚,东面有徐州的陶谦,出路也不是很多。

    不过只要有一州之地,就有了逐鹿天下的实力,总比蜗居一郡强得多。

    自从去年年末给张邈写信之后,张邈也慢慢地放下了芥蒂,主动回信,曹操和他互相通信,逐渐打消了他的顾虑,二人又开始恢复到往日的友谊。

    其实谁都知道,再恢复当初的亲密无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成年人的世界,总归是这样,需要一条遮羞布。

    几个月下来,张邈最终答应曹操,再次归顺于他,且永远都不会再反叛。

    曹操很高兴,相邀张邈在瓦亭会面,共叙旧情。

    瓦亭,为属东郡燕县,是陈留郡与东郡的交界处,比较有意思的是,四百多年后,这里就是另外一个著名的结义地,瓦岗寨。

    五月中旬,夏日炎炎,天气极为酷热,曹操只带了数百亲卫,站在官道亭边,远远眺望。

    就看到从南面陈留方向缓缓行来大队人马,一眼似乎看不到尽头,为首的是一五十余岁的长者,正是张邈。

    郑泰曾经说过,“张孟卓,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可见张邈的年纪比要比郑泰大。

    且作为八厨之一,是跟王芬一个时期的人,年龄五十多岁很正常。

    事实上曹操今年的年纪也已经三十九岁了,马上就要步入四十中年,与张邈也只是差了十多岁,曾经为至交好友,今日时隔两年再见,仿佛都有些陌生。

    “孟卓兄!”

    曹操高声招手疾呼,言辞情真意切,两眼闪烁着泪花。

    张邈看到他只带了数百人,再回头看着自己带的数千大军,不由十分惭愧,连忙让麾下部将停下脚步,自己与几名近侍驱使着马匹,飞快奔来,大声回应:“孟德。”

    “孟卓兄。”

    等到张邈到了近前,翻身下马,曹操急忙上去迎接。

    张邈下马之后,脱下外面的袍子,露出后背背着的荆条,单膝下跪,泪流满面道:“孟德,请允许我负荆请罪。”

    “孟卓兄这是何意?”

    曹操连忙将他扶起,亲自将藤条取下来,心疼道:“你我之间兄弟般情谊,闹到今天这般田地,皆因误会,如今误会解除,回归当初之好,切莫再这般了。”

    “唉,孟德。”

    张邈挤出两滴眼泪,撇过头去,闭着眼睛一脸羞愧道:“是我之罪也。”

    “好了好了。”

    曹操笑着拍了拍张邈的肩膀,搂着他道:“你我多年挚友,一些不愉快,便让它随风消散吧。我已经准备宴席,何不痛饮几杯?”

    张邈也笑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见到曹操那般大度,心里的愧疚也愈加浓烈,暗骂自己当初迷了心窍,自己居然因为一时的惶恐难安,竟然疑心孟德这般多年挚友,最终闹到这般尴尬的境地。

    好在曹操多番写信劝慰,明明是自己犯错,却让孟德来安抚自己,着实让张邈心里更加羞愧,若不是好歹官场多年有了几分脸皮,在这么多人面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亭中准备了酒宴,曹操与张邈把酒言欢,很快都醉了,聊着曾经的往事,诉说着以前的多么美好,说着说着,竟都流下了眼泪,说起了心里话。

    张邈几番表态,流着泪水哭泣,说从今日开始,再不会背叛曹操。曹操也是对他表示了百分百信任,二人友谊,更加深厚。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曹操天天跟张邈饮酒,很快恢复了当初的友情,无话不谈,十分畅快。

    到六月初,这一日二人去郊外打猎,曹操长须短吁,脸色惆怅。

    张邈纳闷不已,问道:“孟德有何心事否?”

    曹操说道:“此事本是我的事情,不愿意麻烦孟卓。只是我与孟卓为挚友,无话不谈,若是隐瞒,反倒不好。”

    张邈笑道:“孟德正该如此,有何事情,快快说出来吧。”

    “如今兖州民生凋敝,自吕布走后,一片狼藉,好在我已张了安民榜,又从青州借了些粮草勉强让百姓度日,唯有那济阴太守吴资,依旧不愿意抗拒我之命令。”

    曹操叹气道:“孟卓也知道,我为朝廷任命的兖州牧,兖州大小事务,应俱为我辖。如今孟卓归附,我心悦然,可那吴资抗命,令我心忧愁呀。”

    张邈说道:“这有何难,此獠素有野心,妄图占地为王,自命诸侯。如此枉顾朝堂,犯上作乱,与谋逆何异,不若发兵征讨之?”

    曹操苦笑道:“不瞒孟卓,我兖州此时情况也不是太好,先与陶谦袁术一战,又与吕布一战,兵少粮亏山穷水尽矣。”

    张邈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愿领陈留兵马,前来助阵。”

    “好。”

    曹操惊喜道:“孟卓果为我挚友也,那我们先各回自郡,准备一番,月下旬于离狐相聚,共讨吴资。”

    张邈说道:“自然如此,孟德等我好消息。”

    两人做了约定,又愉快地打了一天猎,傍晚时分,把酒言欢,到第二日,才各自洒泪分别,约定六月月底,一起进军济阴的离狐县,讨伐吴资。

    过了半个多月后,到六月下旬,曹操领着一万大军,浩浩荡荡从东郡进入了济阴郡,然后兵进离狐,先一步占领了此城。

    吴资素来不服从曹操管辖,之前还曾经联合张邈一起反叛,现在又担心是曹操要来杀他了,因此马上率领兵马前来抵抗,屯兵两万于句阳,要与曹操决一死战。

    兖州八郡,人口最多,实力最强的并非东郡,而是陈留,其次就是济阴,在黄巾之乱前就有六十多万人口,黄巾之乱后,东郡连年战乱,人口凋零,实力下降得厉害,远不如济阴郡富庶。

    所以吴资虽然实力不行,但还是能够养得起两三万军队,这也是他想要取代曹操的底气所在。毕竟曹操现在全部家底,也不过是两万人。

    可惜吴资并没有曹操的能力以及可怕的家底,光曹家和夏侯家那一堆能臣干将,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吴资所能够比较的。

    更何况曹操也是一代人杰,麾下又有诸多顶级谋臣,即便兵力不如,想要拿下吴资还是轻而易举。

    几日后,张邈也率领大军抵达,他有三万人,除了让弟弟张超领一万人留守以外,自己带了两万人出来,可谓是相当尽心尽力,算是一次将功折罪。

    曹操与张邈会面之后,第二日,两日兵合一处,沿南濮水一路东去,到第三日,来到了一处荒郊野岭,只见几十丈上百丈的小山头起伏,河水波涛汹涌,两岸水草丰茂,算是一片不错的设伏之地。

    “此处为何地呀?”

    曹操眺望四周,问一名向导。

    向导言:“此南去四里为东明亭,再去二十里,便到了句阳。”

    曹操便对张邈说道:“吴资屯兵于句阳,若是攻城,恐久攻不下,不若在此处设伏,我先去攻打,假意不敌,引其到此处,孟卓再引兵杀出,定可将此贼拿下。”

    张邈一边四处观望,一边点点头:“此计甚秒,就依孟德所言。只是我军应该设伏于何处才是?”

    “大军先原地休整,孟卓与我一同四处瞧瞧,找一个合适之地吧。”

    曹操说道。

    张邈不疑有他,欣然同意。

    于是二人命令各自军队原地待命,两个人骑着马往东明亭的方向而去。

    走了约二三里地,后方大军早已经看不见踪影,二人来到一处小山坡上,翻身下马走到坡边,就看到远处河边丘陵山下有一片广袤的树林。

    张邈指着那边说道:“那是个不错的地方。”

    曹操点点头:“确实是个好地方,是个为孟卓兄立坟吊唁的好去处。”

    “啊?”

    张邈愕然回过头。

    曹操右手已经探出,从他的背后勒住了张邈的脖子。

    同时左手从腰间取出匕首,捅向了他的心腹。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谁也想不到曹操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发难。

    “曹孟德你!啊!!”

    张邈发出了惨叫,左手去挡匕首,右手想要挣开曹操的手。

    曹操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眼角划过泪水,一边捅,一边说道:“孟卓兄不要喊,孟卓兄不要喊。不是很痛,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你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连续扎了数刀,鲜血染红了张邈的衣袍。他死命挣扎,身体瘫软在地,两腿不停地乱蹬,可脖子被曹操大力勒住,什么劲都使不出来。

    过了片刻,他的力气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心肺都被扎烂,嘴角溢出血来,眼睛睁大,已经再也没有一丝神彩。

    曹操在他死后依旧不放心,放下匕首,又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许久之后,才放松力气。

    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仰面瞪着天,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不甘,一丝哀求,以及一丝怨毒与淡淡的恨意。

    呼呼呼呼。

    曹操喘着粗气,以他的武力,杀张邈并不费劲,费劲的只是心里的那道坎。

    张邈,可是他曾经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呀。

    他也仰面看着天空。

    大口地呼吸。

    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裳。

    最开始的那点点不忍,反倒早已经释然。

    剩下的,就只剩下满脸的笑意。

    以及笑中,带着的泪水。

    曾经那个少年时,与诸多好友一同鲜衣怒马的曹孟德,再也回不去了。

    那段时光,也在这一刻,被他掩埋进了黑暗的深渊中。

    就这样沉沦,沉沦,沉沦。

    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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