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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目张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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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末,楚皇后生辰,宫里上上下下早就准备起来。

    一国之母的生辰宴,定然是要好好准备的,不过国策提倡节俭,因而又不能太过铺张浪费。要在平常中维持气度,并非易事。

    李宛对皇后生辰格外重视,事事上心,尚宫局的布置安排都要先给她过目。明面上是李宛,背地里皇后自然也会过目。

    因而一时间,苦了尚宫局上下。

    崔尚宫才被李宛训斥,“你是做什么吃的?做了这么多年尚宫了?这点小事都不能做好么?”

    崔尚宫低着头,战战兢兢认错:“大公主教训得是,全是底下人办事不力,下官定当训诫,好叫她们长长记性。”

    李宛不屑撇开眼,在凳子上坐下,以手撑着额头,挥退崔尚宫:“下去吧。”

    崔尚宫低头退出殿中,李宛长叹一声,揉着太阳穴不住地叹息,嘴里念念有词:“这群奴才们,越发没规矩了。”

    她起身,往正殿去。

    庭院之中,楚皇后正在给绿植浇水,修剪枝叶。

    李宛走近,行礼,“母后,近来崔尚宫办事实在越发不上心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楚皇后放下喷壶,与李宛一道进殿。进殿后,二人在矮榻上坐下。

    楚皇后说:“这生日宴真是累人。”

    李宛接话:“可不是,又不能铺张浪费,又要彰显皇家气度,底下那些人又不用心……”

    李宛撇嘴,放下手中的杯盏,有些怨念:“父皇又许久不来坤宁宫了。”

    提及皇帝,楚皇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别说这些了,你父皇他是天子,忙碌乃常理之中的事。”

    李宛愠怒:“什么忙不忙的,他就是……”

    “好了,宛儿!”李宛未说完的怨怼被楚皇后喝止。

    她胸膛起伏着,落下去,压低声音道:“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我们能强求的。”

    气氛尴尬,每回提及父皇都是如此,李宛撇嘴。她不明白,母后分明很爱父皇,却总是要求自己贤良淑德,简直是给自己找气受。她不想再继续这不愉快的话题,索性转移话题。

    “听闻前阵子那小贱人扭伤了脚,真是大快人心。”说起初雪,李宛面目有些狰狞。

    她明白母后十分讨厌那小贱人的娘,也连带着讨厌那小贱人。因而,只要说初雪的坏话,总是能讨母后高兴的。

    虽然李宛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讨厌初雪她娘,可反正和她也没关系,她也确实不喜欢初雪。

    果不其然,楚皇后脸色舒缓许多。

    李宛观察她脸色,继续道:“也不知道她好了没有,都好些日子没来给母后请安了吧,简直是毫无规矩。”

    楚皇后道:“兴许……”

    话音未落,便听见通传说初雪到了。她嘴角耷拉一分,但并不显著,端坐好姿态,等待着初雪进来。

    李宛也端起架子,待初雪前来。

    初雪没想到李宛也在,稍愣了愣,行完礼:“请皇后娘娘安。参见大公主殿下。”

    李宛冷哼一声,“长宁妹妹可好利索了?别留下什么毛病才好。”

    初雪低头应声,“回殿下的话,我已经全好了。”

    楚皇后适时出声:“好了,宛儿,少说两句。”

    才说完,又听见宫人通传:圣驾到。

    楚皇后闻言面上没绷住,睁大了眼睛,不由得握着拳头,直勾勾望向门口。待反应过来失仪,立刻又恢复了先前的姿态。

    皇帝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是瞧着初雪过来,掐着点特意来的,因而目光全在初雪身上。

    初雪平时与皇帝接触不多,向来是低着头应付,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和李成暄相处的日子里,李成暄甚少直接说起皇帝如何,但初雪从他那儿感知到对皇帝的厌恶。对,是厌恶,不仅仅是不喜欢。

    她由此,也对皇帝产生了一些疏远感。

    能让李成暄感到厌恶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初雪低着头,却感受到了来自皇帝的灼灼目光。

    她不由得心惊肉跳。不止是她,旁边李宛与楚皇后亦是咬牙切齿。

    皇帝全然没有知觉,他仔细地打量着初雪,以脑中那对于赵蘩的记忆来打量和审视眼前这个少女。

    她和赵蘩的确并不十分相像,可举手投足之间,却显出赵蘩的影子。这或许是血缘至亲的关系。

    可眼前的少女是如此年轻,年轻到看一眼都觉得耀眼。

    再看看自己,抖落抖落,只剩下一身的倦怠。

    这种认知使得李冀感到一种无力感,同时又感到热血沸腾。这沸腾是对年轻的向往,也是对赵蘩的想念。

    李冀想念起赵蘩来。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京中的顶好儿郎。那时赵蘩年轻漂亮,名动京城。他们曾经有过美好的初见,和许多美妙的回忆。后来……那些回忆消失了,赵蘩也消失了。赵蘩不再属于他,她变成了另一个人的。

    李冀目光定定在初雪身上审视着,他的回忆与现实相交织。他重新燃起了一种征服欲,是对面前这个少女。

    李冀悠悠开口:“今日长宁也在啊。长宁都长大了,与你母亲一样,皆是美人呢。”

    李冀身边的楚皇后听见这话,身子一僵。她太了解身边这穿着龙袍的皇帝了,他们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

    楚皇后也看向那低垂着头的少女,她的母亲抢走了身边这个男人的爱,难道历史总是无可避免地重复?她也要获得这个男人的爱吗?

    楚皇后不能接受,那些叫嚣着的情绪似乎在苏醒。

    她掐着自己的掌心,试图让自己清醒。

    “长宁也累了,皇上便先让她回去吧。”楚皇后说。

    这话正好给了李冀机会,他顺势问:“前些日子,听闻你扭伤了,如今可大好了?”

    初雪答:“已经大好了,多谢皇上关怀。”

    李冀点点头,又重新以那种打量和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她和赵蘩的声音也不像,但都温柔。

    李冀闭着眼,想起赵蘩的音容笑貌,仿佛在他耳边低语。这使他周身蹿起一股电流。

    李冀悠悠睁开眼,带了些笑意看着初雪:“你叫阿雪是吗?朕记得,小时候你就这么点高。”他在身侧比了比。

    初雪点头。

    李冀又道:“唉,朕也老了。”

    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期盼地看着初雪。

    或许她会说,你并不老,还很年轻。许多女人都这么和他说。

    但是初雪没有,她仍旧垂着视线,道:“人都是会老的,皇上已经留下了许多丰功伟绩,不必太过伤怀。”

    李冀的情绪一下子落下来,初雪承认了他的老,他愈发沮丧,也愈发涌起征服欲。

    李冀又问了许多话,皆是与赵蘩有关。

    临了的时候,甚至赏赐了好些东西。

    他们一来一往,楚皇后看在眼里,身体僵硬,从骨血里往外冒着丝丝的凉气。

    直到初雪走了,皇帝也走了。

    楚皇后原本挺直的脊背跌落,她扶着额头,微微颤抖。

    李宛还未意识到其中的潜台词,只当母后是为初雪得宠而生气,劝道:“不过打眼看她两眼,母亲不必担心。”

    楚皇后摇头:“如何能不担心?她们一家子……”她及时刹车,止住了将要说出口的话。

    “罢了,我累了,你也去休息吧,忙活了这么久了。”她赶客的意味斩钉截铁,李宛只好退下。

    殿内安静下来,窗牖敞着,能听见微微的风声。

    楚皇后目光失神,距离她的寿宴还剩下半个月,她得早一些了。不能留着初雪在宫里,绝对不能留。别的女人都可以,可这对母女绝对不可以。

    皇后生辰宴仍旧设在琼林别苑,这一回是在其中的存光阁。

    宴会规模不大不小,邀请了各宫以及好些朝臣前来。宴会菜品精致,丝竹歌舞上佳,却又不会显得奢靡。

    皇帝不住点头,夸赞道:“皇后辛苦了。”

    楚皇后完美地笑着,摇头:“哪里的话,皇上说笑了。”

    他们之间向来能把持住这种虚伪。

    皇后与皇帝在上位坐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下位的诸位,自然也各有各的话说。

    初雪的位置被安排在诸王的女儿们旁边,她住在宫内,公主们都不相熟,何况这些王爷们的女儿。

    而她们各自认识,有说有笑,一时间,衬得初雪有些落寞。

    按理说,这场合景淮是来不了的。

    兴许是有人看在初雪面子上,竟然也请了他来。初雪颇为诧异。

    她在人群角落之中,景淮目不斜视,径直朝她走过来。

    这会儿宴席还没开始,众人皆在闲谈,不时有人看他们。

    景淮毕恭毕敬行礼:“微臣参见郡主。”

    初雪摇头:“免礼吧。”

    这是他们相见的第三面,初雪觉得景淮和上次似乎有哪儿不同,可又说不上来。

    景淮从袖中取出一支青玉簪,“这是微臣送给郡主的礼物,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初雪讷讷接过,道谢:“多谢你。”

    周边有人起哄,“哟,这不是长宁郡主吗?感情真好,真令人羡慕。”

    初雪低下头,不知道如何面对。

    她向来身不由己,即便婚事,也是如此。他们不过是被一道圣旨捆绑在一起的人罢了。

    还有李成暄。

    坦白说,初雪并不知道如何告诉景淮。倘若在洞房花烛当夜,他发觉她并非完璧之身,又该如何解释?

    这一切都太难了,她还没想好。

    丝竹声恰到尾声,便能听见马蹄声停了下来。

    有人翻身下马,风尘仆仆而来。

    李成暄睨一眼初雪,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趁着衣袖相接,人多眼杂,手指从她指尖上轻掠过去,如同蜻蜓点水。

    周遭人声鼎沸,他们如同身处正中心,刹那间,屏去所有声音,只剩下指尖相接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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