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武周四年的腊月底,儋州的冬日里暖阳高照,不似北方的雪飘,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村民们张罗着过春节。
张钰比往日里更加忙活了,一面要入乡随俗迎接这千年之前的别样春节,另一面还要筹备婚宴。
县衙的李大人听闻张钰要在此地举办婚宴,他想着自时疫后整个儋州再没这般热闹过,于是派了几个村里的老媪帮忙张罗,缺啥东西李大人自个儿掏腰包提供,算是为了报答张钰对村子的贡献。
张钰谢绝他的好意,婚宴的意义不在宴席盛大与否,不在聘礼多少,是宾客接踵而至还是门口罗雀,而在于即将结褵的两人是否同心同意。
成亲当日,鸡鸣天晓时分,张钰便起床洗漱更衣,对镜晨妆,她从未结过婚,更别说在这个时代成亲了,这凤冠霞帔的婚服还是李大人将夫人当年的婚服借予她。
朱幽然和两个年轻的姑娘帮她更衣梳妆,为她一层一层披上嫁衣,戴上凤冠。
梳妆的姑娘打趣道:“平日里没见您这副盛装打扮,今儿个新郎官瞧着这天仙似儿的娘子,估计半夜都要笑醒。”
张钰羞涩的浅笑,脸上的胭脂掩盖了绯红。
吉时已到,新娘要上花轿。
她手持团扇遮脸,在随从之人的搀扶下上了花轿,瞬时间,锣鼓喧天,街道旁沾满了村民,纷纷为新人送祝福。
“起轿!”
张钰坐在颠簸的花轿中,头上的金翠步摇沙沙作响,前往婚房的路不长,可却像走过千山万水般,良人在终点等着;这一路他们走得艰辛,后世所结的缘竟要在前世所了。
她从未幻想过自己的良人会是哪般模样,直到遇见他,这命定的缘分就如同绛珠仙草必定要下凡为神瑛侍者还泪一般,她也注定也与此人携手共度余生。
“落轿!”
轿夫话音刚落,老媪便搀着张钰下轿,另一头的新郎官也下马,一对新人并肩入堂。
张钰用团扇挡住脸,私底下却悄悄用余光瞥身旁的新郎,余光中瞥见他英朗的侧颜,不管他是武崇谦还是无痕亦或是现代灵魂的钱谦,她所爱之人都是他。
她嘴角不经意间上扬,所幸团扇挡住了她的表情。
两人在欢闹声中行大婚之礼,这一切像是梦境般,现实鞭炮声不断,而她的脑海里也在不断的放烟花,此刻的美好竟有些虚幻,不管是梦境也好,现实也好,她希冀着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的美好,永不前进。
“送入洞房!”
在众人的目送下,两人终于走进了婚房,同坐一张床榻,铺面上洒满了花生、红枣、莲子等,好在床上垫了几层喜被,不至于硌人。
张钰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不自觉的乱跳,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从未如此紧张过,连手心都被汗液浸湿。
武崇谦感觉到她的紧张,便放缓了动作,两人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
只听见他忽然说起:“没有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没有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的婚礼,委屈你了,往后余生,为夫会用生命守护你。”
张钰低下了头,她能感受到到武崇谦内心的歉疚,可他并未亏欠过她什么,虽不是三媒六聘的明媒正娶,可她却从未在意过这些形式。
她放下了手中的团扇,怔怔的望向他,说道:“就算没有那些,过了今夜,你依旧是我的夫君。”
武崇谦呆呆的看着她,摄魂的眼神不愿从她脸上离开,看得她瞬时间飞红了脸,眼神躲闪的朝地上飘去。
“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我见过你穿白大褂,见过你穿现代服装,也见过你穿这时代的衣装,可最好看的是今晚这身婚服。”
武崇谦话音落下,便牵起她的双手,上半身缓缓靠近,他温热的鼻息扑在她脸上。
“等等!”张钰紧张的别过脸去,说道:“我们好像还没喝交杯酒,既然都成了亲,就要把一套流程走完,以后也不会有遗憾。”
说着,她便起身斟酒,端起两杯酒回到塌前。
武崇谦露出宠溺的笑容,接过她的交杯酒,两人对视而饮。
他扑闪着一双凤眼,疑惑问道:“礼也拜了,交杯酒也喝了,还有什么流程没走完的?”
“没有了”,张钰放下酒杯,羞涩的低下了头。
武崇谦坏笑道:“娘子,那我们就进入最终的流程了。”
听他这邪魅的语气,张钰更加羞涩了,连忙扑在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
西窗剪红烛,酒香绕房梁。佳人凤冠卸,烛光暖衾帐。冬去春又来,此地好风光。梁间燕子归,喜鹊贺春宵。牡鸡报天晓,对镜梳红妆。夫为侬绾发,情意心荡漾。忽闻悲歌发,知是帝新丧。手中桃梳落,便知有人伤。
那把桃木梳不经意间从手中滑落,断成两节,张钰望着镜子里自己,惴惴不安。
“你去哪儿?”她叫住了欲外出的崇谦。
“我去看看外边发生何事?”
他随意披了件披风便快步出门,张钰收拾收拾自己的妆容,后脚也跟着出门。
一大早便听见门外传来哭丧的声音,又是在她新婚的第一日,不免让人觉着不吉利。
这一走出门外,便发觉村民的房梁上都挂上了白条,武崇谦不知从何处跑来,急忙对张钰说:“回去把‘囍’字和红灯笼拆下来,咱们也把白条挂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张钰见他一脸愁容,关切的问道。
武崇谦哽咽片刻,回道:“陛下薨。”
他一路小跑回去拆灯笼,而张钰则怔在了原地,她虽然知道总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
一代女皇的逝世,牵涉的是整个武家,从此再无武周,正月一过,便是神龙政变的开始,也就是说,留给武家的时日不多了。
张钰颤颤巍巍的回到屋子里,墙上的红‘囍’字已被卸下,昨日的喜庆一夜之间变成国丧,她望着忙碌收拾行李的武崇谦。
她小心翼翼的问:“你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