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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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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马车轮的嘎吱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周懿琼隐约间听到蝉鸣阵阵。

    今夜必定是睡不成了。

    晕血的后遗症很明显,平日里纵使通宵达旦处理事务,他也是难见疲色的。今日他午间不过见了王闻夕和耿景平,却只觉眼冒金星,太阳穴闷痛不已。

    "二公子,已经到军营了。"

    周懿琼扶着侍从的手缓缓下车,大帐前火把如活物般跳跃,映照出坚硬如冰的铠甲,整装排列于大帐前的军士仿佛是没有气息的陶俑。大帐内外鸦雀无声,南海带着潮气的热浪压迫着他的胸腔。

    立在两侧的行刑官握着明亮而锋利的斧头,他们盔甲上的红色在火焰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不过周懿琼清楚,若是真的要行刑,他们不一定会立刻磨刀霍霍。

    大帐的门帘被绳索捆绑,完全拉开。

    帐内两个男子被捆住后摁在地上,盔缨散乱。周懿琼路过他们身边时瞥了一眼,心里烦乱,不由得拧紧眉头。

    他素来不算暴躁的人,但是看着这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模样,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冒起怒火。便径直坐到椅子上,慢慢地喝茶顺气:"怎么回事?"

    "唔……唔……"两个男子被布块堵住嘴。

    周懿琼本也不打算从他们身上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像这样被猝不及防抓到大帐待审的将领,嘴巴里能喊出的无非就是"冤枉"和"一无所知"罢了。

    何况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对这两位仁兄的壮举有所耳闻。

    这跪着的两人,是负责驻守白浪口的两名将领谭含和周敛。

    他们两人的名声都不响亮。

    谭含是洪城太守尹默廖的发妻,昭康伯夫人尹静倩生母傅夫人的远方侄孙,十五年前在弱冠之年投军。周敛则是淮城周氏第四代家主偏房的后代,七年前在淮城招兵期间应征入伍。

    总而言之,他们都并非出身世代为官的富贵人家。

    其次,两人在军内也都称不上"年少有为"或是"老当益壮"。

    谭含从军十五年来,只有三年前围剿浪人团前任首领时立过一次集体三等功。后来因为在交锋中被蛮兽伤了右手,加之他早年在周懿瑕手下做过伍长,此次才破格让他带人戍守白浪口。

    周敛的父亲英年早逝,他母亲守寡把他拉扯大。年前到淮城周氏尊长家里挨个哭了一遍,又到祠堂哭了一遍她这二十年的辛酸苦辣,周懿瑕才松口吩咐让个经验丰富的前辈带着他历练。

    不过虽说这两人今夜不出名,明日只怕就能作为害群之马在军营内家喻户晓了。

    他们犯的两个罪,周懿琼记得分别是涉嫌通敌,以及涉嫌买卖情报。

    都是军中大忌,命能保住都算是例外的大罪。

    偏偏这两人都是走人情破格提拔重用的人,简直就是当着全军打了周懿瑕的脸,所以铁定是要严惩的。

    周懿琼此来倒也没有为他们求情的意思。

    他只是一则担心弟弟无法把此事善了,二则担心周敛的母亲哭哭啼啼的惹嫂嫂段沐惜生气,轰出去一个寡妇事小,让家里尊长叔伯跟段沐惜的关系愈发紧张就不妙了。

    "二公子,久违了。"

    周懿琼看清来人面容,急忙起身回礼道:"昭康伯安好,不知昭康伯可是为了此事而来?"

    "正是为他。"罗慈平日里是个不多话的,如今也是长话短说,并没有留给周懿琼遐想的空间:"在下适才与内人商议,还请二公子转告少将军,若确有其事,请不要顾及昭康伯府。"

    谭含从辈分上算是尹静倩和罗慈的侄儿,他能及时出面划清界限,倒也是通情达理。

    "不敢当,舍弟也不过军法处置罢了。"周懿琼微笑着,听到谭含越发剧烈地挣扎,发出混沌的"唔唔"声。

    罗慈依旧淡然,拱手道:"二公子,岳父岳母尚在寨中,罗慈应当侍奉在侧,先行告辞。"

    "您请自便。"周懿琼把他送出去,又坐下喝了一盏茶,才见周懿琤整衣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瞧见他不禁有些错愕,但很快便轻声道:"二哥,你怎会到此?"

    周懿琼知道他在军前得顾着颜面,否则早就跟个热情的小狗似的扑上来了,便同样小声地回道:"给你撑腰,到时叔伯问起来,我就说是我的意思,他们也就不能倚老卖老欺负你个小孩子。"

    周懿琤本来要走向用来铺地图的桌案,闻言微微回眸,偷偷带些不满地眨眼。

    周懿琼知道他是在抗议"小孩子"三个字,不免忍俊不禁。

    这动不动就暗戳戳表达不高兴的作风,可不就是小孩子脾气。

    "把谭含嘴里的布扯出来!"周懿琤坐在主位,重重一拍桌子:"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周懿琼看着他们两个不成器的模样,脑袋里也是火冒三丈的,但余光瞥见意气风发的弟弟,说来也奇怪,想到周懿琤已经渐渐长大成人,他的心头就开始柔和下来。

    原先挤压胸膛的沉闷和愤怒被这种温柔的感受驱散,感觉眼下的所有事情都没有那么操心了,他喝了口茶,问道:"叔泠,你是否把此事告知北海侯和安肃伯?"

    周懿琤伸手,示意军士先别把堵他们嘴的布取下,认真地回答道:"我想着先审问完他们,招供后审判再请北海侯他们,毕竟让这两家伙供认不讳不容易,总不能让北海侯一直坐着听。嫂嫂现在还在同恭定侯夫人说话,我就没惊动。"

    他眨巴着眼睛,古铜色的脸上怒气不及适才那么浓烈,像极了小时候周懿琼考他学问时候的表情,生疏又带着几分青涩。

    "你想的也不错,但告知是一回事,听审是另一回事。"周懿琼也就像小时候他答错题时那样,笑着给他解释,然后告诉他该怎么做:"让人去同北海侯说,今夜我们先审,明晨请他来问情况,商量处理办法,安肃伯那边也这么说。"

    周懿琤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士兵:"按我二哥说的去做。"

    说完,他瞪了一眼被人左右按着跪在地上的那两人,呵斥道:"把谭含捂嘴的布扯掉,老实交代今晚的事!"

    先被松开的是谭含,他就着姿势磕了两个头,沙哑的嗓子被喊叫扯开:"将军,末将冤枉!冤枉啊将军!"

    "怎么?在白浪滩向温小公子打听我去向的不是你?企图预测我今晚伏击地点的不是你?"周懿琤从桌上拽出一张破旧不堪的地图扔到谭含面前,越说身体越趋前:"在这张破烂地图上画出我的埋伏区域,叫人帮你拿到黑市上卖的不是你?当年那几个妖人就是你负责押去姜子素手下的,你难不成忘记他是如何审犯人的?不招供,你就和那几个妖人一样的下场!"

    周懿琼自幼就有晕血的毛病,因此他从未旁观过"小白姜"姜纯审问犯人,不过作为令各类犯人,包括浪人团都闻风丧胆的酷吏,周懿琼毫无怀疑他的能力。

    谭含听到周懿琤的话眼睛里露出深深的惊恐,犹如被掐住后颈拎到火上的兔子,他的嗓子哑得不行,声音如同被秋风□□的枯叶:"末将……末将确实想要赚些钱,末将上有老下有小的,听说伏击地点能换黄金,一时中邪……但将军,末将没有通敌……末将不敢通敌!"

    一旁的周敛跪着,远比谭含平静得多,他的视线转到那张地图上,忽然睁大眼睛,好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周懿琤似乎也不打算与他们多说,就让人把他们俩拉到柴房里分别关起来。

    周懿琼尽管心里已经将弟弟的计划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却还是开口问道:"温小公子不会是你教出来的吧?告诉他们俩人的消息还不同?"

    "我本来以为他们俩里一个安分一个捣鬼,谁知道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周懿琤命人放下大帐的门帘,摇头晃脑地嘟囔着,嘀咕着嘀咕着突然狠狠一跺脚:"按照我平日里的脾气,我直接把他们俩就地正法!"

    "那周大将军怎的不把他们就地正法?"周懿琼看着他嘴里暗骂脚上不停,从这边绕到那边,又从那边绕回这边的模样,微微一笑。等他绕到自己眼前时,伸手替他扒拉两下他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

    周懿琤顺势摇了几下毛茸茸的脑袋,得意地昂起头,指着桌上的一个盒子道:"周敛那个傻子掉进我的坑里,我就得到那个东西了。"

    说着他半眯着眼躲避着周懿琼的手:"二哥,你别弄我的头发了,炽末厄洙罗脑袋下来的时候,溅了我一头的血,也不知道洗干净没……"

    闻言周懿琼急忙松手,甚至在心里一惊之后才开始为弟弟感到骄傲。

    "洙罗"是浪人团对小据点首领的称呼,炽末厄的头颅既然在那箱子里,也就意味着他手底下的蛮兽多半死伤殆尽了。

    周懿琼细细问了一遍最近军内的事务,发觉周懿琤处理问题果然越发娴熟,正欲夸他,外头一个军士匆匆忙忙进来躬身道:"将军,二公子,末将适才到敬德侯府求见北海侯,却听闻北海侯中毒晕厥。"

    "粲如呢?"周懿琼急忙追问:"粲如如何了?"

    "四小姐在全力救治北海侯,故末将未能得见,请您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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