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仙姐姐
按照那个女妖的计划，他们翻过了那两座山，就会到达云梦都城外最大的垃圾填埋场，那里聚集着很多流浪小妖，以及无家可归的凡人。
“那里做工不分贵贱，也不讲究血统出身。若是能淘到宝贝，说不定还能发点儿小财，谋个生计。”那女妖规划了一下他们的未来。
阿九听得不住皱眉，连连摇头道，“那我怎么去找哥哥？”
那女妖抬手就给他脑袋来一下，“找哥哥找哥哥，你脑袋里是不是只有你那个狗屁哥哥？有本事你自己找去！”
阿九生气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就走。那女妖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隔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跟过来。
那女妖故意大声道，“哎呀，也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野妖猛兽，喜不喜欢吃生肉？”
身后的脚步声急促起来，阿九小跑着靠过来，紧紧拉住她的袖子，只是鼓着腮帮子不愿说话了。
那女妖哼了一声，免费帮他指点迷津，“先不说你那个好哥哥有没有出事？就你这脑子，你去找他？你怕不是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听我一句劝，不如老老实实等他来找你，或者先谋个活路，找个法子继续进城找去。”
阿九虽然傻，脑子却并不算迷糊，接受了那女妖的说法，点头道，“哥哥是跟我说过，如果走丢了，不要乱跑，等着他来找我。”
“你看，我就说噻！”那女妖切了一声。
他们用了大半天时间翻了两座山头，等到傍晚的时候，终于到了那座冒着火光的垃圾场附近。
“好臭！”阿九捂着鼻子。
那女妖早撕了布条把鼻子堵上了，眺望着山脚下大片大片的垃圾山，嘴里取笑阿九道，“我还以为你们没毛的，连鼻子毛都没长呢。”
“怎么去找‘猫活路’啊？”阿九难得发起了愁。
“走不了猫路就走狗路，活下去才有希望。”那女妖接道。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跟那个女妖想法不谋而合的大小妖怪有不少。城里从一个月前就开始驱逐无证流浪妖怪，现在垃圾场内挤满了来谋活路的妖怪们，他们在城里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这会儿为了抢地盘打得热火朝天。
阿九他们还没站稳脚就被揍了一顿。垃圾场的妖群分了好几个帮派，而他们弱的弱，残的残，竟然没有一个帮派愿意接纳。
那女妖为了护住狗崽子们，伤得最重。阿九因为又瘦又小，傻里傻气的，还是废到极致的小杂毛，那些妖怪们踢了他几脚觉得晦气，反而放过了他。
等那些妖怪们散去，阿九擦擦眼泪爬起来去看那女妖。那女妖已经昏了过去，小狗崽们倒是没什么大事，在那女妖怀里拱来拱去，哼哼唧唧的哭叫。
“姐姐？”阿九晃了晃那女妖，那女妖不知道伤到了哪里，一动不动。
阿九坐在原地哭了半天，注意到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想了想，把狗崽子们放到了自己怀里，拖着那女妖往山上走。
“嘿，傻小子！”垃圾山尖上坐着个眼冒精光的白毛老猴，老猴随手捡了块骨头扔到阿九脚下，“那婆娘怕是不行了，你那狗崽子卖不卖？老头子我给你十个大钱。”说着舔了舔嘴角。
阿九没理他，咬着牙继续拖那女妖。
“好小子，有义气！”那老猴给他竖了竖大拇指，而后哈哈大笑。周围顿时回应起一片咿咿哦哦鬼哭狼嚎般的笑声，鸦群也拍起翅膀在阿九头上徘徊俯冲。
然而那笑声响了片刻便戛然而止，四周的妖群忽地散去。一群骑着妖兽的红衣人从天而降，长鞭从空中甩下来，怒骂声也跟着传来，“他-妈-的老鼠臭虫，给老子滚开！”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四周火光四起，阿九手忙脚乱地钻到垃圾堆里，还不忘把那女妖盖住。可好景不长，火势蔓延到他们周边，那女妖的衣角开始着起火来。
阿九吓得大哭，一边抹眼泪一边试图把火扑灭。那女妖的腿都被烧焦了，忽地睁开眼睛，一把抓过阿九，看到他胸前的狗崽子们，眼睛亮得要烧起来，恶狠狠地道，“走！去山里！”
阿九指着她的腿哭道，“好，我背你……”
那女妖把他的手臂抓出几道血印，怒道，“别管我！你带着他们快走！小杂毛，你给我记住了，你死了也要保证他们活着！”说完一掌推开阿九。
阿九跄踉着险些摔倒，搂着小狗崽们，一步三回头。
“滚啊！”那女妖声似厉鬼，朝阿九砸过去一块碎砖，大火已经把她重重包裹，她嘶声尖叫，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阿九和小狗崽们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所幸他们就在垃圾场边缘，没用多久就跑了出来。阿九跑进山里，爬到一棵大树上眺望着臭气熏天的火光，希冀着那女妖突然从大火里跑出来。
可奇迹没有发生，大火过去，那些垃圾堆全都化成了灰烬，没有活物幸存。骑着妖兽的红衣人在天上巡逻，见到没着火的地方，就有人随手射出一支火箭。
他们的对话随着飞灰隐约飘散过来：
“就这些大老爷们事儿多，金口一开，咱们就搁这儿熬吧……”
“嘿，咱大王仁慈呗！”
“那可不，清光了城里的流民，又担心他们聚在这里生事……”
“那就全烧了？我看那些小妖怪更活不下去了！干脆当初捉的时候全杀了不就得了……”
“这你就不懂了，这杀戒一开，城里那些大妖们岂不是要翻天？咱们就是加班烧烧垃圾，又没杀妖……”
“就他-妈-你懂得多！”
……
阿九抱着小狗崽们哭累了，不知何时睡着了。等再醒时，已经天光大亮。昨夜那些骑着妖兽的红衣人已经不在了，冒着烟的垃圾场上有不少小妖在上面翻捡。阿九犹豫了许久，决定也过去看看，也许那女妖还活着，他要把她背过来。
垃圾场一点儿也不好玩，不知道那女妖想不想跟他去三危山。
阿九想得太过简单，等他走到跟前，才发现自己已经有点儿记不清那个女妖是被埋在哪座垃圾堆了。昨晚的大火烧得一片狼藉，早起的小妖们又不知翻了几遍，那些垃圾堆早已面目全非。
怎么办？阿九跪在垃圾堆里又哭起来，嘴里不住喊着哥哥。
“大白天嚎什么丧呢！滚开，小杂种！”
小妖们捡着破石头烂菜叶丢阿九，碎瓷片划伤了阿九的手脸。阿九忍着眼泪爬起来，走到了山上，在山林边缘徘徊。
他不知道该去哪儿。不管是去城里还是回三危山，他都不认得路。这里的妖怪们好像也很讨厌他。
更糟糕的是，小狗崽们不知道怎么了，有气无力的，连哼哼唧唧都虚弱得很。阿九一开始没注意，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小狗崽们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把狗崽子们全都掏出来，挨个检查了一下，发现那只黑白花的小狗的前爪好像是断了，弯折着肿了。另外两只小狗没找到毛病，但是也有气无力的。
阿九以为它们是饿了，可没有了那女妖，他连兔子都抓不着。于是他便去找了几颗野果，又拔了些能吃的野草野花，嚼烂了喂给小狗。小狗们嗅了嗅，一口没吃。
怎么办？阿九又想哭着喊哥哥。
这时，垃圾场里忽然热闹起来，妖群奔腾着往垃圾场边聚集。阿九爬到大树上观察半晌，发现妖群的中心围着几个穿白衣服的人，他们给妖群分发着什么，好像是包子。
阿九咽了咽口水，想过去，又有点害怕。
还有零星的妖怪围着另外一个穿白裙子的漂亮姐姐。那个漂亮姐姐坐在一个小箱子上，给凑过来的小妖处理身上的伤口。
阿九立刻从树上爬下来，往那里跑，神仙姐姐可以救小狗们。可等他快跑到的时候又有些迟疑了，周围的小妖们都拿眼睛瞪他，骂他小杂种。
“不可以欺负别的小妖。”那位神仙姐姐发现了阿九，出声制止，小妖们立刻安静了下来，该排队排队，该吃东西吃东西。
“别害怕，过来给姐姐看看。”神仙姐姐冲阿九招了招手，弯唇一笑，灰秃秃臭烘烘的垃圾场好像都变成了发着光的金银珠宝堆。
阿九的心脏砰砰直跳，呆愣愣地走过去。神仙姐姐给他清理了脸上手上的伤，上好了药，又要他脱了衣服，看他背后的鞭伤，“你也是从城里被赶出来的吗？”
阿九盯着她如画里的眉眼，怔了许久才点点头。
那神仙姐姐轻笑出声，冲过来给她打下手的另一位姑娘挤挤眼道，“瞧见没，我又收获了一枚新迷弟。”
那姑娘正给另外一个小妖处理被烧伤的头皮，闻言笑道，“咱们白娘娘人美心善，谁见了不迷糊。”
那神仙姐姐赶忙摆摆手，“别瞎说。”又回头去看阿九身上的伤。
阿九终于回过神来，涨红着脸摇了摇头，把小狗崽们掏出来，捧着给那神仙姐姐看。
“哎呀，小毛球！”那神仙姐姐小小惊呼了一声，也不嫌弃，把小狗全都接过来，检查了一遍，她的指尖泛着白光，轻抚过去，小狗崽身上的伤口就消了去。“伤没什么大事，就是饿得不轻，虚脱了，有些发热。”
那神仙姐姐看完了小狗，问阿九，“他们的妈妈呢？”
阿九转向身后的垃圾堆，犹豫了一下，指着靠近山林的那一片，“埋在那里，被火烧了。”
神仙姐姐好看的柳眉凝了起来，轻叹道，“又是熊益阳作的孽。”
她摸了摸阿九的脑袋，“你是个好孩子。小狗在这里活不下去的，我准备带回去养活。你呢？要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去？”
阿九使劲儿点点头，立刻伸手拉住神仙姐姐的裙摆，可他不知道自己的手是脏的，把神仙姐姐的白裙子都抓黑了。阿九羞红了脸，把手缩回来在身上用力蹭了又蹭。
“没关系的。”神仙姐姐笑着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认识一下，我叫苏白白，你可以叫我小白姐姐。你叫什么？”
阿九接过那块带着扑鼻香味的手帕，手足无措，小声道，“阿九……我叫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