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纸皮糖
清晨。
苏康全一进寝殿,就看见景洵儿瞪着斗大的眼睛坐在床榻上,支起一条腿搭着手肘,手握拳撑着头。
“皇上,您这是……”
一夜没睡吗?苏康全没敢问下去。
景洵儿眨了下眼睛,有点酸痛,他抬头看了眼窗柩,晨光透过窗户纸漫进来,铺在拐角处的落地青花瓷上。
瓷片泛着青光,平添一股冷峻的寒凉。
景洵儿突然跟下定了个决心似的跑过去,推开了一丝窗缝往外看。
玉卿颜披着一身寒露,她还跪在那里,还是一脸倔强。
苏康全拿了鞋蹲在地上往景洵儿脚上送:“皇上,您穿个鞋,地上凉啊!”
景洵儿一脚将苏康全踢了个滚,“凉什么凉,人家跪一夜都不嫌凉!不用早膳了,更衣上朝!”
穿戴完毕,出了殿门,景洵儿坚定地走向上朝大殿,打算直接去上朝,丝毫不去看台阶之下跪着的人。
长袍广袖下紧捏着拳头,眼神有些说不清。
可是尚未走出长廊,玉卿颜摇摇晃晃,直接晕倒在地的样子却被他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
景洵儿几个健步跨下台阶,将人扶起来搂在怀里,摸着玉卿颜的双手冰冷,脸颊碰到了玉卿颜的额头,竟是这么烫。
他狠狠地剜了苏康全一眼:“这么冷的天,你就不知道给皇后加件衣服?朕真是白疼你了!”
苏康全:“……”
苏康全一脸无辜地看皇上抱着皇后进了乾天殿。
景洵儿小心翼翼地把玉卿颜放倒在床上,盖上被子,厉声喝道:“太医呢?”
苏康全端了一盆热水过来:“已经着人去传唤,陛下,先给娘娘擦把脸吧。”
景洵儿拧了热毛巾,轻轻地捂上玉卿颜的脸,他此时才发现,玉卿颜的一侧脸已经肿起来,自己昨晚竟是下手这么重吗?
玉卿颜感受到了热气,吃力地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景洵儿在为自己擦脸,又重新闭上眼将脸转向另一边。
景洵儿坐近了些,将热毛巾敷上玉卿颜的额头,“别闹,你生病了。”
可玉卿颜倔强地再次转过脸,景洵儿眼神一暗,对苏康全冷哼道:“传什么太医?发个烧而已,死不了!”
无辜的苏康全躺着也中箭,还被景洵儿扔进盆的毛巾溅了一脸水花。
景洵儿气愤地站起来走开,走出几步又回来,看着满脸毫无血色的玉卿颜,皱眉道:“朕答应你,上元节,让你出宫。”
此话一出,玉卿颜的睫毛闪动了一下。
“不过要多带几个人,只有弄巧一个不行。”
玉卿颜重新闭上了眼。
景洵儿背手道:“苏康全,上朝!”
“是!”
苏康全放下木盆,嘱咐宫人好生伺候,自己随皇上走了。
走至门口处,景洵儿突然停住,大喝一声:“太医怎么还不来?”
苏康全:“……老奴这就着人去催!”
“哼!”景洵儿拂袖而去。
床上的玉卿颜动了动眼睛,头疼的厉害,听到景洵儿走远了,终于觉得自在下来,放松了精神,没多久,就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依然难受的紧,床前的纤云看到娘娘睁眼了,欣喜地道:“娘娘醒了,我去端药!”
弄巧也如释重负般到床边扶起玉卿颜,纤云端了药过来,二人不敢坐上龙榻,便只跪在脚踏上伺候玉卿颜喝药。
这药实在难喝,玉卿颜喝的直皱眉。
一旁有个小宫女托个盘子走过来呈上,玉卿颜看清了那盘子里的东西,心里一动。
“这是?”
宫女答道:“回皇后娘娘,这是纸皮糖,皇上吩咐,等娘娘醒了,给娘娘喝药的时候吃。”
纸皮糖……
头晕脑胀间,玉卿颜恍惚了。
曾经,景洵出宫看望一位年迈的大臣回来,便神秘兮兮地将玉卿颜拉到御花园,奉上这纸皮糖,说是他在宫外发现的好东西,那模样,活像跟爹娘献宝的孩子。
玉卿颜取了一颗剥去糖纸,没想到剥了一层还有一层,正想一并剥去,却被景洵拦住了。
“这个别剥,这一层糖纸可是它的灵魂。”
“嗯?”
“你看,这纸质雪白半透,薄如蝉翼,其实这层纸是糖浆做的,入口即化,你尝尝。”
玉卿颜眨眨眼:“你说这层纸可以吃?”
景洵肯定道:“其中玄妙,你一尝便知。”
玉卿颜半信半疑地送了一颗进嘴里,果然被这独特的口感征服,立马再拿一颗。
景洵道:“哎~还想吃?”
“怎么,还要我跟你说谢谢?”
“谢谢是不用,但……你总得做点什么吧?”
玉卿颜眨眨眼,不明白景洵什么意思,景洵趁着人愣神,迅速在玉卿颜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在玉卿颜脸迅速红到耳后根想要立即逃跑之前,又奉上了一颗纸皮糖。
往事恍惚,犹如隔世。
玉卿颜回过神来,心里一阵喜一阵忧,宫里并没有纸皮糖,景洵儿怎么会知道?
难道是景洵?
弄巧取了一颗糖剥去表层送到玉卿颜嘴里,熟悉的甜味溢了满口,玉卿颜觉得心里也暖了不少。
景洵,是你吗?
休息了须臾,玉卿颜强撑着精神起床要回红鸾殿,却在门口与刚从御书房回来的景洵儿撞了个正着,准备跪地行礼,被景洵儿一把托住胳膊。
“怎么样?好点没有?”
“回皇上,已经大好。”
虽说是大好,但脸色摆在那,景洵儿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
他将人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寝殿放在软榻上:“为什么急着走,朕着人快马加鞭从宫外寻来的纸皮糖,只因着你爱吃,你都不肯给朕一个好脸色吗?”
仿若一阵寒风过,幽幽召唤多少伤心人,玉卿颜的眼神瞬间暗下去,不是景洵,竟然不是景洵!她调整身子跪在软榻上,颤抖着说了一句:“谢皇上!”
景洵儿看得到玉卿颜眼里迅速寂灭的光,听得出那声音里的委屈与无奈。
他抓着玉卿颜的手,不甘心地开口:“区区一个纸皮糖,你也能如此怀念他吗,那朕做的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