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章 御纸兽术
第二日雪霁天晴，陌千迢难得早早醒来，简单洗漱后，披了长衣便走至书房去。
他轻手轻脚地拉开门，瞧见任青山竟是倚在桌案前的木椅上睡着了，瞧上去不甚舒适又有些委屈的模样，不禁为自己的设想不周到而感到十分歉疚。
男子蹑手蹑脚走至桌案旁，桌面上散着几本白玉京城的玉峦盛会实录、桃花源画册、甚至还有一本七十二城新舆图，摊开在驿城的那一页，纸页被紧紧攥在任青山手里，握得都有些发皱。
陌千迢猜想那些书籍大抵是任青山为了一窥这人间十多年来究竟变化了多少，而被他自书架上翻找出来的。
陌千迢缓缓蹲下，抱着膝头，屏息凝神望着任青山沈睡，直到看见对方的胸口确实平稳地上下起伏，提起的一颗心才算归了位。
但即便是亲眼见证了对方的归来，他心里却有一隅仍十分不敢相信任青山竟然真的借着他的血墨与灵力回到了这世间，不免时时刻刻担忧着会再失去对方一回，这才辗转难眠，一早便寻来此处以确认任青山是否无恙。
凝望着任青山的安稳睡颜，陌千迢蓦地忆起自己似乎还未曾同柳垂云说起自己先前意外画出任青山一事，而他料想对方大约不会轻易地认可他此回擅自将任青山给召回人间之举，毕竞一旦牵扯到桃花源的利益，那人便总是格外严肃且一板一眼，容不得任何人危害到门派名声。
下定决心画成那幅画时，陌千迢也并非从未想过，这般颠倒死生的行为将会在桃花源内、整座白玉京城、甚至七十二城里如何遭受众多的人反对，并将这男人的归来视作罔顾轮回的不祥举动，相反地，他早已下定了决心。
陌千迢毕竟早已不是昔年那名只能苦苦等待义兄来援的单薄少年了；他已经失去任青山一回，没办法再忍受一遍那般的锥心之痛，而今后不论是谁要出手对任青山不利，陌千迢都有了拼上一切挡在他身前的觉悟。
陌千迢悄悄伸出一手，掌心轻抚上任青山眉宇，专注地将一股丰沛的灵力灌注进男人体内；若是不出意外，这灵力足以让对方的形体维持至黄昏，但晚些时候仍得再补上一回，召出的人形方能撑至隔日天明。
他缓缓收回手，暂时阖上眼帘，等待脑中那阵晕眩感消退；只没想再一张眼，却是撞进了一双深邃明朗的眼眸里。
“梧羁醒了？”
任青山在桌旁坐起，挠挠一头凌乱短发，应了一声。
“述光这些书册甚为有趣，一读便停不下了。”
陌千迢温声提议：“时辰尚早，不若再歇会儿。”
任青山却摆首，站起身来舒展筋骨。
“梧羁可是睡了十多年，够久呢！”
陌千迢于是翻出一张符纸，在上头题了行字，缓缓撑着膝头站起，朝窗外随手一抛，那符纸便化作一只黑羽小雀展翅而去，将消息传递给了早早便晨练去了的两名徒弟。
两刻钟后，两名少年依言携上饭食而返。
陌千迢走至院中将食盒接下，一面道谢，一面顺道又交代了几句。
睽违数日，博言及妄言一见师父出关，很是欣喜，于是听闻师父说出古怪的吩咐也没特别留心，便照着指示往晞阳轩走去。
负责管理门派庶务的乌霜长老一手握着槌子，颇是不耐地瞪着他俩。
“流遐苑平白无故为何需要多张床榻？”
“有贵客自远方来，怠慢不得。”妄言简短地讲出陌千迢事先替他拟好的说词。
乌霜长老眯起眼，似是不甚信服的模样，不情愿地在院里翻翻找找了一阵，才找出一张简陋的床榻来。
“就凭你俩小矮子怎搬得动床铺？”乌霜说着，不等博言或妄言回答，他便扬声喊来了几位魁梧的门生，一手指着那两名少年。
“快帮着此二位将床榻送至流遐苑去，替师父瞧瞧那提鞋客院里究竟来了怎般的贵客，非得如此让人劳师动众？”
妄言望上去颇是不满，但碍于的确是需要人帮把手将木榻带回去，他只得绷起脸，领着一行人扛着床榻往回走。
走至流遐苑时，年纪最大的那名晞阳轩弟子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这院子究竟哪处与平时不同，于是转过身对两名少年皱起眉头，粗言粗语。
“贵客何在？你俩莫不是诓了咱家师父？”
妄言冷眼不语，博言翻出毛笔，正想写些什么来解释，此时却见陌千迢的卧房房门啪地一声开了，自里头走出一只堪比人高的雪白狮虎，慵懒随性，信步越过庭院。
瞧上去分明优雅温和得紧，但任谁也都看得出这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猛兽，随时都能亮出藏起的锋利虎爪，将一切都撕碎嚼烂。
乌霜长老的那几名弟子平时甚少来到流遐苑来，也怎么没见过那头恐怖狮虎，顿时瞪大了眼，寒毛直竖，赶紧把床榻往院子里一扔，纷纷转身落荒而逃了。
书房里，陌千迢将外头的事听得一清二楚，不禁轻轻哼笑了一声，推门走至院中。
“有劳了。”陌千迢对两位徒弟说道，“为师尚有要事在身，博言今日便与妄言一同至柳长老那儿协助吧。”
“明白了！”博言两手比划道。
两名少年不疑有他地应下，并肩离开。
“梧羁，搭把手！”
听见呼唤声，任青山走出门外，正好看见陌千迢翻出了几张符纸，召了几只猿猴出来。
任青山蹲下身，望着那些毛茸茸猴子相互嬉戏的逗趣模样，实是忍俊不禁，笑了许久，好半晌才肯站起来，同猿猴一齐将床榻给搬进书房里，众人忙碌了一番才将床榻摆至窗边。
一切打理妥当后，陌千迢低声说了一句多谢，一手将猿猴给捏成一颗颗纸团。
任青山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他手里动作，不禁讶异地瞪大了眼。
“多年未见，逑光竟是自何处习来了这般新奇的招式？”
被对方热切的目光给盯着看了许久，陌千迢略有些不知所措，垂下脑袋，将手里的纸张全揉在了一起，攥成了偌大一粒纸团，扔进墙边的废纸篓里。
“这并非是武术招式，乃是名为御纸兽术的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