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章 油桐金兰
任青山走来，在少年身旁的大石坐下了，笑吟吟道：“逑光从前在垂杨，也喜爱这糕点？”
陌千迢搁下那朵白花，将手里的酥饼全数朝他递了过去。
“师父不嗜甜，甚少买过这类吃食。”他摇头道，“这些柳叶酥，是替义兄换的。”
任青山有些喜出望外地眉开眼笑，接过了糕点，却拆了其中一份，放回陌千迢手中。
“逑光试试，兴许也一试成瘾呢。”
少年朝他浅浅一笑，正待说些什么，却听得不远处传来男孩们叫喊的声音，惹得两人纷纷偏过头朝那方向看去。
只见树下不知何时来了一名中年男人，阿淮正亲热地拉着他的手，仰头喊爹爹。
而阿玉手里还抓着陌千迢刚绘成的那幅画，同男子说了几句话，随即便转过身，朝任青山和陌千迢走来。
“时辰晚了，阿淮与我该回城里了。”
任青山应了一声，朝他挥挥手。
“记得好生收着那画。”他提醒道，“那可是妙笔逑光所绘，在驿城可抢手了！”
闻言，阿玉瞪大了眼。
“这位若是妙笔逑光，那哥哥，你又是……”
“阿玉，让让！”
蓦地传来一声大喊，阿玉被谁从后头挤了开，阿淮手中捧着数十朵刚自枝头坠下、完好无缺的桐花闯上前来，一股脑地全都倒在了大石上坐着的那两人怀里。
“后会有期……”男孩嚷嚷着，一边拉起阿玉的手，朝山下的方向奔去。
树林里那名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同两人颔首致意，随即便拎着孩子们的包袱，直直追了过去。
任青山枣红的衣襟上落了几朵白花，他浑不在意地拾起，放在了陌千迢那堆满桐花的衣袍之上，哈哈地直笑。
“逑光，满身都是花呢。”
少年拂去自己肩上的落花，半是无奈，半是感叹。
“可真是淘气。”
任青山却不甚介怀的模样，拆了块糕饼，吃得津津有味。
“但愿那些孩子能始终这般相伴相随，一如我俩。”他一边吃，一边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
瞧着对方心满意足的模样，陌千迢没忍住嘴边的笑意，却也不多言，仅是提议：“义兄，逑光给你画幅画吧。”
“方才不是已画过一回？”
“适才那纸上只画了阿玉及阿淮。”少年摇头答道，“义兄此时身在满地洁白花朵中，红衣与白花相得益彰，瞧上去如诗如画。”
任青山揩揩嘴，轻哼一声。
“述光可别与他人一般恭维梧羁。”他道，“若是有了兴致，尽管动笔便是。”
陌千迢于是抽出画笔，转转手腕，讪讪道：“美景当前，若不画下留念，便觉浑身难受，仿佛辜负大好天光。”
任青山勾起唇角，起身走至落花纷纷的桐木林之中。
“梧羁站至何处才好？”他回首，如此问道。
陌千迢捏着笔杆若有所思
“义兄不若四处走走、站至树下。”
男子照做了，半边身子靠在桐树旁，侧过头看他。
“每回都只愣愣呆杵着，该多无趣。”
任青山说着，随手摘了道旁一片绿叶折成了哨笛，抵在唇边试了试，又改了改，许久后终于调整完毕，顺手就吹奏成了一段轻快明媚的小调。
不远处的大石上，陌千迢于任青山琢磨叶笛时便已然提笔作画，专注描绘对方凝眸垂眼、专注于手边事物的神情。
速速画完后，少年趁着任青山不注意时，将纸张塞进了画箱的夹层里。
陌千迢佯装无事一般，又拉出另一张空白的图纸来继续画画涂涂，这回却是画了任青山倚在树下吹奏叶笛时，蓦地一阵风起，吹落漫天桐花的醉人景致。
笛声悠扬轻快，任青山乘兴奏了几首小曲，而后走上前来，一边发问。
“逑光，可画完了？”
少年徐徐搁下毫笔，放下挥毫时暂时撩起的袖摆。
“义兄看看这画，可还过得去？”
任青山俯身瞧得仔细，对那刚画成的画作赞赏得直直点头，同时却又一手摩挲着下颔，不晓得在思索些什么。
陌千迢见他神情古怪，便开口问道：“义兄？可有哪儿不对劲？”
任青山摇摇头。
“此画好得很，只是梧羁瞧上去也寂寥得很。”
陌千迢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确实纸上偌大一片树林里，任青山只影独行，倚树而立，未免显得颇有些寂寞。
少年不禁蹙起眉头，苦思冥想该如何让画中人瞧上去不致于如此孤独。
他尚未想出办法，却被任青山一把拍在肩头上。
“不如也将逑光描绘进画作里头吧。”男子兴高采烈地提议，“如此一来便好作伴。”
陌千迢愣了半晌，随即猛然摆手。
“逑光单薄得很，放进画中可一点都不惹眼，还会坏了这画。”
任青山却不认同地盯着他。
“梧羁可不认为画上逑光便会毁了这画。”男子道，“即便是挤了点、乱了些，也总胜过孤身一人吧。”
陌千迢说不过他，只得重新握住画笔，缓缓在任青山伸手指点之处勾勒出一名身著白袍的少年，系着略显凌乱的发冠，手里抱了卷画卷，身旁搁着一个用得陈旧的画箱。
笔锋精准利落，这人的姿态也被画绘得唯妙唯俏，只是一张脸上迟迟未曾画下面容。
任青山见他停下笔杆，不解地问：“逑光？”
陌千迢仰起脑袋望他，却是反问：“此处该画上何种神情才好？”
任青山不曾料想他是在纠结这事，实是忍俊不禁。
“自然得是乐呵呵的模样。”他抚掌道，“来，逑光先笑回试试！”
陌千迢只觉自己一张脸僵硬得很，嘴角抖了抖。
“呵呵……”
任青山笑得更欢了，深邃的眸子里盛满笑意。
“让你笑呢，逑光瞪我做甚？”
陌千迢不睬他了，重眼替那白衣少年画上了淡定悠然的容颜，竟是自身也没察觉他自己此刻嘴角向上扬起。
但任青山却清楚地瞧见了那一抹笑靥，不禁抬起一手，往陌千迢的脑袋上揉了两下。
“画完此处，咱们便往山下走走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