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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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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筱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梦里一会换个场景。

    有时是母亲亲切的跟她说着话,有时是母亲痛苦的神情让她走,有时是母亲说让她好好活着。

    转换一下,是那个国家。

    她救不了任何一个有战争创伤的人,她看着那个孩子对她说他的国家会不会永远好不起来了,她看到那个频临死亡的医生对她说好好活着。

    第二天,严筱醒来,摸到床头柜的手机,开机,6点半。

    定好包子外卖。

    她坐起身,抓了抓头发。

    衣服穿好,先去厨房把水烧上,再去卫生间洗漱。

    半小时后,大米粥煮好出锅,包子也到门口了。

    拿进来放到餐桌上开始吃早餐。

    先喝口粥,严筱听到手机铃声响了,拿起来看是宁可的电话。

    点开免提,那边说:“严筱,赶快来医院,有个ptsd患者自杀,现在精神问题很大,需要我们心理专科会诊。”

    严筱拿起包子,顺了瓶水,穿好外套踩着鞋就出门了。

    十分钟左右,车停到医院门口,严筱进医院后马上进换衣间换好衣服,戴上口罩。

    到急诊室,严筱听到吵闹的声音,针器掉落的声音。

    到病房门口,看到宁可站在那,旁边还有几个医生对病人进行安抚,他们正在对病人进行心理疏导和治疗,看他情绪不稳,正要打镇定剂。

    严筱走上前,这时病人看向她,被吸引了注意力。

    她立马对宁可做了下眼神暗示,宁可明白,立马把针插到病人身体。

    病人正要往后抓去,这时开始晃倒,倒在床上。

    严筱到宁可旁边,看向周边几个医生,问:“这个病人什么情况?”

    急诊科王嘉年说:“今天刚送来,这几年间老人家进行了好几次自杀,今天这又自杀了,家属说病人曾是退伍老兵,曾经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从战场上下来,老爷子家人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整天闷声不吭,后来老爷子孙儿调皮,拿着模拟枪对着他,自此以后他好像彻底崩溃一般,嘴里嘟囔着死了,都死了,都是血什么的。他家人把他带到医院看过,是战争创伤后遗症,哎,这病一直难治,但他家人当时不想让他住院,也就在家养了。”

    严筱听完,看着病床上的老人,若有所思。

    她把宁可叫出来,到门外,冷静的说:“宁主任,这样的病人早已达到临床治疗的标准了,若一直不治,后续这样的情况会发生很频繁,可能还会危机他人。我想……见他家属一面。”

    宁可想了想,说:“严筱,我们也一样知道他这样的病情已经达到临床治疗的标准,但我们也要听从家属与病人的意愿。可以让你见家属一面,但是我们要以家属与病人的共同意愿为准。”

    严筱点了点头。

    家属接待室,严筱推开门走进去。

    看到里面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看着像三四十岁的年纪。

    女人听到门扭开的声音,看了过来,男人低着头。

    女人看着温柔大方得体,像个领导者,

    男人身体板正,像是名军人。

    严筱走过去,向两人握手问好,坐到对面椅子上。

    严筱把手里的病情报告单推向对面两位家属。她缓缓开口,说:“两位家属应该一直都知道病人的心理状况,他现在的情况已经达到临床治疗的标准,我的建议是尽快住院治疗,早日康复。希望两位家属考虑下我的建议。”

    对面那位温柔大方的女人几不可查的扯了下嘴角,也不是嘲笑,而是无奈。

    女人说:“严医生也应该懂得患有ptsd的人很难康复吧,他患有这个病一共有30多年,当时国内对这个病研究不深,我们也不太了解,10几年前我爸因为一些事情彻底崩溃,当时国内对这个病重视起来,我们带着我爸查出了这个病,他有时清醒有时混淆。但是他清醒时同我们谈了,说是想好好度过后来的日子,我们也一直尊重他,这么些年他一直未曾伤害过任何一个人,我想让他好好度过这人生的最后日子,不想让他在医院里过着压抑的生活,希望您也可以理解我们家属,严医生。”

    严筱听对面女人说了很久,她听了很久。

    她看着窗外,又看看对面的女人和旁边坐着的男人,应该是家属的儿子,两人眼里坚定温柔。

    那男人说:“希望严医生你能理解我们,也谢谢你在乎我父亲的身体,不过还是让他度过他人生中最后的日子吧。”

    严筱微笑着,看着他们,说:“好,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对面女人说:“可以。”

    严筱笑着说谢谢。

    几人走到病房门口,里面的老人面部瘦削,静静地睡着,眉毛一直皱着。

    林琴说:“他睡着后一直这样,不睡的时候就坐在窗边静静看着外面,有时候能看一天。”似是习惯的样子。

    严筱静静地看着病房内的老人,似是安详,似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

    严筱转向女人,微笑着说:“等他醒来了,我想跟他聊聊。”

    林琴说:“行,等他醒来,我问他吃什么,下去给他买点,我哥哥马上该回部队了,你到时候帮我照顾一会,谢谢。”

    严筱说客气。

    半小时后,老人醒来,护士在给他换药瓶,还没发现他醒了。

    老人静静地看着窗外,很平静。

    护士换好药瓶,看到老人睁着眼,笑着问:“爷爷,您醒了?我叫严医生跟您家属过来”

    严筱在查别的病房,这时刚完成,到办公室门口,看见杨梅护士在办公室门口。

    她走上前,问:“杨梅,怎么在这?是不是那个林爷爷有什么事?”

    杨梅很高兴的样子,说:“林爷爷醒了,我就过来叫您和他家属过去,家属已经过去了。刚刚有个护士说你去查房了,很快就回来了,我就等了会。”

    严筱挤了点洗手酒精,边走边说:“林爷爷现在状态怎么样?”

    杨梅说:“急诊王医生说林爷爷身体状态一直很差,心理状态也是。”

    严筱表示知道了,坐上电梯,赶快到一楼急诊,看进病房。

    看到林琴在问林爷爷吃什么,说完后收拾了下东西就要走,看到严筱,打了声招呼。

    林政国现在靠在凳子上看窗外,一声不吭。

    严筱跟杨梅说了下,让她去忙,自己在这就好。

    杨梅走后,病房里没一个人,严筱走到林政国旁边,也跟着他看窗外。

    林政国余光瞥见旁边有个人,还是定定的看着外面。

    严筱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林政国说:“医生啊,您陪我在这做什么?”

    严筱也一样看着窗外,笑了笑说:“因为我们都见过同样的事,看过相似的风景。”

    林政国愣了下,随后说:“你见过什么?”

    严筱说:“您不会因我说的话而触景生情吧?”

    林政国笑呵呵:“这都多少年了,我经历的要比你多,小姑娘。”

    严筱说:“我是医生,我需要做的是稳定您的病情,不能告诉您我经历了什么而触发到您。”

    林政国说:“太多年了,有些事我都不记得了,却还唯独记得那些,我现在只是想找些心里共情的人。”

    严筱无奈,说:“林爷爷,听您家属说,您平时很喜欢看书。想您懂得的道理比我多。反向,我也很喜欢看书。这一生,我们爱书敬书,而我对一本书里的一段话印象很深刻。”

    林政国笑了笑,说:“这你都了解了,什么话?”

    严筱说:“人这一生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了死亡。

    第二次,是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悄然离去。

    第三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林政国听完她说这些,敛去了笑意,脸色板正,说:“说这些做什么?”

    严筱看着远方,说:“林爷爷,我想有些事我不需要多说,您可能很早就懂了,曾经我在战场上看到了很多被战争摧残的人类,我们心有不堪,心有痛苦,看着世界上竟有那样可怕的人,那样可怕的事,我们无法真正的去救他们。但现在,我们活着的人,需要的是记得他们,记得那段历史,拥有那段记忆,在未来,我想我们的这些记忆,这些人证会成为一种价值,历史的价值,其实他们永远没有死亡,只要有人记得他们,他们永远就没有死,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我仍相信这段唯心主义的话,他不浪漫,却又真实。”严筱心有感慨的说出这些话。

    林政国摇了摇头,无奈道:“小姑娘,你没有真正的去感悟死亡,当你的战友,你的亲人因为那场战争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你的心才真的会痛苦。”

    严筱看着他,尊重他的话语,说:“爷爷,不是的,曾经我的母亲死去,我的医生战友死去,我痛苦,难过,可我永远记得他们,记得那些事情。”

    林政国笑了笑,还是看向窗外,说:“等以后吧,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遇见那些。你说的那个地方,以后还去吗?”

    严筱无言,考虑了很久,过了一会,她给出了答案,说:“或许。”

    林政国笑了笑,深深地看了看她说:“祝你平安。”他的眼神仿佛是看着与他相同经历的人,好像要步入下一个深渊。

    我们都想活着,都想活的顺风顺遂,可这世上还是有人逆风而上,去看这世上最深渊,最绝望的地方。

    严筱说:“谢谢。祝您早日康复。”

    过了一会,林琴回来了。

    准备着饭说:“刚刚新闻上说一辆公交车掉江里了,现在派消防队医疗队搜救,那边很多人围着,听说很惨,好像是因为公交车上两名乘客吵起来了,其中一名乘客去掰司机方向盘,当时正好在江边那块,哎,现在还有这种反社会人格。”

    林政国说:“每个时代都有这样的人,就是车上无辜的人太可怜了,哎。”

    严筱也是一阵悲哀,正打算走,林琴说:“严医生,吃点吧。”

    严筱笑了笑,正打算拒绝,手机叮叮叮响了,很急忙的样子。

    严筱边拿边说:“不用了,我现在要下班了,回家吃。”

    到病房外,严筱接起,还没等她说话,那边人很急性子的说:“严筱,我现在联系不上年冶,你看到刚刚那个公交车掉江新闻了吗?三十分钟前,我给他打电话,他跟我说他做公交车去修车店领车,就是做这辆车去的。”程宇轩急急忙忙说完一通,边说边着急:“我现在在海城,我知道你工作忙,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从小玩到大的,你帮我去看看好不好?”

    严筱听到中间,手都在抖,话都说不出来,她感觉自己现在已经麻木了,没知觉了,只是本能的反应走出医院大门,没时间去地下车库。

    正好医院外很多出租车,严筱叫了其中一辆,告诉司机那个新闻坠江地址,司机也刚刚看过新闻,看着她是个医生,穿着白大褂,立马挂挡走。

    严筱给手机那边说:“知道了,马上到。”说完便挂了。

    严筱坐在后座,翻着刚才的新闻,还没有看到有年冶的身影。她给年冶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关着机。

    司机路上问:“医生啊,你是去那边救援吗?”

    严筱现在很紧张,回了下司机:“不是,我是心理医生。”

    司机听到后,嗷了声,接着开车,这边路不是很堵,可越到江边,路越堵,严筱看没多长路了,从口袋里抽出来五十块钱塞给司机,道了声谢,便跑下车。

    她一路跑着,她想到曾经那个真诚热烈的少年,那个温柔阳光的少年,万一真的走了怎么办,万一真的不在了……她不敢想,现在虽然天气很冷,可严筱跑的很急,出了一身汗。

    她这一刻才感知到自己的心。才发现自己的感情早已深入骨髓,无法自拔,只是自己一直逃避着,一直没法窥探心灵的深渊。

    【严筱,记着,一定要好好活着,别让爸爸找到你。】

    【严筱,你看不到我吗?】

    【yan,,好好活着。】

    每一个对她重要的人都在离去。

    终于到了警戒线外面,只是人很多,没法进去。外面的人看她穿着白大褂,主动给她让路。

    严筱一一道谢,旁边太吵了,她没能解释自己是个心理医生。

    她看到桥边有几个尸体被白布盖着。

    她看着那些尸体一个个寻找,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东西,她定睛一看,那个尸体旁有个手表,好像年冶的。

    她不敢想,不敢信。难道这世上她爱的人要一个个都离自己而去吗,难道自己真是个克星吗,严筱眼睛已经通红,却怎么也留不下泪。

    这时,有个人从侧面说:“警察先生,那个手表是我的。”很熟悉的声音。

    严筱脸扭到一旁,看到那个人,穿着黑色大风衣。正焦急的询问警察。

    警察走过来,说:“这位先生,我们这边现在很忙,那件物品,你明天带着购票单来警局取。”

    年冶说:“好的,麻烦您了,那个表对我很重要,真的麻烦您了。”说完就退出人群,严筱也眼跟着他,退出人群。

    到人群外,年冶还走着。

    严筱轻轻的喊了一声:“年冶。”

    年冶转头,正疑惑她怎么出现在这。

    严筱不管不顾,跑了过去,抬手抱住他。

    年冶知道她为什么来了。

    他轻轻的说:“我在上上站就下车了。”

    严筱说不出话,现在整个身子还是抖得,是心痛,是难过,是失而复得,她抱了很久,怎么都不愿松开年冶,怕下一秒,年冶就飞走了。

    过了一会,严筱嘴动了动,说:“手机怎么关机了?”

    年冶实话说:“没电了,我在那站下车就去修车店领车了,发现你送我的手表不见了,找了一路,看到这个新闻了,就来遇事地点找了。”

    年冶想看看她,刚要动,却感觉到脖子处有一滴液体落下,湿湿的。

    好久好久,严筱都没再流泪了,她感觉流泪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索性想流泪也忍着。但今天她无法忍住,眼睛一直憋着终于还是在最后这流下了眼泪。

    她从感觉到要失去他,到现在的失而复得,是惊喜。

    严筱张了张嘴,说:“以后手机别再关机了。”

    他温柔的看着远方,说:“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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