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理无脑
长离回光发照一般突然被一股强大的悲伤推动着，强撑着转过了头，她没有理会身边的赤嫣，只是将视线死死的望向远处那个少年。
她看着看着，忽然疯狂的笑起来，那笑声凄厉，让人不觉汗毛竖立，生出了身处地狱的错觉。
其实她已经看不清事物，更看不清她，头上的血顺着额头流尽眼睛里，将她眼前的世界蒙上了一片鲜红。
“长离——”一声清脆的叫喊就在此时响起。
长离先是怔了一下，听到熟悉的声音，它混沌的眼眸中先是升起一抹温柔，但这温柔很快变成慌乱，她忽的反应过来，疯了一般声嘶力竭的朝外面喊道，“菊苣，别进来，快跑！”
菊苣偷偷跑去长离床边藏礼物了，所以一直没有在。
赤嫣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来，不再啰嗦，将全部灵力聚于掌心，顷刻间巨大的光亮笼罩在了四周，照亮了整个石洞。
谁有没有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是如何在一瞬间冲进封印的，当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到长离身上趴着一个七零八落的身体。
菊苣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挂在长离身上，双眼睁的大大的，粉嘟嘟的嘴唇还微微张开着，似乎是在对长离说着什么。
周围静的可怕，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菊苣”长离颤抖着轻轻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菊苣你不要不要吓我啊”长离声音带着呜咽，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想抱住身上的菊苣，可她的身体就像是一具玩偶，怎么都动不了。
她的声音从呜咽到叫喊，最后只剩下长长的悲鸣在这深夜里久久不曾消散。在此后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生灵会靠近这里，因为传言，深夜总能听到女子的哭声，那声音哀婉凄厉，只听的人想要跟着一起落泪。
墨居岚眼前漆黑，仿佛掉进一个无底深渊，听不到看不见，整个人漂浮在虚无世界里。
再也没有光了。
再之后的事情，便是妖王即使赶来救下了长离，赤嫣被罚面壁思过了五百年。
而长离在那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六亲不认油盐不进的样子。墨居岚的命她必须留着，但怎么个留法，就是她说了算了。
赤嫣放了几句狠话后，终于离开了。
凤火遗落的焦灼味在空气久久弥漫不散。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折枝林一如既往的寂静，遮天蔽日凤凰木上凤凰花无精打采耸拉着，被吃了鳖的长离泄愤一般糟蹋的七零八落。她绞尽脑汁思忖了一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今天这耻辱不能就此作罢。
“倚强凌弱，心里可是舒坦了？”墨居岚捡起地上一朵还算娇艳的凤凰花，拿在手中捻转了几圈。
无香，艳丽。
“不过是几多花而已，你这会子倒是懂得怜香惜玉了。”一想到刚刚墨居岚礼让三分的样子，长离就胸中郁结，气不打一处来。
墨居岚在一旁距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站的笔挺，“三千年了，还学不会夹缝中求生存。你哪次与她冲突，落得半点好处了？”
“那还不是因为我养了一个白眼狼。”长离看着树上挂的夜明珠，姣好的容颜阴云密布。
墨居岚只当是听不懂的样子，继续说道：“‘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即便是想要逆天而行，现在也不是好时机。”
这话似是而非的古话，长离足足听了上千年，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也没有去弄懂它的心思。只“逆天而行”四个字，听得她甚是刺耳。
“论容貌，我母亲比那只老妖精好看一千倍一万倍。凭什么她是妖后，我母亲什么都不是？”长离倚着凤凰木，言语中满是愤愤不平。
她不能明辨是非，是无人教导的过。阿图整日郁郁寡欢，妖王因对她有亏欠，随其骄纵。即便是墨居岚隔三差五来几句逆耳忠言，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墨居岚深知这一点，仍旧孜孜不倦的解释道：“这世间有他的规则和道理。对于妖后而言，阿图娘娘是掠夺者。对于赤嫣小殿下而言，阿图娘娘是违规者。”
万年之前。
妖神陨灭妖界大乱，北荒呈现分裂之势。以北荒鹿台山为界，山南为妖灵一族，本分修仙。山北的妖魔一族则崇尚捷径，歪门邪道修炼，渐渐脱离正轨，后自称魔族，完全脱离了妖界。还有一些不成气候的零散妖怪时不时的为祸人间。就在这样的背景下，与天帝交好的老凤凰临危受命，成为了新一任妖王，平定妖界祸乱。
彼时，阿图还没有出现，妖王与妖后两人琴瑟和鸣，并肩作战，成功结束了妖魔大战，
双方达成和解，休兵止戈。妖魔两族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处。而一些修为低下的小妖怪，由妖族统一管辖，而长离的母亲阿图，就是其中一个。
阿图家族本服侍与九尾一族，但幼小的阿图心高气傲，不甘于屈居人下，便离家出走叛逃了母族，四处游历。机缘巧合，与在人间游历的妖王相遇，妖王对她一见钟情。
妖后在妖界威望颇高，反倒是妖王因为爱慕阿图一事名声有些狼藉。妖王与阿图的婚期一拖再拖，斗转星移间，便是几千年过去了。
常言道，母凭子贵，阿图不顾危险，强行生子，却是生出一颗状似凤凰蛋的东西。其坚硬无比，打不碎，烧不化。阿图为保护其安全，将它埋在了凤凰树下，希望有朝一日，这天地灵气能孕育出这只小凤凰。
只是天不遂人愿，这只小凤凰只有一般不成器的凤凰血脉，不只长着狐狸的尾巴，还是参差不齐的九尾。
长离与常人不同，她不辨是非，做事全凭心情喜好。许是因为灵脉破损，又许是因为生来如此。
墨居岚总是试图改变她，即便是徐徐图之，亦是收效甚微。
“说来说去，你也如他们一样，认为我们的存在是错的，对么？”
“”
墨居岚双唇紧抿，没有说话。他从长离凛冽的眼神中，敏感的觉察到自己碰了她的逆鳞。
长离眉头微蹙，双手从腰间抽出一条黝黑的皮鞭，眼神未从他身上移走片刻。
墨居岚双手垂立，沉默不语，神色平静的与她对望，似是在默默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见他如此这般“执迷不悟”，长离的手腕有些微微发抖，想是怒急所致。她左手高高扬起，短暂的停顿之后，鞭子在空气划出一道隐晦不清的开口，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落下，墨居岚的胸口衣衫破裂，瞬间渗出一道血痕。
空气中传来闷哼一声，他一直平静的脸上终是微微露出一丝浅浅的痛苦。
“你可知自己错哪了？”长离单手执鞭，指着墨居岚问道。
墨居岚悄无声息的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显出疲态，“你能不能先分清楚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落，只听见一道冷凛的疾风划破了空气，鞭子随即再次落在他的身上，墨居岚闷哼一声，身子晃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这新添的皮开肉绽，一丝苦笑涌上嘴角。
这一千年间，她的修为不见长，这鞭子挥的倒是越发的熟练了。许是熟能生巧，若不是炉火纯青，这鞭子落在身上的位置，定是不能如此准确的落在心口处。
长离怒气未消，原本白皙的脸上升着红晕，落在墨居岚眼中，俨然可以媲美娇羞之色。
只听她道：“每次我和她打架，你次次挡在我前面，但从来没有真的出过手，而她也不曾攻击过你。”
“我”
才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又被长离打断了：“一千年前，你伙同赤嫣，害的菊苣尸骨无存，你不要再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虚伪模样，我看着恶心。”
墨居岚的双唇还保持着微微张开的的状态，却是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那段深埋的记忆，汹涌而来。他以为他不去想，它总有一天会彻底消失。但事实上，它总会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它什么也不用做，只静静站在那儿，便能让你千穿百恐。
“发什么愣，我同你说话呢。”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微怔了半晌，垂下眼睫，不动声色的掩去了眼底的落寞。。
长离突然觉得无趣，把鞭子仍在地上，还顺手摘了树上的一颗夜明珠。
他摸了摸胸口的鞭痕，忽的，就想起来赤嫣最后与自己的说的那句话：你欠她的，无论如何，也已经还清了，你不需要这样活着的。
不需要么？
他收起灵力，没有让伤口愈合。
腰间的蹀躞腰带垂坠着菊苣琉璃花瓣，碰撞正一起不时地发出脆响声响。墨居岚捂住胸口，犹如烈火穿过耳朵焚烧进他的五脏六腑。
他当下毫不犹豫的深吸一口气，缓缓灵力汇聚指尖，轻轻一弯曲，鞭子再次回到长离的手里。
她瞟了一眼手中的鞭子，疑惑的看向他，：“怎么？没挨够？”
墨居岚眉毛一挑，一改往日沉默不语逆来顺受的模样，戏谑道：“不舍得了？”
一副欠揍的模样，谁看了不得说一句，疯了。
长离“看起来，你是需要清醒一下了。”话音刚落，长离甩起鞭子，动作娴熟干脆，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清脆的鞭打声和隐忍的闷哼。
不多时，墨居岚身上衣服便破碎不堪，露出白皙的皮肤，上面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隐隐渗出血渍。
长离自认为这千年来已经练就的铁石心肠，奈何心中那处柔软的部分，是不是的就会窜出来□□她一份，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喘着粗气，停下手中的动作。见墨居岚看向自己，嘴角挂着血，“唇红齿白”变成了“唇白齿红”
我也没用多少力气啊。
长离见其模样，心中疑惑。
“这是打完又心疼了？”鬼草听到她的心声，冒出头来，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戏和数落她的主人。
长离冷哼一声：“笑话。”
长离心中的那一份恨意堵在胸口，安然的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在她身体里兀自生了根发了芽，到如今怕是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想要将其拔出，非一日之功。
墨居岚老老实实的跟在长离身后，脚步不疾不徐，与她保持着几步之遥，恰到好处的能感知到她的灵力气息。
鬼草穿过长离的后脑勺，盯着她身后的少年看了许久，只看得它心肝儿疼，这样一个风姿卓然长相清秀的绝世美男妖，怎么就被主人这么个不懂情爱不辨是非的半成品给霍霍了呢。
“你对他好点吧，万一哪天他死了，或者离开你了，你可就灵力尽失了。”
长离却是不以为然，他对于她，那属于食其肉饮其血都不足以平她心中怒火的存在。
“再啰嗦我把你拔了去。”长离总是这样吓唬她。
“你不会，你怕疼。”鬼草有恃无恐的嘲笑她，甚至还笑出了声。
“真不知道那老头子把你给我是存了什么心。”长离不满的嘟囔着。
长离觉得胸闷，身后的伤口隐隐作痛。
墨居岚缓缓地跟在她的身后，将灵力聚于指尖，悄无声息的注入到了她的灵谷。
她的灵谷大多时候都是空空如也，她的修行速度，赶不上她灵力流失的速度。
给其输了大半灵力，墨居岚的额间渗出细微的水珠，仔细看，会看到水珠泛着粉色，混着血丝。
伤口已经愈合，而长离还不知道。
她总是如此，他也总是如此。
长离心中郁结，漫无目的的走了两炷香的时间，这一抬头，才发现，她竟穿过折枝林，来到绿洲的尽头。
楚河汉界一般，一片广袤无垠的荒芜沙洲引入眼帘。
这便妖界的边境，北荒。
北荒这蛮荒之地早年经历了妖魔大战，几乎寸草不生，只有鹿台山下有一棵千年梧桐树，受鹿台山的仙根影响，成了精，在这沙洲中，长成了一副朝气蓬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