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
邹允一瘸一拐地上了几天班,受伤的脚指甲开始脱落,现在走路更疼了。
之前赵总劝了他几次,让他去医院看看,他一边心疼着钱,一边开始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但很快,他就顾不上了——
交给华尚的设计方案第六次被驳回。
这次不仅仅是驳回,华尚市场部负责人在电话里只差没有指着赵总的鼻子骂——
再有下一次就卷铺盖滚蛋。
挨骂是一定的。
邹允单腿撑着站在赵总的办公室里挨训,他不敢表现出自己体力有什么不支的样子,因为那样的话,赵总可能会更加肯定,他无法胜任这项工作。
他不是一定要跟刘峰挣什么业绩,抢什么位置。
如果是一个礼拜之前,是之前那五版设计方案出问题的时候,赵总让他退位让贤,他除了会心疼那笔飞了的奖金,也不会有别的怨言。
因为那段时间他画出来的稿子丑得他自己都没眼看。
很小的时候,有一对国外的油画家夫妻看见过他当时的一副习作,说他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他现在都记得那对夫妻当时的用词——
anima。
当时他陷入一种疯狂的自我怀疑,以为是肖飒带走了他所有的灵感。
后来等他想通了重新站起来,才发现,是他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选择性地放弃了自己。
在那之后,才有了这被驳回的第六版设计方案。
而他本人对这一版设计倾注了几乎像是“劫后余生”般的热情,他有信心,这是比头一回一次过稿的那版方案更优秀的设计——
可还是被华尚驳回了。
连赵总都已经绷不住平时的体面,在办公室破口大骂,可邹允却听不见他说话。
他满脑子都是设计方案。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
头回的设计方案本来也有过一些波折,但后来事实证明,是刘峰在当中搞鬼;虽然他手中的没有确实的证据指控刘峰,但华尚那边揪出了市场部总监吃回扣的小辫子,已经让人卷铺盖滚蛋了。
那这一次,真就是设计方案出了问题吗?
邹允不信。
他忍不住想到肖飒。
华尚是震云集团的全资子公司,而肖飒现在是震云集团唯一正位的继承人……
邹允不敢往下想,他不想把人都想的那么肮脏,尤其是——
肖飒怎么说也算他前男友,还是初恋。
或许肖飒没有真的喜欢过他,但他不觉得肖飒会因为分手就要弄死他。
肖飒都没喜欢过他,又何必大费周章呢?
赵总骂得自己都累了,坐下来喝口茶润润喉咙的功夫,秘书转进来一通电话。
邹允看赵总的表情一秒几变,最后诚惶诚恐地按下了接听键。
接通电话后,赵总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即使电话那头根本看不见,他还是满脸堆笑,连连点头称是。
邹允看着,也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
倒不是因为别的,他现在只有一条腿能受力,站得都快发抖了。
赵总挂掉电话,再抬头看着邹允的时候,称呼语气都变了。
“小邹啊,腿脚不好怎么不坐下说话呢?”他甚至起身,亲自拉椅子让邹允坐下,“刚才我也是气急了,你也不知道提醒提醒我。”
“赵总……”邹允被这波没来由的变脸吓得不轻,撑着扶手就要起身,“我……我,没事……”
“坐着,坐着。”赵总拍拍邹允的肩膀,见邹允尴尬地往回缩也不动气,“你知道刚才的电话是谁打来的吗?”
“华、华尚?”邹允试探性地答道。
他虽然不算聪明,但现在能左右赵总心情的,大概也只有华尚的案子了。
“我早就说了——”赵总点点头肯定道:“你还是很聪明的!”
“是华尚的负责人!”
邹允疑惑地脱口而出:“又换总监了?”
华尚的市场部总监才刚换了几个月,这就又换人了?
“不不不——”赵总摆摆手,“是华尚的总经理,总负责人!”
“华尚对我们现在做的这一支口红系列空前重视,新负责人刚刚走马上任就亲自打电话来,要见一见设计师。”
“那边说对你上一次的设计方案很满意,所以希望和你当面沟通一下设计理念,看看这次的方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邹允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赵总说:“地址我让秘书发到你的手机上,你收拾收拾就马上过去。”
银滩酒吧一条街的外围是一条滨海公路,连接着道路尽头的老牌商圈,是观海市绝对的核心cbd。
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建住宅,是绝对的精英富人区;尤其是高档社区观海一品,房屋单价超过二十万一个平方。
邹允是考大学来的观海市,十八到二十七岁,九年间他都很少踏足这片区域,因为这里的消费水平太高,他负担不起。
之前仅有几次出来跟甲方谈方案来过这里,像观海一品那样寻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他连抬头多看一眼也不敢。
之前赵总殷勤地坚持让公司司机开车送他,但眼见滨海公路的像停车场一样,堵得一动不动,他也不敢耽误,查了下地图不远,他急急忙忙地下了车。
他满脑子都是设计方案的事情,为什么会不通过是他解不开的疑窦;这些天因为方案被驳回,他在公司也没少被人冷嘲热讽,说他“篡位”失败,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被刘峰一脚踢开。
太想找出原因了,他下车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的脚指头还没有好,这会钻心得疼。
终于忍着剧痛,他来到观海一品的门口,之前还一直疑惑,谈公事为什么会约在一个小区里;他在赵总面前不敢多问,可当被小区保安拦下时,他报上名字,居然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
看来地方没找错。
按手机上的地址找到门牌,是小区滨海那一栋的顶楼。
这辈子没有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他对着被擦得反光的墙面整理了下刚才赶路的狼狈,才恭恭敬敬地扣响房门。
他抱着怀里的笔记本电脑和材料低着头,分不清现在自己心里对要见陌生人的紧张,和对解开解开设计方案疑惑的迫切,哪个更多。
但很快,就有了答案。
这个声音他并不陌生——
“允哥,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