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年夜会
深秋过后，便是隆冬，眨眼便到了年关。这是江年留在这里的第十六个年头，但确是江年自己过得第一个春节。
魏都相较于西域，冬天的气温要稍微高一点，但是对畏寒的江年来讲，她还是更喜欢整日窝在长华宫内湖畔的阁楼上，在阁楼里燃起地龙，再放上两三个汤婆子在软乎乎的绒毛毯里，她能待上一整天。
太后知晓江年畏寒怕冷，于是冬天一来，便免掉了江年每日去佛堂，只是每月的初八，十八和二十八，恰巧是黎阳进宫请安的日子，会让江年也去宫里，留她们俩在身边一起吃个饭。
有时楼宛卿不忙的时候，偶尔也会和她们一起，三个女娃娃一唱一和，惹得太后笑得开怀，老祖宗的精神眼看着也越发好了。
眼见着马上就要过春节了，黎阳实在看不下去江年每日懒洋洋地在阁楼里贪睡，就时常进宫来拉着她做点事：不是今日挂灯笼贴对联，就是明日包饺子剪窗花。
虽然上午来的时候，江年基本上都没有起床，黎阳每次都不厌其烦地把江年从床上挖出来。而江年因为旧疾的原因，每天都在强打着精神，这几次还隐隐有胸闷心痛的现象。
她并没她身上的怪病告诉黎阳，一来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二来这病目前对自己的生活还没有太大的影响。只不过是宫中人人基本上都知道了敏淑公主性情懒散，爱睡懒觉罢了。
而莫子彻确实一次也没有来过。
这天是除夕，天上烟花阵阵，院子里红梅朵朵。江年看着地上还未完全消去的雪，拿着刚刚剪好的窗花，突然感慨这日子过得好快啊，她已经来了快一年了。这一年如愿接近了黎阳和卫狸，他们二人都还好好的。江年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她觉得如今这日子就很好。
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她还没有让莫子彻回心转意吧，她与莫子彻自从上次京郊骑马不欢而散之后，两个人之间就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江年不知道如何对莫子彻开口，而莫子彻也没有同江年低头。
江年与涟漪，白荷和乌蓬一起热热闹闹吃了团圆饭，结束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在火炉旁留下了一份她亲手包的饺子。吃过年夜饭，接下来就是守夜了，江年坐在小阁楼上，点起一盏昏暗的小灯，打开信封，看着西域王夫妇送来的家书。
入夜又开始纷纷下起雪来。江年却突然想出门走走。她披上那件从西域带来的狐裘披风，想了想，又在外边罩了一层白色的斗篷，这是楼宛卿差人送来的。
院子里到处都铺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薄雪，哪里都是雾蒙蒙的。江年打开阁楼的门，屋内暖黄色的灯光映在雪上，也映在江年漏出来的眼睛里。
她借着光看到院子里的秋千上也落上了薄薄的一层雪，像是被一层灰给覆盖了。
江年正欲抬步上前，不远处却有一人挑着灯笼缓步走来。他身上也覆盖了一层雪，黑色的大氅上点缀着雪花，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冰天雪地之间，在暖黄色的映照下，他迎着风雪，一步一步朝着江年走来。两个人相对而立，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你怎么来了？”江年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抿了抿嘴唇，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今日是除夕。”莫子彻只说了这五个字。
“我知道，所以呢？”江年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该是团圆夜，可本座无家人团圆。虽宫外有万家灯火，但却没有一盏属于我，”莫子彻微微垂下头，自嘲地笑了笑，“除夕夜里，我只是随便走走，也不知怎得就到了这。”
“长风和抚云怎么没陪着你？”
“今夜是除夕，他们也有家要回。”言外之意：只有他自己没人要。
“那你可曾吃饭？”江年有些不忍心地问道。
“我早些时候已经吃过了，我自己一个人的团圆饭。”
江年觉得现在已经夜深了，他怕是也没有好好吃饭，想起自己留下的那份饺子：“那你要不要随我来，再吃点饺子？”那还是她特意留下来的，至于是留给谁的，江年也不知道。
就这样，莫子彻在这个除夕的深夜，随着江年和她一起进了那栋暖洋洋的小阁楼。他好像也看清了一点点，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怎么样，好吃吗？”江年见他夹起了一个饺子放进口中，却迟迟没有说话，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是不好吃吗？”
方才人太多，江年也没有自己仔细尝尝亲手包出来的饺子是什么味道的，如今看莫子彻这个反应，还以为是不合他的胃口。
“这是谁包的？”莫子彻没有回答她，而且开口问了另一个问题。
“是我，有那么难吃吗，就难吃到你还要问清楚是谁包的？”江年微微鼓起双颊，一脸郁闷。
“我何时说它难吃了，我只是觉得这饺子包的甚得我心，才想知道是哪位心灵手巧的小厨娘包的，原是我们的阮阮。”莫子彻轻笑出声，摸了摸江年毛茸茸的脑袋，“再接再厉，小厨娘。”
“我才不是厨娘呢。”江年甩了甩脑袋，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却发现外边宫墙下有一处正冒着点点白光，像是有人正在打着火把。
“那是什么？”外边的雪下得纷纷扬扬，江年的视线模糊，也看不清楚到底是谁在那里。
“方才吃了阮阮给我做的饺子，我也有礼物送给阮阮。”莫子彻走到江年的身后，远远地朝有白光的地方抬了抬手。
霎那间，天上红光乍现，礼花铺满了整个天空。
“阮阮，新年快乐。”身后的男人轻声说道。
漫天烟花映在男人的侧脸，江年微微回头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江年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得跳个不停，仿佛在某个烟花落下的时刻，她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