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卫狸战死
自从卫狸上次征战负伤归来算起,又是一年新春了。
这几年,卫狸留在京城的日子屈指可数。
这次江年没有能跟随卫狸一起西征。不过她发现,她现在好像能够自由活动了,只是活动的范围仅限于和卫狸有关的人周围。
比如,卫萋萋和黎阳郡主。
窗外雪下了又下,已是及膝深了。又是一年新春,门檐下的红灯笼忽忽灭灭,阿弟三年未归家了吧,卫萋萋抱了汤婆子,跪坐在苇莆垫上抄着佛经。
“阿狸这孩子年少气盛,意气张扬,像极了阿爹当年南征北战的样子,”卫萋萋低声细语到这,不禁笑出了声,脑子里浮现出的是少年爬上高树,一脸脏地给自己摘下枇杷果朝自己邀功的孩子样。
而后又虔诚地低下头闭上眼,双掌合十“佛祖啊,阿狸和您一样,心怀苍生,悲悯天下,您可一定要保佑他无患,又逢新春,请您告诉我,他一切安好,对吗。”
可一定,一定要平安啊。
江年陪着卫萋萋诵完佛经,看着她逐渐圆润的腰身,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卫狸的小外甥,是卫狸近日来信的主要慰问对象,他是舅舅的牵挂,因为战争,卫狸和黎阳郡主依旧聚少离多,即使在成婚后也并未有大的改变,大抵是无子,所以卫狸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小外甥牵挂地要紧。
许是陪在黎阳身边久了,二人之间也有些磁场衔接,江年能感觉到,黎阳好像发现了她的存在,虽然她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近来时常自言自语,江年觉得,她是在说给自己听。
说来倒也是巧,前些日子江年在靠近黎阳郡主之时,无意间被她吸入了梦境之内。
在黎阳郡主的梦中,她好像见到一个从没有见过的卫狸:小小的卫狸会因为夫子的一两句批评教导而怄气不去读书,是黎阳郡主耐心安慰劝导,桃花树下的小卫狸才把手递给了黎阳郡主;年轻气盛的小卫狸在军中接受了超强度训练,回来总是饥肠辘辘,伤痕累累,黎阳郡主会偷偷带着点心和饭食来看他,卫狸在狼吞虎咽,黎阳就在一边小心翼翼为他处理伤口,小姑娘眼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了;又是一年元宵节,十五岁的卫狸约上黎阳出门逛庙会,少年一手提着花灯,另一只手拿着黎阳最爱的小糖人,就站在万家灯火里,背后是楼影迢迢,人声鼎沸,他就站在那里看着黎阳朝他跑去,张开手臂把黎阳拥入怀中,在漫天烟花之下,少年和少女甜蜜地相拥。
看了许久,江年才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顺着脸庞渐渐下滑,她轻轻碰了碰,湿湿的,是眼泪,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心悸,江年知道,没来由的心悸总是不祥的征兆,可她不敢细想,卫狸一定要好好的,那般热血好儿郎,一心念家国的少年将军,可千万要平安。
虽然江年知道,这样不过也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这天还是来了。大魏三十五年,官居一品的封军侯卫狸,在狼依一战中,由于后方粮草补给未如期,大雪封山数日,卫小将军战至最后一刻,少不敌多,终究是佛祖没能保住他。
卫狸死后第五年,三皇子举兵策反,推翻了早已昏君当道的旧王朝,建立新朝大郑王朝,封三皇妃卫萋萋为昭贤皇后,追封卫狸将军为国公爷,卫家荣耀一时。
大郑元年,国公夫人黎阳因病去世,二人未曾留下子嗣,皇后做主从卫氏支系过继一名幼子,继承国公偌大的家业。
大郑三年,年仅八岁的太子魏无忧与朝中宦官莫子彻北巡至边关一带,代替母后去了他舅舅的墓前祭拜。
卫狸死后,并未葬至京城,而是遵从他的遗愿,葬在了他长年驻扎的那片城。
母后说这是舅舅的执念,他既然生前未能看到大郑国泰民安,死后依然在等待。
魏无忧祭拜之时,看到舅舅墓前摆着一杯杯满满的桃酿。以为是这里的风土习俗并未细想,却没有看到不远处刚刚离开的清俊身影以及他及腰披散的长发。真是奇怪,那人竟是满头白发。
“阿衡,吾此生无愧国家,无愧百姓,就是愧于不能同饮这壶桃酿了。”少年满含歉意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天地间只剩下一个白头人失声痛哭。
莫子彻站在不远处,看着魏无忧小小的身影跪在地上,而他此刻竟没有勇气走上前去,看一看昔日好友的墓碑。
虽然莫子彻在朝中与卫狸交手多年,但不可否认,卫狸是个真正为民征战的好将军,征战数年他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诸多心愿。不论是收复失地也好,还是击退敌军也好,卫狸永远是那般正义勇敢。
远远地望见了墓碑上的那一行字,莫子彻不由念出声:“少年好胆,终生卫边关。可叹长城犹在,不见当年儿郎风采”。
看着眼前加速的剧情,江年不敢相信,卫狸,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之前还在月下独酌,喝醉了总爱自己一个人碎碎念,委屈巴巴地抱怨着说黎阳肯定不会让他回屋睡觉了,那他就在花园冻死自己,哪怕是在夏天。
喝醉的卫狸抱着杯子不撒手,满身的酒气快要把江年熏吐了,最后还是黎阳来解救了自己。
还有黎阳,那般温婉的女子,总爱与自己说些悄悄话,她把对卫狸的想念,在漫长的日子里都说给了自己听。
相处的时间不算短,卫狸和黎阳比现实中的自己年岁要小,江年有时看他们俩就像自己的弟弟妹妹一般。如此这般结束,江年总觉得自己这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