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赵账房的老屋，赵奎生将自家三亩地的田契拿给了他爹。
他爹娘和大哥大嫂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着他能干。
杨氏：“小二懂事不少，虽然分家了，到底还是跟咱们一条心。”
柳氏接过话头，道：“谁说不是呢，到底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
赵奎生难得在这样温馨的氛围下接受亲人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事真的不用告诉我娘子吗？”
杨氏收好田契，不赞同地说道：“可别告诉你媳妇，她太计较啦，指不定怎么想我们呢。家里的地契田契都是我收着的，你还怕我们一只脚进棺材的人贪这些吗？”
赵奎生连忙说不敢，他对家里人还是十分敬重的。
将田契交给杨氏，他没有跟田禾儿说，特意寻了个她不在家的时候拿了出来。
但田禾儿还是发现了。
她今日将四条手帕拿去杂货铺卖了，又购置了一些丝绸和驱蚊的药草，准备做一些精致的驱蚊香包，应当能卖上好价。
卖手帕的钱还剩了几十文，她不敢乱花，连五文的凉茶都舍不得喝就回家了。
将几十个铜板放到钱盒里晃了晃，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田契！！！
田禾儿心跳加速，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叫来赵奎生。
“你疯啦？那是我们真金白银买的田地，你居然给娘保管？”田禾儿一口气提不上来，险些昏倒。
“没事的，所有人的田契都在娘哪儿，能出什么问题？你想太多啦。”
田禾儿左右踱步，心烦意乱，偏赵奎生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让她有些绝望。
“你必须把田契拿回来！我不可能让别人保管我们的东西！”田禾儿下了最后通牒。
“那是我娘，不是别人！”赵奎生还要争辩。
“谁都不行，现在是我们一起过日子，不是和你爹娘还有大哥大嫂过日子。”
赵奎生抱着头，也十分难受，“我们都是一家人，田契放爹娘哪儿有什么问题，大哥大嫂的田契也在爹娘哪儿啊……”
“不行，你必须拿回来！”田禾儿尖叫。她现在几近失控，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他们马上就要一无所有了。
赵奎生被吓到了，想到爹娘和大哥大嫂说的话，竟有些埋怨起她来。
“怪不得他们总说你计较，这只是一件小事，有必要吗”
“有必要！”
公公婆婆现在不在家里，田禾儿拉了板凳来，就坐在大院里等他们回来。
赵奎生脸色有些不好，劝了半天田禾儿都丝毫不为所动，是一定要把田契拿回来的。
天刚擦黑，田禾儿看见那一家子说说笑笑的回来了。柳氏眼尖，率先发现了她。
“哟，弟妹在这儿干啥？”
田禾儿站起来，面无表情的朝婆婆伸出手，“合种的事我答应了，但是田契我们要自己保管。”
杨氏大声打断她，原本的笑脸瞬间消失，怒道：“你在跟谁说话？你男人做主拿给我的，哪有你说话的份。”
说着又朝向赵奎生，“还不快把你媳妇拉走，一家人做什么弄得这么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贪”
“你还不还我们！”
田禾儿将脚边的凳子一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木椅顷刻变得四分五裂，吓了众人一跳。
赵账房和赵明山走上前挡住自己媳妇，赵账房喝道：“干什么！”
赵奎生也吓到了，赶紧拉她，却怎么也拉不动。
田禾儿挣脱赵奎生的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带尖的断木，抵着自己的脖子，笑着说道：“田契就是我的命，今天我要拿不回去，就干脆一了百了”
杨氏拍着腿，大叫：“家门不幸啊！”
赵奎生想要阻止，但他走近一步，田禾儿就更用力的抵住自己，他都清楚的看见木尖渗出了血珠
他艰难的开口，有些沙哑，“娘，你还给我们吧”
杨氏没有办法，从怀里拿出了田契，赵奎生一愣，不明白为什么杨氏要随身携带。
田禾儿一把抢过，想看清楚是不是自己那三亩田的田契，却在所有人那一栏上看见了赵明山的名字。
她将田契拍到了赵奎山手上，咬牙切齿地说：“你好好看看，你最亲的家人都干了什么！”
赵奎生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他敬重的家人们，十分艰涩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杨氏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道：“以后我们都要指望你大哥哩，你放心他亏不了咱们一家人的。”
柳氏也附和道：“以后地里的产出，少不了你们的那份”
赵奎生看着面前陌生的一群人，才发现只有自己在做着家和万事兴的梦。
他狼狈地跑回了家，却见田禾儿呆呆地抚着他们的钱盒，里面只有可怜的一点碎银和几十个铜板
“我错了。”他哑着声。
田禾儿不理他，想着现在该怎么办。
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他们依然可以继续种着分家的二亩地，还有合种的那三亩水田，饿肯定是饿不死的。但田不在自己名下，总归是个隐患，到头来未必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她将自己嫁过来后的事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有个猜测浮现在她脑海。
大哥大嫂一开始就没想他们能顺利种好地，所以将牛租出去，给发不出芽的种子，也不指导一下不会种地的赵奎生田禾儿肯定，她养鸡也是大嫂做了手脚她才失败了，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放弃养家禽。
之前她还想不通大哥大嫂为什么总要给他们使绊子，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大哥大嫂不想让他们过得好，这样他们就可以用“糟蹋土地”这样的理由将他们的地要回去，再说服爹娘劝赵奎生出去做工他们是要让赵奎生心甘情愿地出去做工挣钱。
但没想到田禾儿能这么坚持，还孤注一掷的拿所有存款去买了水田。
通了，一切都说得通了。
田禾儿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即使到了现在的地步，赵奎生都还心存了一丝幻想，喃喃说道：“不会的，他们是我的亲人啊！”
她也不与他再废话了。
嫁过来一年了，每天都在为怎样过得更好而努力，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但现在她像是卸下了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竟生出了些畅快的感觉。
赵奎生无疑是爱她的，也为了她能过上好日子努力做着自己不擅长的事，可是他却盲目孝顺，分不清家人对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如果这次她妥协了，那么以后他们挣来的每一分每一毫都会被他敬重的家人以各种借口拿去，他们将永远贫穷，永远一无所有。
思虑再三，田禾儿决定先离开一阵子。她不知道该去哪儿，就在赵奎生下地后，收拾了几身换洗衣物，带上了针线篓子回了娘家。
她走到半路，遇见了打猪草的田杏儿，她们也有快一年没见过了。
杏儿长高了，还是那么瘦，她和三姐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
她喊道：“杏儿。”
田杏儿直起身，歪头一看，是她四姐，语气颇有些激动，“四姐你怎么回来了，娘天天念叨你们呢。”
田杏儿也不打猪草了，和她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跟她说了些家里的事，基本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就是姜氏更容易累了，现在难得做绣活儿。
“我想找你和三姐玩儿，娘总说不要打扰你们过日子，唉，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趣。”田杏儿有些抱怨。
见田禾儿带着小包袱，田杏儿有些奇怪，又问道：“姐，你要回家住吗？”
听到姜氏有些不大好，田禾儿怕回家会刺激到她，便找了个借口，说：“原本要请教娘一些绣花的事的，娘不大好我也不方便打扰，下次吧，我带些药来。”
田杏儿虽然不大，但也有些懂事了，狐疑的说，“是吗？我还以为你跟姐夫吵架了”
“回家可别乱说，别惹娘担心。”田禾儿打断她。
帮田杏儿割了两筐猪草，田禾儿就催她回家了，还又叮嘱了一次别说今天见过她。
“放心吧四姐。”田杏儿保证道。
拎着小包袱，田禾儿无处可去，又想到了田娟儿，但三姐也才成婚没两年，贸然打扰也不成样子。
胡思乱想着田禾儿就到了山脚，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集市上，凭着微弱的记忆走到了一户商铺面前。
这会儿都快午时了，大哥田青河百无聊赖的守着香料铺，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哥。”田禾儿鼓起勇气喊他。
田青河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四妹，你怎么来了？”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几年都没有见过自家人了。
田禾儿看着身材高大了许多的大哥，眼眶有些红，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大哥方便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在田青河还没娶妻离家前，他们兄妹几个感情还是很不错的，由于田娟儿干活总是偷懒，常常使唤田禾儿，所以田青河和田禾儿就经常在一起干活，相处的时间也比其他人多一些。
“青河，这是怎么了？这姑娘是？”
田禾儿身后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田禾儿转头，看见一个抱着一岁左右孩童的妇人提着食盒，走进了香料铺。
田青河接过食盒，向妇人介绍道：“娘子，这是我四妹田禾儿。”
又跟田禾儿介绍道：“四妹，这就是我娘子顾氏，你们还没见过哩。”
最后他抱起了妇人手中的孩童，示意她看一看，“这是我儿子顾年，也是你的小侄子。”
大哥的儿子，叫顾年，不姓田她的心中有些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