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 Strange Fake(8)
森林中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这已经是沙条绫香在这二十四小时内,第几次如此思索了呢?
绫香一边抚摸倚靠在自己身旁,长著一身美丽皮毛的野兽腹部,同时朦胧地思考著。
──我想想,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对了,是圣杯战争。
银色野兽边发出低鸣边磨蹭头部。
──应该是……圣杯战争没错吧。
绫香感受著那股温暖,一边回想起这半天来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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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前 史诺菲尔德市中心
就在还无法称之为日出的时刻,打算快步远离警察局的绫香,确认到伫立于身后的剑兵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吗?」
「啊,没事。只是请熟人稍微帮我去探查警察局的情况,看来受拘留的人们也都暂时被驱散去避难了。」
「所以呢?」
「毕竟我答应警察们,表示愿意被软禁到清晨。虽然我很想回去,但又不放心留你一个人,所以还在烦恼该留谁下来。要是警察局本身没在运作……哎,被软禁到那前一刻,我想就算是守住情面了吧。」
瞧见讲起话来语气轻快的剑兵,这次换绫香叹息。
「你想遵守那种约定?」
「约定可是很重要的。一旦打破,不只是打破约定的人,就连受牵连的人都会陷入不幸。」
「虽然我听得不是很懂……但你说『该留谁下来』,你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既然有你在,就不算一个人吧?」
绫香听到剑兵语带轻挑地打算敷衍过去,不禁送出冰冷的视线。
「哈哈哈,即使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不会掀开自己的底牌喔!哎呀,如果你真的在意到不行,那给点提示也……」
「不必了。」
绫香送出更冰冷的视线后,再度叹一口大气并开口。
「不过,看来你是真的担心我……虽然我觉得你在多管闲事……不过,还是谢谢你。」
当剑兵听见语尾细若蚊吟的谢辞后,展露笑容并摇头。
「不必言谢,毕竟确实只是我在多管闲事。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还受人感激,岂不是会想拿出更多干劲吗?对了,如果你走累了,要我变马出来吗?稍微消耗一点魔力的话,说不定威廉那小子就会现身……」
「不用,不必了,真的免了!……话说谁是威廉?你明明就没打算跟我说明,为什么一直洋洋得意地搬出我不认识的人名?」
绫香指责起若是放任不管,不晓得还会干出什么事的英灵,同时感到疑惑开口提问。
接著,剑兵瞬间撇开视线,敷衍般笑著答道:
「没有啦,只是看你好像很寂寞地垮著一张脸。我想只要暗示你说有很多看不见的伙伴在,或许你就不会感到寂寞……」
「听起来很恐怖,快住口。」
「知道了,我不说了。好吧,『大家』的事之后再慢慢跟你详细解释。」
「不解释也无所谓……不过,除了照明的事,如果在我不晓得的时候,还有受到其他照顾的话,能帮我向那些人道谢吗……」
接著,剑兵瞬间瞪圆双眼后,露出微笑并赞赏起绫香。
「虽然你总是板著脸,但其实很温柔呢,绫香。」
「不好意思喔,总是板著脸……」
当他们进行这种对话时,隔壁冷不防传来呼声。
「嗨!小姐!小姐!」
「咦?」
「喔,你果然是昨天那位小姐。之后好像有警局的人跑来,你没事吧?」
绫香因为最近才听过的耳熟说话声而回过头,发觉身后伫立一名发型夸张到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的青年。
刺成莫西干头,颈项还带有刺青,脸或耳朵上随处都穿著环,打扮成夸张庞克风格的男子──即是绫香刚进城里时,告诉她汽车旅馆地点的药局店员。
「你是当时的……」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巧遇。旁边的男生是?莫非是你男朋友?」
「不,没那回事……嗯,只能算是熟人吧。」
绫香不知道该怎么向一般人介绍使役者,于是随便敷衍过去。
而剑兵则是目不转睛地,凝视莫西干头男子与他周遭打扮成庞克风格的年轻人,再以天真无邪的语气提问:
「虽然这么问很没礼貌,但我想请教,你们那身奇葩的服饰是自己缝制的吗?还是请专业的师傅缝制的?那头充满反骨精神的发型是自己梳理的吗?」
听见眼神闪烁光辉的剑兵这么说后,乐团成员面面相觑,接著莫西干头男子对绫香说道:
「你男朋友到底是来自哪个国家啊?」
「不,就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剑兵没理会率先否定的绫香而答说。
「我来自英格兰。不过,包含伦敦与温彻斯特在内,我待在那片土地本身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哦,我觉得那边应该也算是发源地耶。」
剑兵看见费解而歪头的莫西干头男子背著的吉他盒,灵光乍现般地睁大双眸并问道:
「难道你们是乐师?」
「乐师……你讲话还真拗口呢,小哥。」
「是吗,抱歉。毕竟赋予我的知识有点偏颇……怎样才能听到你们的音乐?去教会吗?酒馆吗?歌剧院的话……啊啊!才刚被我破坏了……!」
即使对方视剑兵的说词是在愚弄人也在所难免,但不可思议的是,这话听在绫香耳里却丝毫感受不到恶意。
不如说,看到至今总像是为了显得游刃有余而与他人保持一段距离的剑兵,真的像个孩子般天真烂漫地向对方提问,绫香理解到──
──这个人……
──莫非很喜欢音乐吗……
尽管不晓得是否有受到英灵的领袖气质影响,但剃成莫西干头的人们似乎同绫香一般,认为剑兵只是个「喜爱音乐的怪胎」。
「虽然听不太懂,但我们看起来居然像是在教会演奏的人呢。哈!这可真不错,让我想起琥碧戈柏演的电影。」
「那是著名歌剧家的名字吗?」
「嗯,差不多吧。」
莫西干头男子耸肩,对绫香与剑兵说道:
「原本我们在开通宵演唱会,结果又是听到枪声又是发生爆炸,于是警察跑来下达避难指示,客人就全被赶跑了。」
「……真不幸。」
绫香回想起前一刻目击到神父与吸血鬼的战斗,边渗出冷汗边颔首。
「如何?不收你们钱,想听我们演奏吗?」
「不,这个嘛……」
绫香因为自己与剑兵的行踪必须掩人耳目,以及听到免费的邀约只会令她有所顾忌而打算婉拒,但是──
「可以吗!谢谢!你真是好人,这份恩情即使我回归台座也不会忘记!」
当绫香看见双眸闪烁绚烂光辉,简直像初次遇见电影明星的孩子般兴奋的剑兵,便清楚理解到一件事。
──对,不会错。
──这名英雄……超爱音乐。
数分钟后。
绫香与剑兵在剃成莫西干头的青年与乐团伙伴等人带领下,来到位于地下室的展演空间。
「楼梯还满陡的,要小心点。不好意思喔,因为这栋大楼很老旧了,所以没有电梯那种时髦的玩意儿。」
莫西干头男子或许是因为听绫香问说「这栋大楼有电梯吗」而理解成其他意思。听到他一脸歉意的说词后,绫香内心不禁萌生罪恶感。
话虽如此──绫香想到。
──这个英灵……怎么看都是中世纪的英雄吧……?
──我不太清楚庞克乐或重金属乐的区别,但这种时髦的摇滚乐团演奏的音乐,应该跟当代的音乐南辕北辙吧……
──呃……是叫古典乐吗?不对,剑兵会听的,应该是年代比莫札特或贝多芬更加久远的音乐吧。
──如果他听到摇滚乐就突然生气,那该怎么办……即使在现代人之中,也有很多一听到年轻人取向的音乐就火冒三丈的人……
纵然绫香脑袋内充斥著负面思考,却因为无处可去,只好顺水推舟地跟在剑兵与乐团成员身后。
于是绫香下定决心,如果剑兵吵著说「这种东西根本不算音乐!」就试试看令咒的力量,强行带剑兵离开现场。
──令咒吗……
──是有听过使用方法,但我们又没正式缔结契约,真的会有效吗……
──再说,我的好像还是假令咒……
仅仅是为抢夺主人权利才制作的「虚伪令咒」。
植在绫香身上的五道花纹是来到这块土地前,「白色女子」施加在自己身上的。
即使「白色女子」声称这些花纹和真正的令咒一样有对使役者的命令权,但绫香认为这番话有多少可信度实在很可疑。
毕竟在这个时间点,圣杯战争的发展已经和「白色女子」告知她的内容大有出入。
──「圣杯战争必须受到隐蔽,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悄彼此厮杀」……根本从这点开始就不一样了……
──即使这些令咒是真的,我有办法做出那种像魔术师的举动吗……
觉得彷佛即将被不安压垮的绫香继续下楼梯。
同时做好往后会有尚未见识过的地狱等待自己的觉悟。
就结果而言,绫香的觉悟全以杞人忧天告终。
「真厉害……!」
这是场只有绫香与剑兵,以及没去避难的数名展演空间工作人员当观众的寂寥演唱会。但是,在演奏告一段落时,剑兵一人便送上足以匹敌上百名歌迷的欢声雷动的喝采。
「太美妙了!真感动!真希望这份感动能写成诗歌献给阿瓦隆……不,不需要过度的装饰!仅需一句美妙足矣!绫香,这可真惊人!这个时代的吟游诗人全都会演奏如此激情的音乐吗!」
「咦,不,嗯……」
双眼闪烁光辉的剑兵以只有绫香能听见的说话声,问起穷于答覆的她。
「他们演奏的音乐叫什么?和我那个时代的音乐简直天差地远,有详细区分吗?为何台座不授与我这方面的知识呢……明明没有任何事比这更重要!这场圣杯战争果然很奇怪,很可能跟寻常的有所不同。」
「我想奇怪的应该是你……这种音乐……应该是叫庞克?不,还是重金属呢……」
接著,莫西干头的吉他手或许是察觉到两人在窃窃私语,当演奏差不多结束时,因为听到绫香的话而开口:
「那个啊,哪种类型都无所谓。不久前还有人在吵是重金属或庞克而打起来,但我们就只想随心所欲演奏而已。嗯,只要当成摇滚乐就好了。」
看来他们似乎不会特别拘泥于音乐的称呼,看见听到自己演奏的音乐而流露出纯粹喜悦的剑兵,似乎显得有点害臊。
「摇滚乐!是吗,这种音乐就叫摇滚乐吗!」
接著,剑兵望向莫西干头男子拿著的电吉他。
「这就是现代的乐器!虽然这音色我是第一次听到,简直像轰隆作响的雷鸣与旋律完美调和!感觉好像全体脏腑连同灵魂一并被抓紧似的!」
莫西干头的青年听见剑兵犹如初次见识电吉他的言论,一脸不可思议地提问:
「……呃,刚才我还以为你们在聊是重金属或庞克这类琐碎的话题,难道你连摇滚都是第一次听吗?」
「啊,摇浪乐会简称为摇滚啊。哎呀,真难为情,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在不同时期或地点或许曾听过,但至少现在的我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没想到居然能获得如此新鲜的感动!」
「输给你了……小哥,你是从英国的哪座深山里来的啊?」
「简直像真正的骑士穿越时光跑来不是吗?」
女贝斯手不过是在开玩笑,但绫香只能露出苦笑。
莫西干头的青年递出自己的电吉他,给如孩子般欢喜的剑兵。
「既然如此,要摸摸看吗?」
「……可以吗?」
接下来,剑兵便展开独奏会。
当绫香目睹初次接触就能熟练弹奏吉他的剑兵,不禁开始依稀思考起「果然只要当上英雄,就什么都能办到」这种有点离题的事。
简直像为了避免自己沉迷于剑兵所演奏的音色。
当绫香待在屋内角落发呆时,包含拿来别把吉他的莫西干头青年在内,其他成员也开始配合起剑兵演奏的音乐,最后还用摄影机拍摄起演奏画面。
看来剑兵深受乐团成员们欢迎,他们甚至开始聊起早餐要吃什么。
更甚者,剑兵曾几何时居然脱掉铠甲,或许是有人顺手让出一套丢在服装间的衣服,剑兵已经打扮成感觉颇有一回事的乐团手。
这身打扮与参杂红发的金发互相辉映,还算适合本人这点反倒令绫香错愕。
──……这话由拒绝参加的我来说也很奇怪……
──这名英灵,是认真想去抢夺圣杯吗……?
当乐团成员们说要去换衣服而回去休息室后,剑兵来到坐在舞台角落的绫香身旁说道:
「绫香,你没事吧?不会想睡觉吗?」
「多亏一直暴露在充斥电吉他乐声的环境下,我想睡也睡不著。」
「哈哈,真是抱歉。」
剑兵笑嘻嘻地在绫香身旁轻巧坐下后,小声对绫香说:
「……这间地下室没有魔术性礼装,也没连结到外头的监视装置,想睡就只能趁现在喽。」
耳闻此番发言的绫香眼镜后方的双眼不禁睁大。
绫香原本还以为剑兵因为听到音乐而喜悦过度,别说圣杯战争,甚至早已忘记他们其实还在逃亡,没想到竟然会如此设想。
「……你刚才都是在演戏吗?」
「?演什么戏?」
「呃……就是假装听到音乐很感动……」
「怎么可能!我是真的很感动!难道绫香你一点也不感动吗!」
剑兵语毕,环视周围的舞台与观众席一圈后继续说道:
「老实说,一开始我只是稍微期待能潜入没有魔术师的地方,然后还能顺便听一下现代音乐就好。不过,有幸能欣赏到变化如此之大的旋律实在相当侥幸。我还想感谢没有阻止我的绫香你呢。」
「哎,当时的气氛也很难阻止你嘛。别看莫西干头的人那副尊容,其实他心肠还挺好的。」
接著绫香叹口气,对剑兵开口:
「嗯,其实我也不讨厌听歌。因为你实在太激动了,害我有点吓到。」
「是吗,那还真抱歉……不过,他们真的很厉害!即使歌词中描述著自身抑郁的心境,却没变成单纯的抱怨。而是配合流露激情的音乐吶喊,藉此向全世界宣扬自己的存在呢!毕竟过去我常听的,全是赞扬伟大的祖王亚瑟潘德拉冈与圆桌骑士们的英雄事迹的诗歌。」
当绫香看见剑兵缅怀过往的同时,露出同前一刻般闪耀光辉的眼神后心想:
──这名英雄跟我完全相反……是真的打从心底愉快地谈论著各种事情。
──跟只会负面思考的我有天壤之别……
──跟我这种人的魔力连系在一起,或许会害这个人得不到圣杯。
「欸。」
「嗯?怎么了?想睡的话,我去帮你问问看有没有寝具。」
「不是……我问你,你拿到圣杯后想许什么愿望?」
于是剑兵似乎很惊讶地说道:
「哎呀,真稀奇。绫香你居然会主动问有关圣杯战争的问题。」
「……这没什么。如果是什么很重要的理由……那我必须向你道歉。因为在获得圣杯这件事上,我可能完全派不上用场。」
接著,听见这番话的剑兵露出略显吃惊的表情。
「你居然在介意这种事?你能像这样提供我显现时所需要的魔力,怎么可能会派不上用场啊。」
「真不好意思喔。别看我这样,我很胆小的。」
如此说道的绫香从剑兵脸上撇开视线。
当剑兵看见,这样的绫香后,烦恼一会儿后开口:
「渴望圣杯的理由……连我也想知道啊。」
「……什么意思?不是因为有想对圣杯许的愿望,才会被召唤出来吗?」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没错,但其实连受到召唤的我,都不清楚自己渴望圣杯的理由……在魔术师们称为『座』的特殊地点,不仅是空间,连时间与世界线都含混不清。说不定是在将来,或者是在别的地点受召唤时,我才会产生想要圣杯的理由,至少目前的我脑中没那份记忆。」
「关于时间和记忆我是不太懂……真的没有吗?圣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吧?」
「要说我对生前所为一点也不后悔,那是假的,但至少没发生过需要向圣杯许愿的事。如果真的到手,那就获得肉身,认真学习这个时代的音乐与戏曲也行。这么做或许没什么意义,但我的灵魂所在之处……我希望能尽可能多带点乐曲与英雄传说,回我刚刚提到的『座』那边去。」
绫香不清楚这番话究竟是玩笑还是认真,只是当她回头面对剑兵时,发觉他是一脸严肃地在思考。
看见那副表情,绫香不知为何,理解他的话并非用来隐藏真心的搪塞说词。
这名剑兵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以渴望圣杯者的身分受到召唤。
「对英灵而言,寻求圣杯的理由应该是五花八门。或许并非有愿望,而是对圣杯怀有别种意图……好比说有的英灵可能是想破坏圣杯才受到召唤。举例来说,出现在召唤我出来的地点的,那个疑似刺客的英灵,她会这么想感觉也不奇怪吧。」
接著,剑兵回顾起自己的过往再继续说道:
「的确,那个是伟大的亚瑟王曾经寻求的圣杯。对尊敬亚瑟王的我而言,是务必想到手的东西。我是想将圣杯赠送到亚瑟王真正长眠的墓地……却也没想要到得践踏其他英雄的宏愿,甚至令他人暴露于危险下的程度。」
语毕后,稍微隔一段空档,剑兵边苦笑边朝向虚空的某人颔首。
「嗯,说得对。这不像是受到圆桌的宝物所诱惑,因而被你用箭射穿的我会讲的台词。不过,会视此事为教训的我也很值得钦佩吧?」
「又在跟看不见的人讲话……」
绫香心想前一刻的约定到底跑哪去而差点再次叹息时──
下一刻,却发生令绫香将那道叹息咽回去的事。
「我介绍给你吧。我让魔力的通道连系得更强一点……」
话还没说完,剑兵便轻触绫香右手上的刺青。
「等等,你干嘛……」
触碰的瞬间,明瞭的「景色」侵蚀进她脑海内。
「啊……」
在类似西洋城堡或要塞的监视塔的地方,那个人就伫立于中央凝视著自己。是一个全身缠满绷带,手持弩弓的男子。
其眼神之锐利如盯上猎物的老鹰,而绷带间却又能窥见柔和的神色。
男子望向绫香这边,流露出略显伤脑筋的眼神后微微颔首。
就在男子点头的同时,绫香的视野回归到原本的展演空间中。
「刚才那是……?」
剑兵笑著答覆由于看见非现实景象而困惑的绫香。
「皮耶巴西莱,技巧高超的弓兵。」
「是谁?」
纵使剑兵说要介绍,但只听到人名的绫香根本什么都没弄懂。绫香进而要求更详细的说明,但一听到剑兵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只能像条金鱼般哑口无言地开阖嘴巴。
「是杀死我的男人。」
「……咦?」
「我能使用的宝具……应该说,能用的杀手锏有两样。其中一样,是让好几个我所挑选而对方也同意之人的灵魂,从台座之类的地方复写后带来,并与我同行的能力。」
「……?」
剑兵在愣住的绫香面前,爽快地开始解释自己作为英灵所拥有的特性。
「要像使役者那样,最初就以实体模样显现到最后根本就不可能。若是想让他们一起显现,就会需要多到不合理的魔力。普通的魔术师甚至会立刻枯竭。」
「不……这个嘛。」
「取而代之则是,像在歌剧院弹飞那女人手臂的箭矢,还有在一片漆黑的警察局时使用的发光水球般,我能透过自身的魔力去用那些『技能』或『魔术』好助我一臂之力。还有,他们虽然能稀松平常地跟我对话,但绫香似乎得像刚才那样另外让魔力流通才行。」
「……不,等一下。」
绫香之所以脸颊抽搐,原因并非听不懂对话内容。
虽说不谙魔术,但毕竟「白色女子」有灌输最低限度的知识给绫香,因此剑兵话里的意思她勉强还懂。
正因为如此,绫香才无法接受剑兵的言行。
「附带一提,另一样宝具是……」
「不,我都叫你等一下了!慢著!」
「怎么啦?」
绫香以手指按住太阳穴,对被她大声打断对话的剑兵说道:
「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这么突然!告诉我杀死你的人的名字,不就等于告诉我真名吗!」
「哦,你认识皮耶吗?」
「……不,虽然对皮耶先生很抱歉,但我真的不认识他,而且老实说,我也还不知道你的真名,不过这番话被其他对历史知之甚详的魔术师听到的话,真名肯定会曝光吧!」
剑兵的态度与惊慌失措的绫香成反比,歪著头嘟哝起「难道我的知名度很低吗……」随后露出严肃表情颔首。
「嗯,被听到的话,真名应该会曝光吧。但我要讲的可不只这些!接下来我还打算告诉你真名。」
「你到底在想什么!」
「刚才在警察局我不是说过『会见机告诉你真名』吗?现在讲的话就不必担心被其他魔术师听到,我认为算是绝佳时机。毕竟要击溃所有在城里的客栈与街道上的监视之眼,还是有其难度。」
剑兵表示另一方面,至少这间展演空间没有装设窃听器或使魔出没。既然如此,那乐团成员全体回到休息室的眼下,或许确实是说出真名的好时机,但在那之前,其实还有堆积如山的问题。
「……你的道理我懂,但还是别说为妙。」
「为什么?」
绫香听到剑兵一脸不可思议地提问后,以饱含力道的言词答覆。
「我和你只是靠魔力连系在一起吧?根本不是正式的主人与使役者的关系!所以你的真名还是保留起来,等以后遇到更好的主人再说。在这里告诉我这种人,你只会吃亏……」
尽管绫香以至今为止最严肃的态度打算出言制止剑兵──
「我名为理查!是诺曼第的君王及英格兰的国王!」
剑兵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乾脆打断绫香的话,话虽如此,却犹如包容著绫香而以宏亮嗓音谈论起自身真名。
「……」
「不过既然我已经死了,应该算是『前』君王及国王才对。」
剑兵再度对依然张口愣住的绫香,露出如淘气孩童般的笑容并耸肩。
「比起真名或地位……『狮心王』的称号可能还比较广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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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森林中
──真是的,我被不得了的国王牵连了呢。
即使报出真名,剑兵对待绫香的态度仍旧一如既往。
纵然绫香最初因为听到「国王」这单词而畏缩,但随后目睹剑兵因为享用乐团手们买回来的速食而深受感动,又在展演空间内一心一意地欣赏音乐的景象后,于是绫香决定别太在意对方生前的立场。
──「爵士……古典乐……蓝调……流行乐……每种都太棒了!哦哦,田园诗、艾斯坦碧舞曲、杂诗……南方诗人们的诗歌也有崭新的一面吗!」
或许是因为展演空间老板的兴趣,此处备齐世界各地五花八门的音乐cd,剑兵每听一片就不停表露打从心底感动的言词。
──「绫香,你的国家的演歌也是充满抒情味的美妙音乐,名叫动画歌的音乐也满载故事性与多样性!这个国家的饶舌歌巧妙融合语言与音乐,简直让我眼睛为之一亮!」
当绫香看见吐露此番言论的剑兵后,实在很难认为他是值得尊敬的国王。不过,她认为剑兵就个人而言确实值得尊敬,于是陪他聆听形形色色的音乐。
──「英格兰也是,涵盖了从令人怀念的圣歌或民谣,到前卫摇滚等各式各样类型的音乐,实在相当有趣!我重新体认到音乐的自由多变!」
听完音乐后,剑兵开始观赏起莫西干头青年最初提到的琥碧戈柏主演的电影dvd,甚至说出:「原来如此,这就叫电影吗!有著不同于戏曲的韵味,真不错!啊啊,这支圣歌队太棒了!」结果开始陪剑兵欣赏起音乐剧电影的绫香因为不敌睡意,最后在展演空间的沙发上小睡。后来,等绫香醒来已经天亮,两人向莫西干头等人道过谢便离开展演空间,此时剑兵突然如此说道:
──「好,去找人组成同盟吧。」
随后,他们踏入感觉英灵气息很浓郁的森林后,遇见一名无法分辨男女,美丽到令绫香为之屏息的长发使役者。
剑兵与此人相识不出片刻便开始熟稔地谈天,对方看上去也没特别排斥。
「然后呢?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反倒是剑兵当面被英灵如此询问后,偷瞥一眼绫香才开口:
「哎呀,我既不知道你的真名,也不清楚你是怎样的英灵……只是想说到处走走看看,然后拜托第一名遇见的使役者。」
接著,剑兵提出那项提议。
是绫香即使已经事前听过,依然觉得太乱来的一句话。
「你愿不愿意和我们组成同盟?」
──他讲得还真是直接啊………
──这个人治理的国家,子民肯定很辛苦……
绫香轻声叹息后,决定去抚摸银色野兽的背部来逃避现实。
插图009
──对了,话说回来,这只狗的体型虽大,却很黏人又很可爱。
当绫香找误以为是狗的野兽嬉戏时,与剑兵面对面的英灵露出温和笑容开口:
「是无所谓……先不论我,这对我的主人有何益处?」
于是剑兵再度望向绫香那边后耸肩。
「既然你很在乎主人,那还是别随便让敌人靠近比较好吧?」
「原话奉还……我是很想这么说,但我们彼此似乎都担心这点。」
「是啊,虽然我们都有守护主人的手段……但关键的主人们却是那副德性。」
──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尽管绫香坐在巨木树根旁费解地歪著头,却因为太沉迷于抚摸那头靠在腿上的银色野兽,决定先别理会这项疑问。
──大狗还真暖和呢。
──是那名英灵养的吗?
银色野兽沉迷的程度也不亚于绫香,一边趴在绫香的大腿上,同时任凭她的手随意抚摸自己的皮毛。
当剑兵看见一人一狼这副模样后不禁叹息。
「我还以为它是会更戒备人类的生物。」
「毕竟主人与人类稍微有牵扯,所以较为特殊。但他绝非喜爱人类,因此我想他会亲近你的主人算特殊案例。主人似乎认定她是同伴或朋友。」
「可能是因为他们都不像主人吧。不过,实际上她确实不是主人。」
说完夹杂了听似玩笑的言论后,剑兵说道:
「那么,论及关于提议结盟的理由嘛……昨晚,我在城里看见魔物了。」
「魔物?」
「我不确定你知不知道,但他们是会啜饮人类生血,被称为吸血种的人类天敌,还是圣堂教会的头号对手……对了,先问一下,你知道圣堂教会吗?」
长发英灵对从根本处开始确认起的剑兵稍微摇头。
「只知道圣杯赋予的部分知识而已。因为我的年代还没有圣堂教会,至于那个叫吸血种的魔物……也很难说,我那年代好像是有会食饮血肉的魔物,但不确定两者是否为同样存在。」
「哎呀,莫非你是历史上的老前辈?」
「也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是较早出生又较早死亡而已。对我而言,后来出生的人们才是不会依赖神秘且值得敬爱的,开拓星球的先驱者。」
「称赞我也没好处喔!」
剑兵笑著说道,不久后,他从脸上抹去笑容并开口道:
「总觉得这场圣杯战争有点奇怪。感觉似乎发生了台座赋予的知识所无法解释的事,你有没有头绪?」
「……」
「如果有某种极不合理的麻烦事牵扯进圣杯战争……或者是圣杯战争遭人利用,那我想还是全部排除后,再重新开战比较好。」
剑兵语毕后瞥一眼绫香,再以绫香听不见的微弱声音继续说道:
「再这样下去,即使绫香在我战败后去教会避难,也无法保障她的安全。吸血种感觉就连教会都能轻易袭击。」
「你还真重视主人呢。」
「不,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是充满干劲的主人,我也不致于如此顾虑她。不过,她明明拒绝参加圣杯战争,却因为与我连系而受牵连。若不负起责任而选择放任不管,那只会玷污承袭吾等一族系谱的国家,以及伟大的祖王之名。」
目睹剑兵以轻声诉说嘹亮话语的不可思议举动后,谈话对象的英灵轻笑并颔首。
「真有趣。虽然你也是国王,但跟我认识的国王是截然不同的类型。特别是你的朋友似乎比别人多一倍这点。」
「是吗?感觉你才是朋友很多的人。」
「全体降生在世者都被我视为朋友呢,只是很多时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长发英灵边说边默默阖起双眼,轻轻敞开双臂让手掌朝上。
于是,地面犹如起泡沫般蠢动,在那堆泡沫中接二连三诞生出──剑、锤子、斧头与长枪等无数武具。
「不过,我已经决定只向唯一的朋友献出真心。」
剑兵看见对方的态度后,抿嘴一笑。
「喂喂,交涉是成立还是决裂?」
「当然是成立……我是很想这么说,但有两点问题。」
长发英灵保持著柔和笑容继续说道:
「我那个唯一的好友,个性很难伺候。每当我交朋友,或者打算找谁合作,他就会说『让我来试试你是否够资格与吾友合作』,再提出种种强人所难的要求赶走对方。」
长发英灵彷佛回忆起遥远的过往般,一脸怀念地笑著。
「以你的情况来看,我想会被他要求试试身手吧?但你也不是乌鲁克的子民……实力太弱的话,应该会当场被杀。毕竟在他眼里看来,你不过是贪图财宝的贼人。」
「我懂你的意思了。难道你那位『好友』这次也受到召唤?」
「幸好你悟性优秀。要是你先让我满怀希望之后却大失所望,那我可受不了。所以我想先确定一下你有没有办法与那个国王抗衡。如果不行,那就由我只身去铲除那魔物,你们则在那之前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好。」
从地面涌出来的众多武具开始倾斜,刀锋朝剑兵的方向集中。
即便剑兵面临此等情况,依然先确认刀锋并未瞄准绫香与银狼的方向,再心安地笑道:
「你真温柔。既然只身一人就能铲除魔物,那为了能确实拿到圣杯,直接杀了我不是更好吗?」
「很遗憾,我的愿望已经实现。剩下就是达成我与朋友间的约定,至于你们的生死,我不感兴趣。」
只见英灵流露出极为柔和的笑脸,却吐露出彷佛暗示著「今后要是产生兴趣就会要了你们性命」这类意思的话,于是剑兵愉快地对他说道:
「我最喜欢简单易懂的事。简言之,你是要我揭露武艺就对了吧。」
「慢著,你们要干嘛……」
看见双方针锋相对的绫香出声搭话,剑兵没回头地轻轻举起手。
「绫香,放心吧,只是为了缔结同盟而小试身手。不愿意和弱小的人缔结同盟,说正常倒也理所当然。」
「……你简直像在说自己不正常呢。」
剑兵听见长发英灵的话后,一脸伤脑筋地露出苦笑。
接著,剑兵或许认为此话应该传达给眼前的英灵与绫香两者,因此放声说道:
「我确实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正常』。实际上,作为国王的我总是替国民与弟弟惹麻烦。我不仅被敌人说成是恶贯满盈的国王,而自己所尊敬的劲敌,一切都与我相反。」
尽管剑兵道出自虐性发言,他的眼神却闪烁灿烂光辉。
「即便能理解政治方面的道理,却无法遏止从自身肺腑中涌上的激昂。」
──?
绫香聆听著这番话的同时,察觉到自己身上出现的不协调感。
──令咒……很热……?
透过绫香化为连系魔力起点的特殊令咒,逐渐注入会错看成大量热气的「波动」。彷佛作为供给魔力的代价,剑兵送来庞大到难以控制的热气过来。
「……真厉害,简直超乎想像,想必你是相当厉害的英灵。从地面创造出的无数武具……不论哪件都完美到足以堪称人类创造的顶尖杰作。而它们全都瞄准我……哈哈。」
如此说道的剑兵轻声笑著,再笑、又笑──下一刻,他将封闭著的热气一举曝露。
「哈哈哈哈哈哈!太棒了!你估计是伟大的英雄吧!没有比这更至高无上的荣誉了!请容我真心献上谢意!感谢你和圣杯!以及……」
「赐予我挑战降生于神世之传说的机会,吾等祖王的远离尘世的理想乡(阿瓦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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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某处
「话说回来,还真不可思议呢。」
『你指什么?』
法兰契丝卡耳闻从昏暗处回应自己的使役者的说话声,躺在床上边吃点心边回话。
「嗯,为何明明用了『那个触媒』却不是阿特莉亚妹妹过来,而是那奇怪的剑兵呢。」
『你用了什么触媒?』
「嗯,因为据说传说之剑的剑鞘已经不见了……所以我就用了封印那剑鞘的,印有和剑鞘相同纹章的箱子。」
『箱子?』
法兰契丝卡听到不见踪影的英灵提问后,边在床上打滚边扭动颈项。
「对,就是艾因兹贝伦在康瓦尔找到的,打磨得很漂亮的石制『箱子』。不仅有残留魔力痕迹,还印有跟剑鞘一样的花纹,我才以为绝对是阿特莉亚妹妹的。」
╳ ╳
大森林
彷佛在回应突然兴致高昂的剑兵,长发英灵沉静地微笑,插著众多「宝具」的大地开始聚集强烈魔力。
目睹该画面的绫香屏息。
──给我等一下!
──他的剑……不是在警察局被没收……现在根本两手空空嘛!
──应该说,他连盔甲都没穿!
目前剑兵褪去由魔力构成的铠甲,穿著在展演厅得手的便服。
即使在绫香眼里看来也相当凶残的众多武具前,不晓得铠甲能派上多少用场,但她至少知道,只穿便服的话,三两下就会被刺成肉串。
长发英灵不顾慌张地打算制止的绫香,让大地同时射出武具。
剑兵则同时猛蹬大地,朝大阵仗的枪林剑雨中冲刺。
依然慷慨激昂,又看似无比雀跃地吐露充满愉悦情绪的一句话。
「来……开始战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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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局
「如何,魔法师?看过你叫我送来的剑后,有明白什么吗?」
听到警察局长的提问后,电话另一头的英灵发出听似错愕的说话声。
『连个屁都没明白到。这玩意儿根本不是宝具,只是柄装饰剑。哎,设计得倒是不错,这剑我可以收下吗?』
局长送去给大仲马的,是剑兵留在警察局的装饰剑。
根本没料到对方会拋下自己的武器逃亡的局长,回到局长室后发觉剑还在办公桌上时,甚至怀疑是陷阱。
「这剑姑且是证物,不能侵占。」
『啧,你还是老样子,不知变通到像个煮硬的鸡蛋般顽固!』
「先不说废话,据说那家伙的确是从这柄剑上挥出雷霆般的斩击,破坏了歌剧院中掉下来的瓦砾。目击的警察们虽然都已经被操纵完记忆,但是其中甚至有人说简直像光束炮。」
局长推估最初破坏歌剧院天花板的,应该也是出自那柄剑的威力。
纵然局长也判断此剑只是单纯的装饰剑,但想说给身为魔法师的大仲马解析看看,说不定能明白点什么。
局长原本还盘算著若情况顺利,或许还能以归还此剑作为交换,与剑兵缔结协定,但既然剑并非宝具,这就算不上是实际的策略。
『参杂红发的金发骑士啊,我猜他十之八九是狮心王吧。』
「……你果然也是这么判断的吗,魔法师?」
『是啊,提到狮心王,他可是不得了的亚瑟王迷。从孩提时代就聆听亚瑟王与圆桌骑士们的传说当睡前故事长大,乐师们在王宫里演奏的音乐必定是赞颂亚瑟王的乐曲。其中还有种说法是他年轻时期装成浪子,周游各地寻找亚瑟王的遗产。』
「这故事我也听过。」
局长认为这段话不过是对英雄而言几乎算附带品的后世人加油添醋的轶闻,因此并不怎么重视,但魔法师的反应却显得有些严肃。
『有种说法是,吟游诗人这种文化之所以发达,是源自为了让督伊德的神秘能透过口传留存于世界上才有的技术……所以劝你还是别小看当代的乐曲与诗歌为妙。每天都当成睡前故事来听,那才正如同诅咒或祝福,即使被改造了灵魂也不足为奇。』
「……狮心王这名英雄,不是来自神秘较为薄弱的时代吗?」
『欧洲大陆是这样没错。不过,他虽是出生于现今的法国,但登基为国王的英格兰可是在四海的封锁下,神秘难以外泄的岛国,即使在生前接触过什么神秘也不奇怪。从那国家如今有座魔术大本营之一的「钟塔」在时,就该有所领悟了。』
此时魔法师的话暂时告一段落,接著彷佛刻意说给局长听一般,语调相当沉重。
『我说兄弟,你知道狮心王在我们的时代被叫作什么吗?或许他现在也被人如此称呼呢。』
「狮心王的轶闻太多了,我不晓得你指哪个。」
尽管局长心想大概又是平常的轻浮论调,但魔法师的话偶尔会出现重要资讯也是事实,因此局长决定不抱太大期待地等待对方开口。
『……叫【仿徨之王】。』
「喔,原来你指这个。我确实听过他在位的十年间,待在自己国家的时间甚至未满一年……」
『不是这意思,我想说的不是他穿梭在战场上这件事。』
局长怀疑地质问讲起话来装模作样卖关子的魔法师。
「?我听不懂。既然如此,狮心王又是仿徨于何处?」
『──是【神话与历史的交界】。』
「……」
这句话充满分量。
不过是一句话,却甚至到令局长不禁陷入沉默的程度。
『他可是与精灵或卢恩魔术这类玩意儿横行的时代有所交集的最后一名国王。你可别太小看他了。』
╳ ╳
森林中
有句形容词叫电光石火。
是拿电光与打火石的火花飞窜速度来形容的词汇,而绫香在那瞬间目睹的,正可谓足以深刻烙印于眼底的,激烈连续的「电光石火」。
大地所孕育出的无数武具不断射出。
剑兵在所有武具的缝隙间钻动,同时逼近长发英灵,准备朝他挥出一记锐利的右勾拳。
「!」
虽然长发英灵立刻闪躲,但剑兵配合他闪躲的动作踏出一步,再次从左斜下方挥出上勾拳。
对手再度闪避,然而当拳头穿过飞扬的部分发丝间,有数根头发轻轻飘落地面。
拳头化为斩击,化为连随风摇曳的发丝都能劈开的一击。
剑兵继续踏步逼进,并以俐落步法躲过长发英灵反覆使出的泥土触手,甚至拿前方创造出的武具当垫脚石,再朝对手挥出宛如职业拳击手般的连击。
长发英灵也相当了不得,不断抓准绝佳时机拍开逼近自身的凶狠拳头。
纵然速度上是剑兵稍快,但肌肉的瞬间爆发力则是对手更优异,拳头越是被猛烈弹开,速度则同样遭到扼杀,结果变成难分输赢的攻防战。
此时土里再度飞窜出武具的连续攻击,剑兵大步拉开距离打算重振旗鼓。
「吓我一跳,你动作真快。没想到比我还快,刚才那难道是强化身体的魔术?」
长发英灵饶富趣味地摇摇头。
剑兵看见这样的他,目光炯炯有神地答道:
「嗯,但不是我的魔术。先不论这点……拳头果然打不到你呢。」
「既然魔术是源自于你的『朋友』……那你是有学过拳斗术吗?」
「学过一点。我是拿以前学过的格斗技,搭配今天在电影里看到的技巧,但果然不顺利。我想说又不能杀死准备组成同盟的对手,那至少殴打到你昏厥……」
「稍微学过一点、看过一点就能做出刚才的动作,已经很厉害了。」
长发英灵笑著如此说道,一边令气息稍微变质。
「……?」
剑兵注意到不仅气息,就连对手英灵的举动,或者该说是整体平衡都有种难以解释的细微变化。
英灵对有所察觉的剑兵说道:
「我要以枪兵职阶的身分,稍微拿出真本事。」
「我是剑兵,请多指教。」
彼此相互报上职阶后,两人均抿嘴一笑后动身。
映入绫香眼帘的景象是,再次如飞散的火花般的连击。
在她心底回忆起的,是黑衣女子以会留下残影的速度在歌剧院内来回跳跃时,剑兵感到佩服而嘀咕的台词。
──「我第一次看见比洛克斯雷还身手矫捷的人。」
但是──绫香思考著。
虽然她不太懂身手矫捷的差异,但是单纯以爆发性的速度来看,这不是比那名黑衣女子更快吗?
另一方面,剑兵连续挥出拳头的同时感到怀疑。
──喂喂喂,这是在变什么戏法?
──这个英灵……速度变得比刚才还要快……!
尽管剑兵无从得知──但枪兵在前一刻改变气息的瞬间用了【变容】的技能,降低自身的耐久力与魔力一个阶段,藉此提升敏捷度。
虽说这下速度方面便难分高下,但枪兵的肌力并未减低,因此枪兵以灵活动作逐渐反制连续出拳的剑兵。
下一刻,剑兵右手使出汇聚魔力的水球代替拳头,释放出闪光令对手产生空隙。
「!」
然而,剑兵并未趁隙追击,反倒与对手拉开距离。
他望向地面,一边躲避逼近自己的泥土触手与飞窜而来的武具,同时捡起掉落在地面上的一根较粗的树枝。
然后,将那根树枝指向枪兵并轻笑。
「临时抱佛脚的拳斗果然无法应付。接下来,我就配合职阶来用剑吧。」
「你想拿那根树枝当剑?」
枪兵以深感兴趣的语气询问,剑兵则对他耸肩说道:
「我真的很想试一次看看。试著模仿湖之骑士说出『骑士徒手亦不死』,然后捡起一根树枝击退敌人。」
绫香与银色野兽并立,紧张地屏息且在一旁守候两名英灵──
看见充满自信地拿树枝摆出使剑架势的剑兵,绫香有些不安。
我是搞不太懂,难道他只是为了想「模仿」那个,才会刻意赤手空拳挑战对方?
──……应该不是吧?
冷汗自绫香脸颊流下的瞬间彷佛化为信号,大地再度射出大量泥土武具,刀锋集中朝向架起树枝的剑兵处。
其密度高到即使是剑兵先前的移动速度也无法闪避。
令人绝望的状况映入绫香眼帘。
但下一刻──绫香差点从喉咙溢出的哀号,因为更惊愕的景象而咽回去。
理应只是树枝的物体,竟开始散发眩目光辉。
╳ ╳
警察局
『啊,还有啊,从你准备好的资料来看,亚瑟王的命定的胜利之剑(excalibur)好像是靠光之斩击吹飞一切的样子……嗯,照现今这时代的说法,就是光束炮吧。』
「这样啊,所以才会以为现身的英灵是亚瑟王,而那柄剑是王者之剑(excalibur)吗……」
大仲马的提问令署长再次陷入沉思。
据说王者之剑(excalibur)并非是在神秘时代由锻造工匠与魔术师共同打造的人类用宝具,而是星球的意志本身所创造出的神造兵器。
假如此事当真,真的会只有这点威力吗?
于是,大仲马透过电话发出愉快的笑声。
『哎呀哎呀!兄弟的想法可能意外精准喔。』
「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狮心王是亚瑟王迷才使情况变得复杂……他好像无关乎战场上或日常生活,拿在手里的剑全都称为「excalibur」。最后甚至不仅止于剑,连所有拿在手里战斗的物品全都称作「excalibur」。』
『包含从用餐时使用的小刀或揉成一团的羊皮纸……乃至随处掉在地上的木棍。』
╳ ╳
森林中
「──『恒久遥远的……胜利之剑(excalibur)』!」
绫香已经是第三次目睹那道光。
是令天花板崩塌,之后又劈开掉落在警察面前瓦砾的光之斩击。
虽说这次的光束比当时的微弱,但光中所压缩的热度,却一瞬间抹消逼近剑兵身旁的无数武具。
剑兵维持与前一刻同样的速度奔驰于大地,仅一瞬间即闯入枪兵怀中。
当依然残留光芒残渣的树枝差点砍中一脸吃惊的枪兵时──理应赤手空拳的枪兵竟接住那一击。
「喂喂喂……拿来剥核桃好像很方便耶。」
摆在语带错愕的剑兵前方的,是枪兵接住剑兵所挥击树枝的右手。枪兵的指尖变化为锐利刀刃,部分陷进缠绕浓密魔力的树枝之中,因此完美地防御「斩击」。
「吓我一跳……想不到树枝会有这种威力。」
「然后呢?考试及格了吗?依我看,你连一半实力都还没拿出来吧?」
剑兵维持施加在树枝上的力道,再笑著问道。
仅于数分钟的刀光剑影下剑兵便清楚理解。
虽然不晓得这名英灵的真实身分,但包含自己与其他英灵们在内,他仍算是「规格外」的存在。
「你很强呢。哎,我是不知道我的朋友会说什么,但是紧要关头我会阻止他,你只要趁机逃跑就好。」
「……你那位『好友』比你还强吗?」
「很难说呢,过去我们大战三天三夜都没能分出高下。」
双方在交谈的过程中逐渐松懈力道,最后剑兵缓缓放下树枝。
于是,当缠绕于树枝上的魔力消散的同时,树枝变得破破烂烂后崩落。
「啊,树枝果然一次就是极限了吗?」
剑兵大口叹气后,开始步向绫香所在的位置。
「喂……你没事吧!」
绫香理解到「小试身手」已经结束后,便慌张地跑到剑兵身边,确认他身上有无受伤。
「别吓我!为什么突然就打起来……那早就不是小试身手的程度了吧,完全是在互相厮杀嘛!」
「哎呀……世上还是有需要赌命的小试身手嘛。我的熟人骑士说『要去影之国小试身手』,然后就出发去苏格兰,途中好像遭遇八千名山贼包围就被杀了。」
「少编那种故事来蒙混过去!」
「真亏你知道是编的!没错……不会有被山贼杀死的骑士,也没有因为八千名暴徒而受苦的人民。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当枪兵看见硬要岔开话题的剑兵后,露出爽朗笑容对绫香说道:
「你就放过他吧,他为你做了很多胡来的事,只是没办法坦率说出来。」
「咦……?」
绫香听见枪兵的话后浑身僵硬。
「你……不对,我说你啊,有没有被人讲过很不会看场合?」
「神经常这么对我说,在我击退牛的时候,也被狠狠地这么念过呢。」
「击退牛?哎呀,这部分请务必详细讲给我听!」
剑兵拚命想岔开话题,绫香却扯起他脑后编著三股辫的头发。
而且还是用上自己全身体重去拉扯。
「好痛痛痛!慢著,绫香你快住手!好动好痛!我知道了,是我不好!」
剑兵眼眶泛泪地回过头后,发觉绫香泪眼婆娑地在生气。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还问为什么。」
「我知道。虽然不晓得具体细节,但我至少知道你是为了我这种人打算做点什么……只是我又没拜托你这么做!」
「我不是说过?即使你拒绝,我也会擅自照顾你。」
绫香对耸肩的剑兵更放声大吼。
「如果你需要魔力,就利用魔术或其他手段让我闭嘴,让我变成只要供给魔力的人偶不就好了!可是你却处处顾虑我……不仅出手帮我……信任我这种人还说出真名……啊啊,不对,我很感激你,是真的。」
剑兵原本准备说出不必言谢,最后刻意闭口不谈,让绫香尽情说完她想说的话。
「可是……我没有这种价值!我没有值得受人保护,或是受人信任的资格!」
浮现在尖叫的绫香脑海内的──是披覆红兜帽的少女。
每当想起流血少女的身影,自己心中就会响起一道声音。
响起一道嘶吼著苛责自己是多么低贱而卑鄙的人类的声音。
「你明明对我这么温柔,可是我一定会背叛你!或许我会为了明哲保身而拋下你逃跑,或许我会把你出卖给敌人!」
──对,没错,我背叛了。
──我拋下那个人不管。
──在那个蝉菜公寓……将那家伙……
绫香回想起过往,头痛与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
剑兵轻声叹息,再以伤脑筋似的语气开口:
「说什么可能会出卖我……绫香还真是爱计较小事。」
「这哪是小事……」
「是小事是小事,而且经常发生。即使是血脉相连的弟弟,也曾经把我出卖给敌国罗马。别说抛弃,他甚至付钱叫敌人别释放我。」
并非安慰或同情,剑兵是真的以满不在乎的态度描述起自己的血亲。
「被弟弟……?」
绫香似乎因为听到内容沉重的事实而深受打击。
「哎呀~虽然过程充满艰辛,但等我回国后,发觉我那弟弟不惜杀了我都想篡夺王位,却因为从贵族到国民都不当他是一回事而失败,反倒让我觉得他很可怜。毕竟他原本就因为我挥霍金钱毫无限度而充满辛劳……」
「不、不过,那又跟我无关……」
绫香原本想说自己岂会被唬弄过去,但那句话却被轻易打断。
「当然有关!不只是你,因为我过著即使会被人背叛、出卖,或者逃离身边都不足为奇的生活方式。虽然我想应该不可能,但你该不会误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吧?」
「谁晓得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做过什么……」
「……是战争。」
剑兵以某种略感骄傲,又显得哀愁的语气说道:
「毕竟我能做的,就只有这种事。」
绫香面对罕见地语带含糊的剑兵,没能对他说什么,因此陷入更深刻的自我厌恶情绪──
「嗷呜。」
银色野兽来到绫香身旁以脸颊磨蹭她的小腿。
简直像在安慰全身为焦躁包覆的绫香。
「……」
于是,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枪兵,将手置于银色野兽背上并说道:
「好啦好啦,要和我组成同盟的人可不能露出这么无精打采的表情呢。不介意是果实或水果的话,我倒是能准备,想吃点东西吗?」
「嗯,我就不客气了,谢谢。」
将野生的水果递到剑兵伸出的手上后──枪兵朝向距离稍远的森林提问:
「不介意的话,你要不要也来一点?你从刚才就一直望向我们这边,是不是肚子饿了?」
「……咦?」
「什么?」
当绫香与剑兵瞪圆双眼朝向该处的瞬间,森林中冒出一道人影。
「……」
此人正是出现在绫香与剑兵相遇的地点,身穿黑色服装的英灵。
「啊!」
「吓我一跳,就连我都没注意到呢。」
剑兵一边说著,同时绷紧神经好让自己随时能迎战。
黑衣英灵从覆盖在脸上的布料缝隙间,露出复杂表情并不停瞪著剑兵等人──
这名疑似刺客的英灵突然出声:
「是狮心王……理查吗?」
「如你所言。」
「慢著……」
尽管绫香慌张制止,剑兵却摇头。
「既然已经被她听到这么多,那隐瞒反而麻烦。」
绫香听见剑兵若无其事的说词,再度叹一口大气。
依然面对两人的刺客说道:
「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
接著,少女刺客的表情彷佛跨越了内心许多纠葛般豁然,同时握紧拳头到几乎渗血,她开口道:
「你们……要击毙魔物吗?」
于是剑兵以严肃态度答覆:
「如果他会危害人类的话。生前……我不仅被他们吸血种的同类妨碍我与敬爱的劲敌间的战斗,甚至有好几名部下被杀……」
他犹如在缅怀遥远的过往,同时感到懊悔而闭口,随即再吐露出做好觉悟的言词。
「当时,我同预定将在战场上相会的劲敌……和你们的首领……『山翁』三人合力,好不容易才消灭对方。」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同时……也听说你是何等恐怖的男人。」
年轻的少女刺客眼下彷佛即将飞扑而来。
剑兵同样不解除戒备,在众人皆认为一触即发的气氛下──枪兵不看场合地开口:
「话说回来,要组成同盟还有『另一项问题』在。」
「……我都忘了。」
「其实,这座城镇也有好几个我想排除的『魔物』,是为了达成与好友的约定。」
「……你口中的『魔物』,总觉得会是比吸血种更难缠的家伙。」
「没这回事。目前……还只是漆黑的『诅咒』……与红黑色的『污泥』集合体而已……」
枪兵脸上的笑容罕见地消失无踪,随即流露出忧郁神情描述起自己今天一整天所感受到的「气息」。
「如果这两者『融合』后污染圣杯的话……」
「不仅是圣杯,就连这颗星球本身都会有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