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头七
之后两天我都拉着傻子陪我一起守夜,万一再发生点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我总想着能再见到那个戴斗笠的人,他不但很厉害,而且肯定认识我爷爷。
但他没有出现,之后两天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我内心的焦灼却一点也没有减轻。
今天,是停棺的最后一天,也是爷爷的头七。
白天我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中午便起床了。
下午要重新打开棺盖,见爷爷最后一面,然后要封棺,还有摔瓦盆,招魂等仪式,所以我得去灵堂帮忙。
过了中午十二点,棺盖被推开一半,爷爷还是安静地躺在里面,皮肤苍白,没有半点变化。
这个时候是需要亲属来哭一段的,我哭不出来,村里的几个婶子便上前嚎了几嗓子,算是走个过场。
然后我亲自去砍了一根竹竿,将招魂幡挑在上头,挂上一盏引魂灯,将它插在院门外。
至于摔瓦盆,摔的越碎越好,意寓着岁岁平安。
封棺时,用了九枚铁钉,正常用的是竹钉,但爷爷不是正常过世,所以必须用铁钉,而且在原来七颗的基础上加了两枚。
最后一锤子由我亲手敲进去,以后封雄黄,箍千斤索这些事便交给其它年轻去做。
封完棺后,天就黑了,今晚的灵堂不宜太亮,院外高悬一盏引魂灯,中堂门口一左一右两盏白灯笼,其余的光就只剩下神龛上那两支蜡烛,蜡烛中间,是爷爷的遗像。
说实话,画的一点都不像。
棺材前横着摆放一张长凳,凳子中间倒扣着一碗白米饭,米饭中间插着一双筷子,这是给头七还魂的亲人吃的倒头饭。
关于头七,村子里流传着很多诡异的传说,大多数都是恐怖的。
村里谁家要是过头七,天一黑整个村子里就看不到人了,纷纷门窗紧闭,挂一只筛子和一条红布在大门口。
村民们早早就离开了,所以今晚又是我独自守灵,大家都很忌讳头七,我也很忌讳,但是今晚不一样,要回来的是我爷爷。
招魂幡上有爷爷的名字和生辰,不会招错魂,但引魂灯可没有,它有可能引来任何不是人的东西。
除此之外,活人爱看热闹,各路阿飘们也一样。
所以我必须去院门口烧纸,打发那些路过游魂,或者是被引魂灯招引过来的阿飘们,让它们不要进院子。
我想见到爷爷,除了想他,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他。
烧纸一直烧到下半夜,周围没有半点动静,别说虫鸣蛙叫,就连野猫和夜鸮也没了声息。
四周安静的有些反常,我回头看了一眼灵堂里诺大的黑棺材,和神龛上那张画像,心中有些失落。
“爷爷到底回来没有?”
我嘀咕着,往火盆里添了一把黄纸。
白天睡的太少,烧纸烧到到这么晚,我开始有些犯困。
托梦?
我脑子里突然想到这个词,以前也从没见过阿飘,会不会爷爷已经回来了,但我看不到他?
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我决定去睡一觉,至于灵堂没有人看守,我也顾不得了。
将剩下的黄纸全部投入火盆里,又朝四周作了一圈揖之后,我跑回了自己房间。
躺到床上,我闭上眼睛,希望能快点睡着,好让爷爷托梦给我。
脑子里越是这么想,我便越是睡不着。
想到之前都是数着枫树入睡,我便翻了个身,脸朝向窗外,隐约能看到枫树树干的影子。
一棵,两棵,三棵,四……
窗外赫然有四道黑影。
最左边那个是什么?
我猛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多出来的那道黑影。
那应该是一个人影,倒吊在瓦檐上,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地上。
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脑袋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
这个长头发就绝对不会是爷爷,我缓缓坐起身,想看清楚些,刚一眨眼,那黑影便直接到了跟前。
我吓得猛一哆嗦,连忙往后躲,可身后就是墙壁,我没有地方可退。
黑影依旧头下脚上地悬在半空,不断地有水珠从它头发上垂落下来。
“将军墓里好冷啊…救救我,快救救我…”
这是女人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时,不断地在我脑子里回响。
我壮着胆子问道:
“什么将军墓?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
黑影重复着这句话,慢慢地朝着我飘来。
“我忘了我是谁,你帮我看看,我是谁?”
说完,它停在我面前,一张惨白的面孔慢慢浮现出来。
这是一张肿胀不堪的脸,像是被水泡了很久的尸体,嘴唇外翻着,连舌头都挤了出来。
我胃里一阵恶心,差点就吐了出来,这副模样哪怕是她亲妈来了都不敢认,我怎么能认得出来?
“我是谁?我是谁?”
见我半天不说话,它开始尖叫,声音也越来越大,我往旁边躲,它紧追不舍。
床上施展不开,我很快便被堵在一角,黑影的头发朝我飞来,缠住了我的脖子,然后那张死人脸就贴在我面前,撕心裂肺地嚎叫着。
“我-是-谁?”
惊吓到极点我心里反而升起了一股怒火,抓住那些头发拼命撕扯,它冲我尖叫,我便怒吼着将它顶回去。
手舞足蹈间,我大叫着从噩梦中醒来,浑身大汗淋漓。
是梦?
我坐起身,看着被我蹬得乱七八糟的被子,发了一会儿呆。
我甚至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缓缓地扭头看向窗外,三棵枫树的影子安静地矗立在那里。
靠着墙坐了一会儿,才让自己平复下来,从小到大这是我做过最恐怖的梦,显然这不是爷爷托给我的。
仔细回想了一下,三个字从脑海里跳了出来:将军墓。
这是这个噩梦唯一带给我的信息,但我不懂它是什么意思,将军墓,我从没听说过。
我下了床来到窗边,看着那三棵枫树,忍不住叹了口气。
“爷爷……我好想你。”
我喃喃自语,强烈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黑暗中,在三棵枫树后面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东西在缓缓移动。
我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响声清亮,痛感清晰,这次绝对不是梦。
我凑到窗边,透过枫树的缝隙,隐约能看到篱笆墙,而那个移动的轮廓,就在篱笆墙外。
“谁在外面?”
我大喊一声,这是我这两天总结出来的经验,怕的时候喊出来,能壮胆。
外面没有回应,我眯起眼睛仔细看,一阵风吹过,那个轮廓周围有东西被吹飞了起来,我心里止不住一凉,那些是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