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吃亏
遥远的记忆中断,钱多进满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时凉和戚暖,叹息道:“结婚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
大佬挑眉,“啥?”
那表情生动地写着“你这幅鬼样子还想着喝喜酒”。
时凉的表情倒是有几分愉悦,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
钱多进一噎,也觉得自己有些脑抽。
他这个状态,别说永生了,能意识清醒多几分钟就不错了。
说实在的,不怪戚暖会怀疑他是系统,还是钱多进。
他大部分时间自己都记不起自己是谁。
甚至他这次能逃出系统的禁锢,究竟是他自己的本事,还是系统刻意为之,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思考的每一件事情,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系统提前设置的程序。
不过,不重要了。
钱多进瞄了一眼嘲讽表情都出奇一致的两个奇葩,心说:这两货精明成这样,除了他们彼此,谁还能在他们背后捅刀子?
他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尴尬地咳了两声,“我是说,给我准备个牌位,祭奠一杯也行。”
戚暖:“……”
时凉:“……”
心真大。
轰——
整个地下空间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部撞击,众人只觉一阵地动天摇。
黎明冒头道:
【叮,检测到土系精神力。暖暖,外面是辰土。】
同时,对面钱多进的“鬼影”像是被什么干扰了一样,开始忽闪忽现。
他脸色微变,再度张嘴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
“长……夜……夜发现我了……小心辰土,一……一旦你靠近他十米以内,他就会自……自爆……”
没说完,整个“鬼影”如同被掐断了信号一般消失了。
之前时凉启动的那波定时炸弹已经把地上的实验基地炸平了,黎明又在众人转移到地下空间后封锁了入口,大概是长夜发现它的猎物们没死,开始了新一轮的捕杀。
“啧。”
大佬对钱多进的废话并不感兴趣,但还是迈开了步子,朝另一头的撤退通道走去。
“你也没办法撤销辰土体内的自爆程序吗?”戚暖问黎明。
她不在乎和长夜正面交锋,但她不想伤害辰土。
即便那副被改造的机甲躯壳中已经没有了那个叫“辰土”的灵魂。
黎明苦恼道: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001等人跟在戚暖身后,皆撤入了撤退通道里,准备离开这倒霉地方。
只是通道狭窄漆黑,还幽长得过分。
众人一路狂奔。
001背着盛放,沈厌背着曲老,时凉背着外婆,分工明确。
只有大佬孑然一身,还有闲情逸致和黎明聊天。
“自爆程序的事情可以再等等,你知道宗朔被长夜关在哪里了吗?还有当年我叛乱身死那天的记忆存储还有吗?调出给我看看。”
之前兵荒马乱的,又是跳楼逃命,又是r病毒雨,她还没来得细问。
黎明一阵沉默,再开口语调有些羞涩。
【暖暖,我的内存少了一扣扣。】
戚暖眼皮一抽,“少了哪一扣扣?”
【讨厌~就是那一扣扣。】
“……”
千辛万苦救这混账玩意出来有何用?
大佬脸一黑。
【嘤嘤嘤~暖暖,你别生气,真的不能怪我,长夜将我强制关机前清除了我一部分内存,刚好就是叛乱那天的数据资料。不过,宗朔被关押的地点我已经扫描到了,我将功赎罪好不好,你再给我一个机会……】
跟在后面的沈厌皱眉,“不对劲。”
戚暖眉头紧皱,“是不对劲。”
沈厌:“我从当年事发就觉得有些奇怪,杀了你这个叛徒,对系统而言应该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但它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隐瞒?封锁消息,销毁数据,禁止一切人提起。”
时凉背上的外婆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发生的事情除了害死小暖,对系统也是一种威胁。”
戚暖:“先不管这些,郁傲晨他们还在外围接应吧?”
沈厌:“嗯。”
他们不可能所有人都深入敌营,其他没现身的同伴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戚暖:“黎明,把宗朔关押的位置发给郁傲晨,让他先行救人,不用管我们。”
【没问题,交给我吧暖暖,保证协助小郁子把人救出来。】
沈厌有些担心,“黎明能知道实验基地有密道通往郊外,长夜怕是也知道。”
戚暖:“嗯,正好,长夜现在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追捕我们身上,郁傲晨那边救人会更顺利。”
沈厌:“做饵?”
戚暖回头看了一眼,“只是可能要辛苦一下曲老和外婆。”
曲老和外婆双双表示没问题。
就算出通道口的时候势必经历一场厮杀,以戚暖、时凉、沈厌和001的水平,两位老人家觉得该发愁的是系统。
审判官要是那么好对付,长夜就不会跳脚多年了。
……
两个小时后,曲老和外婆觉得他们高估自己,双双脸色铁青,一副想把心肝脾肺肾吐出来又极力憋着的样子。
幸好,年轻人001最先扛不住了。
毕竟,众人已经持续奔跑了两个小时,尤其是两位大佬打头,那速度绝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001很冤,他崩溃是因为背着的人是盛放!
身体进化者的肌肉密度和骨密度惊人,同样……体重也惊人。
001背着“一座大山”,气喘如牛道:“老……老大,咱歇歇吧,这通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对……对,休息一会儿吧,我这把老骨头实在禁不起颠簸,呕……”
沈厌背上的曲老气若游丝地赞同道。
“暂停,休息。”
打头的时凉停住了脚,气息平稳地将背上的外婆放下,缓缓说道。
外婆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老人家都快被颠晕了,两眼直冒金星。
“我去前面探探路,你们在这儿歇一会儿。”
戚暖略带疲倦的声音从前方的甬道里传来。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脚步声渐远……
时凉拍着外婆的背,给老人家顺了顺气。
一扭头,三秒不到,他家审判官大人已经没影了。
“……”
……
戚暖一个人在漆黑的甬道里摸索。
即便黎明再三扫描说前面的路没问题,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安心。
一直走到一个三岔路口,她才准备原路返回,结果一个转身……
一片黑暗中有人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大佬猝不及防,被那人拽得一个踉跄,栽进一个带着霜寒气息的怀抱。
“审判官大人,你怎么就闲不住呢?体力跟上吗?嗯?不说话……之前偷偷笑我的时候,不是兴致挺高的吗?”
暧昧的声音擦着耳垂响起,掺着一丝调侃。
大佬呼吸略重,微微喘息,“你报复心怎么这么强?”
“毕竟我从你昏迷到现在一直都不太高兴。”
“……你高兴过吗?”
大佬嘴皮都没张,含糊地嘀咕了一句。
时凉气笑了,“亲爱的,你知道吗?我现在之所以人模人样、好声好气地站在你面前说话,是因为你睁开了眼,不然我……”
“不然你还能从人变狗吗?”
“……”
精壮的身躯缓缓逼近,时凉用冰冷的手指轻抚了一下她的侧脸,似笑非笑道:“亲爱的,我不介意给你点时间,再重新组织一下语言。我建议你,这个时候态度诚恳点,给我道个歉,不要惹我生气。这样因为你而遭受伤害的心灵才能得到弥补。”
“……”
“啧,你可能不相信,通道里这么黑,我居然看见你对我翻了个白眼。”
大佬淡淡地“哦”了一声,尾音很长,带着一股挑衅。
“我生气了。”
时凉斩钉截铁道。
“嘶,我真的生气了。”
吧唧,冰凉的唇瓣上落下了一个柔软的吻。
有个好听的声音在拨弄他的神经,“这样还生气吗?”
时凉抿了抿唇,明显对这个蜻蜓点水的吻……不太满意。
漆黑中,戚暖被一个强健的胸膛抵到墙壁上,纤细的腰肢被禁锢,唇瓣被堵住,齿缝被撬开。
和之前的浅尝辄止不同,时凉的吻——
热烈、强势、滚烫,侵犯着她每一根神经,像凛冽的雪夜燃起一场汹涌的大火,凄寒的风霜与橘黄色的热浪交织在暗色的苍穹下,朦胧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心脏剧烈地跳动。
有人在她耳畔轻喘,克制着贪念与□□。
“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之前所有的担惊受怕都变成了甘之如饴,歇斯底里的疯狂被隐藏得毫无痕迹。
对于时凉来说,只要戚暖在,好人坏人他都可以做。
但戚暖不在,他连人都懒得做。
于是——
恶魔披上人皮,重返人间,继续哄骗他的神明。
时凉笑着,眷恋地吻了吻戚暖的唇角,缓缓松开她。
“滚出来!”
他扭头朝前方漆黑一片的甬道看去,声音冰寒刺骨。
智脑上的照明灯被打开,戚暖瞧见左岔路口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俊美精致的五官,独属于青年的清瘦身形,微微蹙眉,面色些许苍白。
“戚阳?”
大佬挑眉。
“你怎么在这儿?”
青年是个极其别扭又傲娇的性格,轻哼了一声,嘟囔道:“我一直都在!”
时凉对他没有半点好印象,冷笑道:“你鬼鬼祟祟藏在哪儿干嘛?”
戚阳一听,顿时火上心头,“要不你们光天化日亲……那啥的忘乎所以,我早就出来了!!”
时凉:“说重点,你怎么在这儿?想干什么?”
戚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道:“你什么意思?我能干什么?我在这儿当然是因为她!”
他指着戚暖,“长夜已经派人在通道出口处守株待兔,就等你们自投罗网。我要不是因为担心你,鬼才会跑到这里来!!”
大佬:“哦,要我谢谢你吗?”
戚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你什么语气?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我是你亲弟弟,我是来救你的,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我说话!!!”
他自小被戚暖宠大的少爷脾气,哪里受得了前后的差别对待?
大佬撩起眼皮审视他,冷淡道:“血缘能决定什么?能决定你永远不会害我,真心待我,对我无愧于心吗?”
戚阳眉心一跳,“你……你恢复记忆了?”
大佬没说话,纯粹在诈他。
她一直能感觉到,戚阳对她也许有真心吧。
但那点真心与他对自己的厌恶和憎恨相比,又似乎不值一提。
最令她意外的是,在厌恶与憎恨中,戚阳对她有深深的愧疚。
矛盾又复杂,人从来都不是好懂的生物。
戚暖垂眸,心情有些糟。
戚阳神情慌乱,哑声道:“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那个时候只是太年轻了……我……没想过……”
说话颠三倒四,半句重点都没有。
“行了,我没恢复记忆。”
大佬打断了他。
时凉意外地看向她,不是打算诈供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戚阳脸色又是一变,“……你骗我?!”
这个“骗”字像是捅了马蜂窝。
往日监察官的风范被丢得一干二净,戚阳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大吼大叫,咬牙切齿道:“戚暖!你又骗我!你为什么总能用这副高高在上、理所应当的样子说这些虚伪至极的谎言?!”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佬不乐意了。
她就算失忆了,对自己的人品还是很有信心的。
很好。
原本只是捅了马蜂窝,一下子切换成杀了马蜂祖宗十八代。
戚阳声嘶力竭地指责道:“你承诺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你说过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会永远包容我,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我,结果呢……你现在是什么态度?我才是你亲弟弟,你凭什么对那个半路捡来的冒牌货那么好?你说过你只会对我一个人好的!”
大佬皱眉,一脸便秘道:“敢问你今年贵庚?”
戚阳理直气壮地吼着,“不管我多少岁,你说过我可以在你面前永远做孩子的!戚暖,你说过的话都是放屁吗?你的承诺都是狗屎吗?”
大佬:“……”
玛德,她有点受不了了。
这么大一个巨婴。
幸亏这不是盛放,这要是盛放,她一个巴掌糊过去,什么矫情病都没有了。
时凉双手抱胸,听不下去了,笑皮不笑肉地问道:“亲爱的,我可以抽他吗?”
“怎么回事?”
沈厌闻声从后方走了过来,见到戚阳就是眉头一皱,隐隐有一丝厌恶和提防。
戚阳这人幼稚敏感,尤其是对别人的负面情绪。
他瞪向沈厌,“你们一个个的没必要都表现出这副样子,我是来救她的!我让部下在前方挖了一处新出口,可已经帮你们逃出系统的包围圈。我是她的亲弟弟怎么会害她?”
沈厌惊呆了,眼中的诧异宛如嘲讽,“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不心虚吗?”
“你什么意思?!!”
戚阳瞪着好看的眸子,死死握紧拳头。
他和戚暖有七八分像,小时候沈厌对着这张和戚暖相似的脸,态度还会和蔼一点,把这个傲娇的小孩子当弟弟照顾,但后来戚阳做的一件件事情太令人失望了,尤其是……
沈厌深深皱眉,看向戚暖,“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戚阳觉得肺都要气炸了,“处置我?沈厌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了,我来救你们的!!”
沈厌的目光只落在戚暖身上,“你信他?”
戚暖没说话。
沈厌上前一步,在她耳边低语道:“小暖,在囚徒岛大家复盘当年真相时,你隐瞒了一件事情……”
时凉用死亡凝视打断了他的话,满脸写着“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嘛”。
沈厌回了他一个白眼,“算了,我不管了,你看着处理吧。”
大佬垂眸不语的样子让戚傲娇心中泛起一阵委屈,当然他不会把这些丢人的情绪写在脸上。
戚阳这人越在意越犟,面上的态度越不好,“戚暖,你哑巴了吗?我千辛万苦来救你,你不信我?”
“信任是相互的。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只问一次,所以……”
她抬眸,一眼望进戚阳的眸海里。
“……别骗我。当年叛乱时候你有没有在天空城?”
戚阳眉心一跳。
“我……我怎么会在天空城?姐,你忘了,叛乱之前你就让人把我送走了。”
他笑说到,只是脸部肌肉有些僵硬,轻微地抽搐着。
戚暖垂眸。
“是吗?”
之前在死亡游轮上见到戚阳时,她就隐约想起了一些。
废墟之上,大火的焦灼炙烤,风雪的凛冽傲寒,在她和时凉选择纵身火海时,戚阳在身后喊她……
所以,你怎么可能不在呢?
阿阳啊,那个满嘴谎言的人又到底是谁呢?
在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中,戚暖记得那柄插入腹部的匕首——冰冷,坚硬。
心脏疼得发颤,浑身的血都冷凝了。
她低头盯着紧握住匕首的那双手,不明白……
“为什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素日里清冷平稳的声线微微发颤,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震惊。
“姐,你从来没问过我,我想要什么。”
有一个清脆的少年音狰狞地回答道。
“你想要什么?”记忆中的自己如是问道。
她无比平静,又好像无比悲伤。
“权势!”
“我想要权势,我想要高高在上的地位!我想做呼风唤雨的审判官!!我想要藐视所有人的实力!!!可为什么明明是一母同胞,你能成为举世无双的火系进化者,我却只是普通人?!!”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我!可你给我的都是什么?把我送离天空城多年,让我远离权利巅峰,让我龟缩在九大区的一角每天仰你鼻息生活!什么狗屁的安稳,有吃有喝算什么好的?!”
少年的嗓音渐渐带上哭腔,平静而绝望,喃喃地质问着:
“姐……你怎么能只给我这些东西?”
腹部的伤口因为匕首的抽离而血流不止,白皙的五指按压着伤口,却依旧无法阻止温热的血液溢出体外……
戚暖站在废墟之上,满眼迷茫。
她疼爱的甚至拿命保护的弟弟用憎恨的目光望着她。
——贪婪虚荣,争强好胜,野心勃勃。
她不明白,她骨肉相连的亲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是不是人到了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
一声轰鸣从头顶的地面传来,石子夹杂着泥土从上方掉落。
剧烈的震动令众人身形一晃,001和醒来的盛放急忙护住曲老和外婆。
整个通道有塌陷的趋势!
被发现了?
沈厌并不意外,冷笑地看向戚阳,“你果然和系统串通一气!”
他猛地挥手,一支水箭破空而出射向戚阳。
后者按下护腕上的按钮,全身瞬间被暗黑色盔甲覆盖,愤然道:“我没有!”
噹——
水箭与盔甲撞击后溃散。
暗甲,天空城斥巨资为普通人研发的甲胄,坚硬无比,穿上之后即便是普通人也有和进化者一交之力。
而暗甲研发背后的支持者是当年的初代。
只是她死后,这项技术并没有被用于普通人身上,反被长夜用来武装暗部,而暗部则被长夜用来暗杀天空城乃至九大区的反动分子。
通道彻底坍塌的瞬间,风沙走石,一片混乱。
就这紧张的节骨眼,沈厌那个平时睿智得不行的人犹如脑抽一般,压着戚阳一顿狂揍。
“又走神?”
戚暖被时凉扑倒,死死护在身下。
“亲爱的,你不能因为我满心满眼是你,就总为别人走神,我会吃醋的。”
他叹了口气,语气温柔又无奈,还补充了一句:“亲弟弟也不行。”
“……”
“我醋劲大,别说弟弟了。你少看我一眼,我都觉得亏,嗯……哪儿哪儿都亏。”
“……”
大佬手有点痒,想揍人。
他是怎么做到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这么混蛋的话?
“我是不是特别不会养孩子?”
戚暖极轻地问了一句,像是在问自己,有一股浓浓的自责和无力。
冰盾阻隔住了坍塌下来的泥沙,狭窄的空间里,两个人贴得极近。
大流氓难得没占她便宜,而是撩了撩她耳边的碎发,痞笑道:“亲爱的,你只比他大两岁,你养他的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不过,他有一件事说的没错……”
他咬着她的耳垂,“你就是个撒谎成性的小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