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惊变
三年前，那是沈厌最后一次见戚暖。
寒风拍打在甲子楼的落地窗上，阴云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下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因为没有开灯，办公室光线很暗。
沈厌推门进去的时候，戚暖正坐在办公桌前，垂眸翻阅着文件。
“一切都安排好了，后天行动，警务部、军部和九大区的人已经准备就位，钱多进那边也没搞小动作，说会全力配合，而且这次有暗部加入，我们的胜算又多了一分……”
沈厌缓缓说着。
虽然他不待见时凉那家伙，但天空城一旦乱起来，长夜必定会从关机自检的状态醒过来。
以他对长夜的了解，面对数以万计的“叛军”，强大的运算系统会为它推算出最快、最有效的策略——擒贼擒王。
戚暖会成为长夜最优先要抹杀的人。
——哪怕这个人是它选举出的审判官。
沈厌想，有时凉护在戚暖身边，他也能放心一些。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室内太暗了，他这才看清戚暖的脸色。
戚暖放下手里的文件，掐了掐眉心，“我想推迟z计划。”
“你说什么？”沈厌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我想推迟z计划。”戚暖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我们筹备了这么久，所有人都盼着这一天！钱多进能同意吗？郁傲晨能同意吗？九区区长能同意吗？军部那帮摩拳擦掌的军痞会同意你？！！”
戚暖脸色白得不正常，将手里的文件递给沈厌，“你看看这个，这是小土从七区传回来的虫族最新影像。”
沈厌接过，皱眉道：“怎么了？不是已经清理得差不多，只剩收尾了吗？”
戚暖又递给他一份文件，“这是历年虫族的影像对比图。”
沈厌不悦道：“z计划马上就要实施，你突然整理这些做什么？有什么不对吗？不就是个头越来越……”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图像，有些迟疑道：“越来越像人。”
这次七区的虫族入侵闹得这么大，大到需要审判官亲自下去处理，就是因为七区的虫兽除了浑身覆盖着甲壳、四肢怪异、头顶触角外——
真的太像人了！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戚暖不知道沈厌是怎么想的，但她只想到了……
“e实验，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于世垒主导的e实验项目之一，就是人类与虫族基因融合？”
沈厌不太在意，“于世垒不是已经死了吗？而且之前有专门的研究结果公布过，虫族进化这么迅速，是因为觉醒病毒。游离在空气中的觉醒病毒除了促进了人类的进化，也导致了虫族迅速变异，这是无法控制的。”
“我不是搞研究的，但我还是知道基本常识，”戚暖蹙眉，手指敲着桌面，“从猩猩进化成人，是因为基因相似，花了五百万多年的时间，但虫兽从爬行动物……进化出类人的四肢，站立行走，只花了十几年。”
沈厌眉心一跳，只听戚暖低沉道。
“厌，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厌呼出一口气，“不管怎么样，z计划迫在眉睫，我们先以后天的行动为主，之后再想办法对付虫族……”
“我想暂时中止z计划。”
“不行！！！退一万步来说，你这个决定有人支持吗？”
戚暖一噎，“时凉……”
然后，没了。
大家都觉得现在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千载难逢，不容错过。
沈厌冷笑一声。
心说，那姓时的流氓满心满眼除了你，还是你，你说什么他不支持？
“所以我想让你帮我说服他们……”
“我和他们的立场一致，”沈厌强硬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就算虫族进化过快，这和我们的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和大部分人一样，虽然他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紧张忐忑，但更多的是热血沸腾。
——他们蛰伏太久了。
“厌，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戚暖眼底透着乌青，疲倦说着，“好，刚才的事情你可以不答应，但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不，是命令。这是我的命令。后天的行动你不要参加，去七区，把小土替下来，让小土回天空城，你留在七区防守，然后切断和天空城的一切联系。如果z计划成功了，我会通知你回来，如果没有……你就留在那儿。”
沈厌瞳孔一缩，怒道：“戚暖，你什么意思？！！”
他不能接受！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怎么能和他说这个？
为了帮她，为了这个计划，他耗费了多少心血！！
她怎么能把他隔离在外？
戚暖抬眸看他，在黑暗的室内却亮得平淡而幽深，“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我们都死了，你替我们活下去。”
沈厌一愣。
戚暖移开目光，看向漆黑的窗外。
乌云又聚集了不少，天色暗得离谱。
明明才黎明，暗得却像黑夜。
对不起，厌。
活下来的人才是最难的。
……
“后来我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那天，我竟然听了你的话，离开天空城，镇守七区。我这么聪明的人，这么懂得权衡利害的人，怎么就会乖乖听了你的话呢？”
沈厌说着，用手摘下落在肩头的银杏叶，笑得有些无奈。
戚暖垂眸。
她不用想也知道，为了自己这句话，沈厌将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我们有个约定，”沈厌将手中的银杏叶递给戚暖，“不要通话，不要联系，只留下一个暗号。你在自己的军装袖上别了一枚带有定位功能的袖扣，平时不会启动，再加上有黎明全方位守护在你身边，为你屏蔽长夜的搜索，就算你杀到长夜面前，它恐怕都不会察觉到你。但如果……”
戚暖接过沈厌递过来的银杏叶。
一如她当年将那个承诺、那个约定托付给沈厌一样。
“那天，你和说我如果……如果你发暗号给我，就代表你开启了自己的定位装置，然后让我将z计划的全部内容，以及你的定位，发给长夜。”
在场的人闻言，皆是震惊。
戚暖抬眸，越过人群，与站在郁傲晨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人对上了目光。
时凉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了，他悄无声息地站在警务部那帮精英身后，正准备下手……
然后，整个人一僵。
郁傲晨正处于惊讶和暴怒的状态，完全没察觉身后的危险，眯眼道：“你在说谎！阿暖为什么要那么做？没理由，完全说不通！你这狡辩的借口未免太牵强了！！”
天空城谁不知道，沈副审天生一副三寸不烂之舌，死的都能说活，颠倒黑白更不在话下！！
沈厌淡淡地看向他，平静道：“12月7日下午4点45分，我将z计划和小暖的定位发给了长夜。你当时就在天空城，难道没察觉不对劲吗？”
“什么不对劲？哪里有什么不对……”
郁傲晨像是猛地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声音都开始发颤：“你说什么时候？7号下午……”
“对，快五点了，马上就要日暮了。那天下午，阴了多日的天空难得晴了一会儿，很多人都看到了审判元年以来最绚烂的晚霞……”
然后，就是幕天席地的大雪。
像是在为什么人送别。
……
郁傲晨蒙住了，脑袋像一团浆糊，耳道里嗡嗡作响，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想起——
确实。
那天，有一颗重弹在自己身旁炸开。
他被炸瘫在地上，不仅耳朵嗡鸣，口鼻都在流血，五脏六腑像是被重甲车碾过一般。
在系统的猛烈炮火下，他的队伍和戚暖他们走散了。
他像坨烂泥一样被手下拖到一处废墟掩体——
苟延残喘。
这个词用来形容当时的他再贴切不过了。
在横飞的弹火和尘土中，他往掩体外看去，内心一片悲凉。
几十万人！
几十万人啊！
打到最后就只剩下这几百了。
但他不敢停歇，他身边还剩几百人，可戚暖身边就只剩下几个人了！
他们接近系统核心的每一步，都是用人命去填的。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绝不能放弃。
就他在不顾手下的劝阻，准备站起来时，智脑滴滴响起。
是戚暖！
郁傲晨手发着颤，没敢打开全息影响，只选择了语音接通。
他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道：“阿暖，你在哪儿？有没有受伤？没事吧？”
通话那头是良久的沉默。
“晨，我已经确定了长夜核心的最后位置。”
“太好了！你发个定位，我带人这就去找你！！我……”
通话那头打断了他，“大家还好吗？你伤得怎么样？”
郁傲晨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的大洞，那里血流如注，断裂的肋骨刺出皮肤，咧开嘴一笑，“没事，我好得很，大伙也是，我们还剩下几万人，你等着，我这就……咳咳……”
通话那头又是短暂的沉默，“晨，留在那儿吧。”
“阿暖，我伤得真不重，我就是被尘土呛得，有点咳嗽……”
他还想乐呵呵地继续胡诌两句，却听见戚暖命令道。
“让还活着的人向长夜投降。”
“你说什么？！！”
郁傲晨脸一变，气得差点把智脑摔出去，声嘶力竭地吼道：“我们不是找到长夜的核心位置了吗？你现在让我们放弃？！！戚暖，你脑子坏掉了吗？还是你怂了？我们死了这么多人，离成功就差一步了！！！”
因为情绪激动，郁傲晨开始猛咳，伤口溢血更严重。
失血过多导致他意识有些模糊，却听见智脑另一头平淡说着。
“我会自己去。”
嘟的一声，通话结束。
郁傲晨一懵，转瞬不顾伤势蹭地站起，鲜血顺着裤腿流下，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手下拉着他，好像在说什么，但他已经听不到了。
他跌跌撞撞走出掩体，却发现外面的炮火骤停。
围攻他们的机器战甲像是接到什么指令，纷纷撤退，如潮水般往一个方向涌去。
轰然一声——
“潮水”的尽头发生爆炸，巨大的蘑菇云升空，紧接着远处响起无数炮火声，地面剧烈的抖动着……
长夜调集了所有火力，集中到一点。
或者说，集中到一个人。
郁傲晨捂着胸口，觉得浑身冰凉。
窒息，抓狂，愤怒，畏惧，最后都化作砰的一声——
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他恍惚中望向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突然放晴了，绚烂的彩霞温柔缱绻，仿佛一场梦，那个美丽的世界和大地之上的废墟迥然不同。
好像一生都可望不可即。
那是他昏厥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
“我不信！我不信！！”
从记忆中醒过神，郁傲晨踉跄地退了两步，两眼通红，极力摇着头，似乎想否定什么。
曾经那个骄傲恣意的青年终于在时间和往事的折磨下，面目全非。
沈厌看向戚暖，苦涩一笑，“我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是我和你的口头约定。如果是这样，你信我吗？”
戚暖缓缓抬眸，没有回答，只是哑声问道：“z计划最后活下来了多少人？”
“算上我和郁傲晨，607人。”
戚暖脸色惨白，甚至有些喘不上气，眼前阵阵发黑，低声道：“怎么会……”
几十万人！
怎么会？
她了解自己，哪怕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但z计划实施之前，她一定是有很大把握，才会……才会……
不该的。
就算系统的核心藏得再隐秘，一步步推进，也不该伤亡这么惨重！！
沈厌闭了闭眼，沉痛道：“因为有八成不是死在天空城，而是九大区。”
戚暖一怔。
在场的其余人更是不解。
沈厌眼中闪过悔恨，“我们都低估了长夜。”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郁傲晨忽然崩溃地笑了起来，沙哑开口，“哪里是低估？是我们错了。阿暖，是我们错了！如果我们当初听你的话，推迟z计划，也许就能发现……”
……
那是12月7日的凌晨5点。
东方天空露出鱼肚白，微弱的晨光开始奋力跨越地平线。
——是即将到来的黎明，也是长夜最黑的时候。
从12月6日凌晨5点发起总攻，已经过去刚好一天一夜。
如他们所料，当几十万人冲进天空城最繁华的商业区，休眠状态的系统几乎是瞬间开机。
商业区的大街小巷、墙体路面以诡异的姿态变化重组，凭空冒出无数枪炮。
这座城本就是人工智能的最高成就，也是机械武器的巅峰之作。
它的防御系数远远高出这个时代。
嗒嗒嗒，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冰冷的机器战甲手持重武器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场人类和机甲间最残酷的对决。
人类的血肉之躯在重金属面前脆弱如纸屑。
所以，他们才刚开始进攻，就遭受了重创。
同时，一股温暖的精神力波动开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审判官出手。
漫长无尽的朝圣道上，那里有数不尽的、号称这个时代最坚不可摧的机器战甲，却在顷刻间会为灰烬。
——长夜引以为傲的军队在她面前不堪一击。
【戚暖！戚暖！！戚暖！！！】
广播里，系统重复叫着那个人的名字，清冷的音质不复存在。
那个时候，郁傲晨甚至有闲心想：
如果系统是个人的话，恐怕已经暴跳如雷、七窍生烟了！
但毕竟戚暖只有一个人，而长夜有着批量生产、源源不断的强大军队。
所以，他们靠近系统核心的每一步依然异常艰难。
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们最终把系统核心锁定在商业中心几十公里的范围内。
只要再往前推进，一点一点……
但就在众人隐忍前进的时候，系统发布了一条公告。
所有人的智脑公屏上出现了一条致命的消息！
——虫族暴动，袭击九大区。
为了z计划的顺利实施，九区区长带了各区的精英汇聚天空城，如今的九大区可谓防备空虚！！！
众人一瞬慌乱。
系统的播报回荡在天空城上空。
【此次九区虫族暴动，危险评定等级ss级。】
【此次九区虫族暴动，危险评定等级ss级。】
【此次九区……】
战火废墟中，有人僵硬地张了张嘴，质疑道：“不……不可能，审判元年以来才有几次ss级的虫族暴动，系统在撒谎！”
ss级什么概念？
灭城。
虫族数量之多，足可在一息间吃空一座城的人与物。
吃光一个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注意！特此强调！！一区、二区、三区、四区、五区、六区、七区、八区和九区，每一区虫族暴动等级均为ss级！均为ss级！！！】
系统播报着。
甚至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商业区的广场上一个被战火摧毁得只剩一半的显示屏，突然一亮，开始播放虫族大军如山海般涌向九大区的场景。
与此同时，从天空城到九大区，所有显示屏、所有人的智脑上都在来回播放虫族入侵的画面。
【请审判官即刻决断，调遣军队赶往九大区，保护平民，守卫家园。】
【请审判官即刻决断……】
【……保护平民，守卫家园。】
系统讽刺的声音响彻天空城，惊起高楼顶端盘桓的飞鸟。
戚暖穿着暗黑军装，站在废墟上，半身尘埃，半身鲜血。
她望向天空中努力扑扇翅膀的鸟儿，似乎怎么也挣不破这盛世的樊笼。
最后，她缓缓闭上眼睛，命令道：“叶承平、徐磊、谷驰、岳奇、李静、冯勇、叶斌、赵刚、唐糖，带你们的人返回九大区。”
“不行！”
赵刚第一个不同意，“这一看就是系统的阴谋！它想分散我们的火力，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一鼓作气，只要再……”
戚暖平淡陈述：“只要再拖延下去，九大区将再无一个活人。”
赵刚一僵。
他吼道：“难道我们这么多人的心血就付之一炬吗？！！”
众人脸上皆浮现出不甘，纷纷要站出来说话。
戚暖回眸，血红的眼睛浸着冷漠，凉薄道：“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可你们的家人都在九大区吧。ss级的虫族暴动是真的，系统做得到，它不在乎人命。如果所有人都死光了，我们推翻这个时代又有什么意义？”
众人欲脱口的话哽在咽喉。
是再坚持一下，直捣系统核心？
还是再坚持一下，看九大区尸殍遍野？
这是一道选择题。
而系统从始至终都知道答案。
为了抵抗九区虫族暴动，戚暖抽调了八成的兵力赶赴九大区，天空城剩余的“叛军”不足十万！
审判官站在剩余的将士面前，没有再说一句话，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迎着机甲炮火朝那个既定的方向走去。
身后——
十万之众，毅然跟随。
无人退缩，昂首向前。
如果我们终将死亡，
那必定是在前行的路上。
……
时间倒回到十多分钟前。
七区。
沈厌坐在战地前的堡垒上，一天一夜没合过眼。
他低眉看着智脑上的秒针。
已经24小时了，从叛乱发动到现在已经24小时了！
什么消息都没有。
他向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可这次如死亡般的宁静耗光了他全部的耐心。
焦躁，惶恐，不安。
他等不下去了，他要返回天空城。
哪怕被戚暖责备，他也要回去看看……
就在他即将踏上飞行器的前一秒，地面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智脑骤然响起，是前线巡逻的士兵发来的通讯。
他皱眉接听，焦急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沈副审，不好了！那个地坑裂得更大了……好……好多人……冒出来好多人……不不不对，那不是人，沈副审！虫族！虫族暴动！！虫族暴动！！！啊……”
地面更为剧烈地抖动着，沈厌瞳孔一缩。
不用再了解情况，他回头的瞬间已经看到了——
无数“人”铺天盖地般朝七区的方向奔涌来！
虫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进化了！！
褪去黝黑的甲壳，露出苍白的皮肤。
触角消失，变为“面孔”上一双灯泡大小的黑瞳。
四肢扭曲的程度减轻，站立的姿态越发熟练。
甚至因为背生昆虫的双翼、速度诡异、力大无穷，在某种程度上它们比人类更完美！
沈厌掉头朝前线跑去，同时智脑转接公共通讯，吼道：“所有人一级戒备！准备攻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根本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虫族不要命地攻向七区的防线，就像是被什么激怒了一样。
它们踩着同类的尸体，疯狂地朝防守的将士咬去。
战火声，呐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是沈厌经历得最惨痛的虫族防守战。
没有一刻喘息的机会，精神和身体全程高度紧绷，同伴在身边一个又一个倒下……
他杀红了眼。
直到十几个小时后，智脑冷不丁地响起，才唤醒他一丝理智。
然后，便是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屏幕上有一条匿名信息，内容是一串乱码。
就像是系统故障群发的垃圾短信。
但沈厌知道，那是他和戚暖约定的暗号。
“沈厌，你发什么愣？虫兽都要薅掉你脑袋了！！”
那是七区的区长叶斌。
他浑身浴血，奋力挥动着双刀，一刀劈死朝沈厌张开血盆大口的虫兽。
恶心的虫血溅在沈厌脸上，他大脑一懵。
叶斌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
他不是应该在天空城吗？
他不是应该守在戚暖身边吗？
一口血吐出，理智回归。
聪敏的大脑再度恢复运转，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怎么没想到！他怎么这么笨！！
智脑光屏上的乱码，每一个符号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
穷途末路。
这个暗号代表着戚暖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所以，她才会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可这一掷……
可这一掷……
“踏马的，沈厌你死了吗？动起来啊！”
叶斌忍无可忍，喊喊咧咧地吼道，然后……
他惊艳闭嘴了。
因为沈厌哭了。
那人在一片虫尸血海上，抬眸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哭着笑了一声。
最后，用发颤的手指按了一下智脑上的发送键。
仿佛耗空了毕生的力气。
离开天空城前，戚暖说过的话不停在他脑海中回荡——
厌，
如果这个时代不会终止，
那么我们就葬身于这盛世坟墓中。
或许冰冷绝望，
但我们已别无选择。
……
就像赌徒窥探到了自己的命运。
戚暖无法预判z计划能否成功。
但她知道——
她会死在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