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Z计划
砰砰砰,几声闷响。
在场的九位区长和一位副审齐齐倒地,华丽地昏了过去。
一秒制敌,局势反转。
宋读两眼懵逼,看了看倒了一地的战力天花板,又看了看他家气定神闲的老大。
怎么做到的?
戚暖也是震惊地看向时凉,“你……”
时凉缓步走到床边,期间还顺带踢了宗朔一脚,让那人晕得离床榻远一点。
他别扭道:“我没答应让你走。”
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他心里说。
时凉蹲下身,把宗朔刚给戚暖穿上的鞋脱了下来,动作温柔却又不容反抗地将人按回床上。
“你做了什么?”戚暖不肯乖乖躺下,抓住他的衣袖,担忧地看向一屋子昏厥的人。
时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空针管,是宗朔刚才给他注射的那支,“我从来没给你注射过精神力抑制剂,对身体伤害太大……”
他舍得。
最恨她的时候,都舍不得。
“你之所以一直浑身无力、无法凝聚精神力,是因为这个。”
时凉指了指床头点的熏香,淡淡道:“我自己调制的,主要原料用的是囚徒岛上生长的一种稀有花草,对像宋读这样的普通人无效,但对精神力的人越高效果越强,第一次闻到的话,一旦吸入过量就会陷入昏厥,多闻几次就不会了,顶多像你这样全身瘫软无力。”
戚暖一怔。
她这才想起,从自己被囚禁在暗部大厦,房间里就总点着这种熏香,但它的香味太淡了,淡到可以让人忽略不计。
“你为什么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时凉心里笑到。
“我在囚徒岛时别说闻了,饿疯的时候这种东西都不知道生吃了多少,早就免疫了。”
戚暖垂眸,指尖在发颤。
下一秒,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冰冷的指尖。
时凉俯身靠近,似乎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低声问道:“审判官大人,你是在心疼吗?”
戚暖眉心一跳。
“为什么你连心疼都要掩饰得这么好?”
他无奈一笑,眼中闪过失落和自嘲,“我觉得我应该像宋读学习学习,看到他我才知道,我这个人做得有点失败。所以,我们商量商量吧。以后我可以什么都不再问,但我有一个条件——”
戚暖抬眸的一刹那,时凉侧头吻在她的唇角。
小心翼翼,无比珍惜。
他呢喃道:“审判官大人,你说的那个代价,我也承担不起。所以有一天要死的话,我们一起吧。”
毫无防备,毫无征兆。
话音落,湿咸的泪珠滑过相吻的唇瓣。
审判官大人一瞬泪下。
时凉捧着她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他觉得心痛,戚暖掩饰得最好的事情,大概就是爱他吧。
……
顶楼卧室,昏黄的夕阳透过窗帘间的空隙,落在一片凌乱的大床上。
一只素净纤细的手从被角伸出,紧紧抓住床单,脆弱无力,指尖泛白。
另一只大手覆上她的手背,五指相扣,将人再度拉回欲望的漩涡……
门外,宋读觉得自己活像个太监,那个急啊!
都快把他憋坏了!
他第6次鼓气勇气敲响了卧室的门,忐忑道:“老大,隔壁屋的九位区长和宗副审已经醒了……”
砰的一声,像是人从床上滚落的声音,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
宋读到嘴边的话一卡壳,脸刷地就红透了,磕磕绊绊道:“沈……沈厌副审也已经到了天空城,按照审判官大人的吩咐,避开系统的耳目把人偷偷接进了暗部大厦……之前不是说好,人到齐就开会吗?”
“不开,让他们等着!”
时凉不真切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
紧接着,几声闷响,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听着像打起来了。
宋读心说,我草!不会出事了吧?
“老大,审判官大人,你们没事吧?怎么了?”
门里安静了一瞬。
宋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趴在门上,竖起耳朵去听,才模糊听到一丝压抑的呻/吟声,像是被欺负狠了。
宋读:“…………”
“滚!”
时凉暴怒的声音清晰入耳,吼谁的不言而喻。
宋读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他豁出去了,一边震天响地敲门,一边扯着嗓子吼道:“老大,您做个人吧!!审判官大人病才刚好,哪里禁得起你这么折腾?!!”
从凌晨3点到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宋读觉得他家老大哪里是个流氓,分明是个活畜生!!
……
一个小时后,时凉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一脸惬意,眉宇间洋溢着餍足的喜色,仿佛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
要不是地心引力还牵制着,他已经上天了。
相反,审判官大人的脸冷硬得过分,毕竟她是被时凉横抱出来的,衣领那么高都没掩盖住脖间的吻痕。
当她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落座在会议室时,在场的九位区长和两位副审中脸黑了十个,唐七十六还小没察觉不对劲。
沈厌当场拔刀朝时凉砍去,活像只炸毛的刺猬。
连宋读都不得不为他家老大竖起大拇指。
在天空城,沈厌以冷静狡诈著称,很少有人能把这只温文尔雅的老狐狸气成这样,文人本色都不要了,硬生生地要剁了时凉。
“够了,厌。”
戚暖制止道。
她开口的刹那,脸色有些僵硬,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声音会嘶哑成这样。
又是一刀落空,沈厌满心的怒火无处释放,吼道:“你到现在还护着他?!!”
戚暖不答,“从今以后他和我们一样,也是z计划的一员。”
沈厌:“我不同意!!你知不知道他从进天空城的第一天起就在打你的主意?你怎么能确定他和系统不是一伙的?你愿意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这种人?”
戚暖:“我知道。”
戚暖:“我确定。”
戚暖:“我愿意。”
沈厌:“……”
差点气厥过去。
时凉轻笑了一声。
他的身手比沈厌不知强多少倍,之前看在戚暖的面子上只躲不反抗,如今欺身上前,轻轻松松就卸了沈厌手中的刀。
哐当一声,长刀落地。
时凉拍了拍手,挑了一个离戚暖最近的位置坐下,递了杯温水到她唇边,混不正经地笑道:“喝点水,嗓子都哑了。”
审判官大人脸黑了不止一度,“……”
为什么哑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我保证下次轻点。”
“闭嘴!”
时凉笑了,满眼里全是她。
那种宠溺几乎能腻死人。
审判官大人半点不领情,冷冷道:“你还想不想知道z计划的具体内容?”
时凉惊讶挑眉,“你愿意告诉我了?”
戚暖手指敲着桌面,“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故事太长了。”
时凉笑得毫无诚意,“审判官大人,这个借口就有点拙劣了,你分明就是单纯地不愿意告诉我。”
戚暖:“……”
无法反驳。
时凉:“这样吧,既然故事太长,咱们就挑重点来。我问你答总行了吧?”
戚暖没说话,算默认了。
时凉:“钱多进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不是z计划的成员?”
戚暖:“是,准确的说,z计划的主导者原本是他。”
时凉愕然。
戚暖:“他是我老师钱雪松的儿子,从一开始提出z计划的人就是他,前期一切计划的实施都是他身体力行地在做,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太小了……”
确实太小了。
主宰者并不是一个会养孩子的人,或者说他收养戚暖时,自己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再加上天才迥异于世人的思维和性格……
“主宰者大人,我只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审判官元年前在偏远山区当教书匠,一辈子都在教书育人,对天空城没有二心。如果您信任我,不妨把这孩子交给我,我来教她读书写字。”
钱雪松天生就是个面善的人,说话温和,半白的头发配上慈祥的笑容,连程厉都对这位老人家厌恶不起来。
“好。”
“主宰者大人,这孩子是不会说话吗?”
“不是,”少年程厉冷漠道,“她太不听话了,总想往外跑,去找一个死人,所以我把她关了两年。”
老人家看着面前木讷呆滞的小姑娘,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太小了,才七岁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老人家花了足足四年的时光,通过日复一日的悉心教导与开解,才让那个孩子眼中再度有了光亮。
期间,他还为小戚暖找了两个玩伴,陪着她一起学习,一起生活。
一个是心智发育不全、永远天真开朗的辰土,一个是聪明睿智、天生学霸的沈厌。
但程厉不喜欢沈厌,也许是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所以后来他千挑万选了宗朔,把人送到戚暖身边,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但好景不长,戚暖11岁的时候,她最喜欢的老爷爷、最敬爱的老师死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老人家死于敌人的水刃,贯胸而过……
……
沈厌冷笑了一声,对时凉道:“说起来,当年暗杀小暖的还是你的前任,不,前辈更合适,地下城暗杀部的越沉。不过他没你厉害,花了两年时间才混进了护卫队,本想绑架小暖威胁主宰者,但因为没得逞,直接下了杀手。”
时凉一僵。
他想起之前在沙城实验基地时,戚暖对越沉莫名的杀意。
他又想起戚暖为数不多几次提起自己老师时,眼中闪过的温情。
“为什么?”时凉激动道:“为什么当初在沙城……”
要因为我的一句话放弃杀越沉?
戚暖只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打断道:“不是因为你,老师不让我报仇。他临终时嘱咐过我,不要去恨,不要报仇……”
那位老人家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捂住小戚暖的眼睛,嘱咐道——
孩子,不要去恨,不要报仇,要懂得别人的痛苦,要理解别人的不易,哪怕那个人拿着尖刀与鲜血来毁灭你,也不可以成为你纵身跃入深渊的理由,那里太黑了……你要善良、勇敢,要怀抱着梦想,要斗志昂扬、勇往直前地走下去……
这是老人家临死前对小戚暖最美好的祝愿。
与这个黑暗的时代格格不入,带着一丝最纯粹的保护。
“老师死了以后,钱多进改变了很多。我一直以为像他那样自私自利的人对自己父亲没有多少感情,老师生前他也确实是那样表现的。毕竟钱多进是有野心的,他一直想加入仲裁庭,进入政坛大展身手,所以从来看不起自己软弱无能的父亲,不过是个迂腐的教书匠罢了。可老师死后,他找上了我……”
那时候的钱多进才三十多岁,远没有现在油腻。
他红着眼找上戚暖的时候,癫狂得像个疯子。
他告诉戚暖两件事,一是杀死他父亲的是地下城的人,二是他父亲被送进医院时还没有死!
但因为审判制度规定,普通人没有资格享受最好的医疗待遇,更何况还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
系统拒绝为老人家提供救助,钱多进眼睁睁看着父亲错过最后的抢救时间,气绝身亡。
当时,钱多进只问了戚暖一句话——
你想为自己的老师报仇吗?
戚暖说,想。
她那时还只是一个11岁的孩子,远没有现在冷静理智。
谁又能想到,z计划的起因并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件。
一位老者的意外死亡,在历史的长河中连一朵浪花都算不上。
明明只是一只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却在大洋彼岸引发了史无前例的龙卷风。
钱多进找上戚暖是有原因的。
即便11岁的戚暖还不是审判官,但主宰者大人的偏爱让她在天空城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特权。
之后的几年,钱多进开始利用戚暖往上爬,进入仲裁庭。
他们的目标起初是一致的:地下城和审判制度。
但随着戚暖渐渐长大,她开始懂得了老师的遗言——
不要跃入深渊之中。
她和钱多进出现了分歧,并且越来越大。
钱多进也知道,长大后的戚暖已经不受控制。
但因为钱老,他们始终维持着微妙的合作关系。
这种关系几欲破裂,便是因为两年前围剿地下城的事件。
虽然是主宰者下的命令,但背后推波助澜的却是钱多进。
戚暖成为他们手中的屠刀,时凉和季旅成为最直接的牺牲品。
可是地下城覆灭后,钱多进心中的仇恨却并没有消减,因为审判制度还在运行……
仇恨本身就是最能摧毁人心的深渊。
……
戚暖缓缓道:“即便没有你搞‘陈桥兵变’,在我和钱多进原本的计划中,我和他在系统面前也要上演一出自相残杀的戏码。”
时凉不信,挑眉道:“你确定是演?”
戚暖:“三分假,七分真吧。”
时凉:“钱多进那样子百分百是真想杀你。”
戚暖:“……”
瞎说什么大实话?
戚暖:“钱多进是一个政客,立场暧昧。他支持我,也不支持,是个彻头彻尾的两面派,一方面他希望借助我废除审判制度,另一方他更想自立为王。所以,只要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我,因为审判官本来就是所有人问鼎权力最大的障碍。”
时凉笑了笑,觉得挺神奇的,“都这样了?你们是怎么忍着对彼此的膈应合作的?”
戚暖:“因为最后的目标一致。”
——推翻审判制度。
时凉沉默了片刻,一针见血道:“那你和钱多进最大的分歧是什么?”
戚暖:“我主张制度重建,他主张世界重启。”
“……重启?是我理解的那个重启吗?”
“对,清空重来。”
“钱多进不仅要推翻审判制度,还主张覆灭天空城和九大区,对人类进行大屠杀,只留下少数基因优秀的人类用以繁衍,然后创建新的制度,缔造真正自由平等、和谐文明的人类王国。”
“看不出,钱秃顶那笑眯眯、大腹便便的样子,还有这么雄伟的志愿。不过,他这么做和系统有什么区别?”
“可能更疯吧。老师死了之后,他确实挺疯的。”
“他可半点不像个孝子。”
“谁知道呢?也许只有失去之后,才知道最想要的是什么。”
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攥在手里的东西哪里会觉得好?
不到鲜血淋漓、无法挽回的时候,哪里会明白什么是痛不欲生?
时凉笑了笑,“审判官大人,你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戚暖不以为然,“与虎谋皮本来就是有风险的,再说,那把米他能不能偷走尚且不论,但鸡一定会被攥在我手里。”
“什么意思?”
“你觉得终结审判制度的关键在哪里?”
时凉思索了片刻,缓缓道:“我没来天空城之前,会觉得审判官便是审判制度的象征与顶端,杀掉审判官就能终结制度,但我来到天空城后,才发现审判官之上还压着主宰者和仲裁庭,然后……待得越久越会发现好像也不是,因为在权力的巅峰还有一个无所不能、至高无上的系统,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它的权限已经超越了主宰者。”
沈厌冷哼一声,“还不算蠢。”
时凉浑不在意,眼睛自始至终盯着戚暖,嘴角溢着笑。
审判官大人被他盯得不自在,干咳了两声道:“你说的对,如果把审判制度比作电脑,仲裁庭、审判官和主宰者是软件,而系统长夜就是硬件。人会一代又一代地衰老死去,但长夜不会,只要它还在,审判制度就在。”
“主宰者不是系统的缔造者吗?他就没办法终止系统、更改制度吗?”
“没办法,自从九年前长夜生出自我意识,厉对它所有的指令就已经无效了。”
时凉拧眉。
这算什么?
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超越了人类,甚至要反过来控制、主宰人类。
戚暖手指敲着桌面,回忆道:“你知道系统为什么设置审判官一职吗?审判初年,天空城是没有审判官这个职位的,直到四年前长夜见识到了‘愚民’的威力。”
时凉立马想到了,“九区暴动。”
戚暖:“对,那场暴动里,九大区的民众联合起来反对审判制度,背后推动者就是钱多进。但暴动失败了,哪怕是九大区的民众团结在一起,照样无法推翻审判制度。因为长夜的监控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离子炮的射程覆盖每一寸土地,可以随意射杀任何一个心存反叛的人。”
时凉冷笑了一声,“但人这种生物不是暴力镇压,便能让他们屈服的。明明是看着最脆弱的生物,但偏偏又最顽强。”
戚暖:“是,人类让长夜在鄙夷的同时,却又产生了畏惧心理。只能说是厉把长夜设计得太无懈可击了,不仅让它拥有了自我升级的能力,还诞生了自己的情绪和思想。所以,作为一个有思想、懂得害怕的‘人’,长夜为了防止这种叛乱的再度发生,或者说是为了保护自己,它制造了一个象征审判制度的傀儡推到众人面前,替自己去抵挡所有枪林弹雨。”
审判官由此诞生。
众人的视线被转移,憎恨也同样被转移。
时凉觉得荒谬,“你称它为人?”
戚暖:“代称而已。长夜看不起人类,它自认为比人类完美。”
时凉皱眉,“所以z计划从一开始的目标……”
“不是主宰者,不是仲裁庭,是系统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