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同归于尽
刚刚出得楼外，感受着地面上的自然天光，杨奕便凑了上来，神色古怪道：“公子，找到楼主和石先生下落了。”
王师远精神一震，但看杨奕的神色，一丝不安涌上心头，道：“在哪里，快带我去。”
杨奕身后原先那十二个年轻人早已上马，杨奕又牵来几匹马，给了两匹由王师远和石雯骑乘，自己也跳上马背，道：“公子随我来。”说着，一夹马腹，当先冲了出去。
一行人往南疾驰了五里左右，来到一片树林外，远远地，王师远和石雯便发现了前方站着两个人。
来到近前，王师远发现，那两人果然便是石破天和林长青，二人匆匆下马跑了过去。杨奕等人也纷纷跳下马来，站在了林长青身后，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来，石破天和林长青来到此间后，均施展出了各自最得意的绝学，谁知，无论自己使出何种招式，对方不但都能化解，还能使出更精妙的招式出来。
二人均为武林中修为顶尖的人物，一番交手，毫无顾忌，竟是打得毫无保留、酣畅淋漓。所有的招式都已使完，二人便又想起了比拼内力，谁知，一番比拼下来，二人内力也是半斤八两，不但没有决出胜负，反而各自耗尽内力，此时已经是油尽灯枯。
王师远和石雯一看二人头发都白了大半，再看他们神情，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师远顾不得那么多，站在二人中间，手掌一翻，向两边各自拍出一掌。两掌下去，二人各自吐出一口鲜血，同时向后倒去。
王师远赶紧抱起石破天，道：“二叔，你怎么样了？我给你输点真气。”说着，一手按在石破天后背，缓慢渡点真气过去，以护住他的心脉。
一向坚强的石雯更是心如刀绞，泣如潮涌，紧紧握着石破天的手，哭咽着，嘴里一直喊着：“爹，爹。”
石破天努力挤出一个笑脸，道：“傻孩子，哭什么。谁还没有一死？今日能够和长青如此畅快淋漓地交一次手，真是痛快。”
另一边的林长青由杨奕扶着，听到石破天的话，也是笑道：“是啊，当真痛快。”
王师远在后边道：“二叔，你少说话，我帮你护住心脉，你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找最好的药救你的。”
石破天叹道：“阿远啊，你就不要白费力气啦。来来，你们过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你们。”
石雯道：“爹，我不要听。我要你好起来，你好起来再说给我听。”此时的石雯，哪还是江湖传言中的杀伐果断的十步一杀、冷面美人。她似乎变回了那个依旧躲在父母怀里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样子。
石破天径直道：“小雯啊，自从云台山之战之前的那一次，我跟你祖父大吵一架，跑出家门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你的祖父，也再没有回过那个家。我是不孝子啊。小雯，我要你改回原姓，回归王家，你愿意吗？”
此时的石雯哪还顾得上去考虑愿意或是不愿意，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听石破天问她，她顺着嘴就答道：“我愿意，我愿意。爹。”
石破天欣慰一笑，又道：“阿远，你要好好对待你妹妹，她这孩子，外刚内柔，有心事也从来不跟我说。你做哥哥的，要多体谅，多担待。”
王师远听石破天交代后事，心中酸楚，眼泪也是落了下来，却又强忍住声音，尽力平静道：“二叔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小雯，不容许有任何人欺负她。”
这时，林长青忽然道：“阿远，你过来，我有事嘱咐于你。”
王师远一手搭在石破天的后背，哪肯听他的话，再加上本来就是生死仇敌，不落井下石已是不错，哪还会言听计从。
林长青见他没有动作，知他所想，也不动怒，道：“你父亲是个君子，我和他本没有过节，若不是上一代的仇恨，我不会杀他。”
王师远陡得转过头来看他。
林长青继续道：“别这样看着我。你想想，自从加入摘星楼，十年来，我对你是否如同对待亲生子侄一般。正是因为上一代的恩怨仇恨，我才和你王家结下血海深仇。如今我景教已亡，我也快咽气了，仇怨已解，他日若是遇到冰月和冰玉，希望你不要迁怒于她们。”
想起往日种种，确实林长青对他关爱有加，不仅是在武学修炼上，即便是在日常起居上，也是多有照拂。有时因为父亲事务繁忙，反而与林长青交流得更多一些，当时，他一直是将他当做一个可亲可敬的长辈；而林长青，似乎也一直将他视为自己的子侄。
林冰月和林冰玉，一直在外拜师学艺，很少居于摘星楼中。姐姐林冰月性格火爆，与徐书婷性格倒是相近，与王师远不过数面之交；妹妹林冰玉则是另一个极端，宛如水中芙蓉，性情软弱可欺，因此在摘星楼中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与王师远较为熟识。
想起林长青往日里对他的好，想起许久未见的林冰月和林冰玉，王师远心中的仇恨忽然变淡了很多。
所有的一切，都因二十年的云台山之战而起，这一战后，景教覆灭；可是对于林长青来说，却是持续了二十年的无法化解的杀师灭门之仇。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除了给人带来痛苦和仇恨，有何意义？
林长青报仇了，他杀了沧州沈家、沧州武家的带头人，他杀了王右锋的儿子，他还要对华山派的楚逍云、西门山庄的西门霆不利，即便他把所有人都杀了，对他而言，有何意义？
已经死去的周通海、周望舒以及各位同门再也没法回来，已经覆灭的景教再也无法重现；可是，仇恨本身便是一种动力，他支撑着林长青走过了这二十年，查清所有的凶手，只为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他和石破天将同归于尽，为他们这一代的，甚至上一代的仇恨画上句号；那么，仇恨，还要继续下去吗？
林冰月和林冰玉不过才双十年华，她们与当年的恩怨、如今的恩怨都没有丝毫的关系，若是迁怒于他们，于心何忍？
一瞬间，王师远的脑海中闪过诸多画面，忆起无数往事，到得最后，他悄然落泪，只能对着林长青重重一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记恨到她们的身上，所有的仇恨，自今日起，一笔勾销。”
林长青怔怔地看着他，洒然一笑，便再也不动了。
王师远看着他安详的神情，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心心念念要手刃的仇人，居然就这么安然地在自己面前死去了。
石破天忽然叹了口气，道：“仇恨哪，真是蒙蔽了世人的双眼，即便强如林长青，也一生被仇恨所困。如今，他安然而去，难道不是一种解脱？”
王师远再看石破天，便感觉到他的神色已然黯淡下来，随时都可能步林长青的后尘。
王师远还要再给他渡点真气，石破天伸手阻止了他，道：“阿远，小雯，不要难过。自从二十年前一别，我已多年没有见过你们的祖父了。这下，我们父子、兄弟终于可以在地下相见了。”说着，溘然长逝。
王师远和石雯都不禁跪倒在地，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