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很多双眼睛都看了过来,江望很少能够自如地应对这样的场面,他的头皮隐隐发麻,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逃离,一道又一道的目光中,有纯粹看戏的,有等待后续的,有大吃一惊的,更有怒气冲冲和喜闻乐见的——
一道是属于严善诚的,严善诚以为这个人是跟辜月的关系匪浅,事不关己的时候自然高高挂起,一旦涉及到自己,还是自己的女儿,他自然生气。
那是一种父亲最原始的生气,无关乎一切。
另一道来自于辜月,辜月步子没挪,在暗暗对着严疏使眼色仿佛在说,嘿,不愧是我的好朋友,你可真勇。
当着全公司和严善诚的面亲江望,可不就是有勇气吗?辜月甚至在想,司珏也值得被这样对待,他们的关系应该公告天下,辜月喜欢他。
江望最怕所有人都盯着他看,那种感觉让他如同如芒刺背,可是他略微低了低头,严疏亮晶晶的眼眸就落在他眼底,连睫毛都清晰可见,他硬生生止住想要离开的脚步,严疏还在等他的回答。
他不清楚严疏的家世,更加不知道什么小三原配的过往,可是严疏将这样一面撕开在他面前,血淋淋的,严疏还在笑,可是江望知道,血淋淋的。
任何人这样做都不会好过,严疏也是人,她自然也不会好过,那些掷地有声的字字句句,又何尝不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招数。说出来容易,旁人都看不见言语者的挣扎。
是啊,他们都身在泥泞里,即使不想承认,但家庭的烙印早已经深入骨髓,会悄无声息地在不知道的地方冒出来,每个人都无法避免。
江望用手拢住严疏的脸,周围的喧嚣都停止了,江望轻轻贴了贴她的额头,可是江望还是衷心祈愿,严疏没有在这样的泥泞里,他不要这样的平等。
他要严疏一直高高在上,永远在云端,做她的天之娇女。
很奇怪,江望明明一个字都没说,严疏却从他的一举一动里体会到他的情绪,没有开心,没有如释重负,有的只是心疼,江望还害怕她发现这种心疼,一味地在遮掩。
小石子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波澜一圈又一圈地迭起,根本停不下来,直到已经在车上了,严疏还在回味江望轻轻贴的那一下,好像心里打翻了糖罐子,甜的不成样子。
不算久远的记忆蜂拥而上,她初中时就读的虽然是普通学校,但人人都知道她非富即贵,是电视剧里的千金大小姐,上下学都有专人接送,她像只傲气的神鸟,永远在山林之巅,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这话可真是冤枉,还是刻板印象害死人,实际上严疏很低调,而且她费尽了心思去亲近同学,想要搞好同伴关系,人总是渴望群体的。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像这样,表面热情,实际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灵魂冷得仿若寒冰,爱恨都潇洒随意,能在任何困境中抽身。
她当时只是一个想要受人欢迎的小姑娘而已,她努力讨好人家,要跟每一个人做好朋友,后来不知道是谁把她妈妈死了的消息传出去,再是她妈妈其实是小三,故意破坏人家家庭的那种。
中学的青少年正值叛逆期,爱恨分明,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小三就是罪大恶极的行为,少年人啊,什么肮脏的话都说得出来,总有人在背后戳严疏的脊梁骨,骂她,还有她妈妈,严疏用心去维护的关系一碰就碎,不讨人喜欢可真让人难过,更何况这还是欲加之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严疏慢慢琢磨出来,这些消息多半是林茜传出来的,死了的人无法辩解,任凭活人颠倒黑白,严疏从不受这样的窝囊气,她半夜跑到林茜的房间剪了林茜的头发,如果当时严疏手里有推子的话,林茜大概会更惨,这意味着审判,故事里都这样讲。
紧接着,严疏在严云烁所在的小学广发传单,林茜被搞得受不了了,才跟她道歉,不是觉得自己错了,是掰不过严疏,所以她服软了。
道完歉之后,她转头就去跟严善诚告状,说严疏早就被人教坏了。林茜以为严善诚会收拾严疏,实际上那段日子严善诚跟严疏的关系正冷,他正在想方设法地修复父女关系,根本没在意林茜的话。
或许他知道,但他不想父女关系进一步恶化。
严疏以为江望跟大多数人一样,也想看她陷在泥泞里,高傲之人落马,自古以来就是世人最喜欢的戏码,这样他们就身份相对,算是另一种上的平等,江望可以毫无顾忌地跟她结婚。
倘若真的是这样,严疏扭头去看江望,后者正襟危坐,不敢看她,倘若真的是这样,严疏想,她还会喜欢江望吗?她还会觉得江望有意思、跟大多数男人不一样吗?
尽管有点残忍,严疏还是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会,她甚至不会再多看江望一眼。
看似有情实则最是无情,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可是这一张没有完美答案的考卷,还有严疏抛出来的诱人干扰选项,江望居然答得如此完美,完美到严疏都连连惊叹,心中不可避免地被江望撼动。
江望想要跟她在一起,却不要她跌落下来,沾满泥土。
嗯,严疏在心里想,江望果然是值得我跟他结婚的。
……
长假之后,果然降温降得很厉害,但好在苏姨有先见之明,柜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严疏和江望的厚衣服,他们两个不缺厚衣服穿。
严疏底子好,哪有长假一过就穿羽绒服的道理,要是现在就穿羽绒服了,以后冬天穿什么。于是她对苏姨拿出来的羽绒服抵死不从,苏姨见严疏这里她是突破不了了,于是改道攻江望的城。
“江先生,今天天多冷啊,你还怀着孩子呢。”
“什么黑色,年轻人,要穿就穿鲜艳的颜色。”
江望毫不意外地被攻城略地,上身蓝色羽绒服,下身抽绳灰色加绒裤子,整个人都欲哭无泪,与他平日里一成不变的黑色搭配风格相去甚远,更何况他的书包上还挂着严疏买给他的那个猫猫挂件。
陈誉星远远地看见他,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等到江望和严疏走近了,陈誉星喃喃道:“这就是对象的力量吗?”
眼前的江望活脱脱一个二十出头、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啊,哪里有他那个古板沉闷的样子,这样一搭配,他们家江望更帅了!
陈誉星想要一如往常地揽住江望的肩膀,但严疏就在旁边,手还和江望的手拉着,陈誉星虽然手痒痒,但还是颇有自知之明地没动,看见严疏一直跟着江望往教室里走,总算是找到话说:“又陪着江望一起上课啊?”
严疏身子前倾,看向陈誉星,笑眯眯地说:“学校那么多人喜欢江望,我当然得看牢了。”
江望招女孩子喜欢的消息是他告诉给严疏的,陈誉星几乎是一说完就后悔了,这样的事情就应该是江望自己跟严疏说嘛,他多什么嘴,万一影响人家小情侣的感情,他可就罪孽深重了,可是现在一看,他好像无形之中促进了他们的感情?
陈誉星一边挠头一边说:“这不是有我吗。”
他又拍拍胸膛,“你放心,江望我一定给你看牢了。”
严疏但笑不语,江望却觉得自己热的厉害,一半是因为严疏和陈誉星旁若无人的调侃,一半是因为这个天实在是用不上羽绒服。
严疏感觉到牵着的那只手在不断地往外冒汗,心里不免有些幸灾乐祸,正想问问江望热不热,就听见陈誉星那边传来一声惊呼:“哎呀,江望,这个猫猫好可爱啊。”
紧接着陈誉星就问:“是你自己买的吗?”
他是明知故问,江望才不会买这样的东西,一定是严疏买的,他甚至怀疑这套衣服也是严疏给挑的,他一边捏猫咪的肚子一边愤愤不平地想,有女朋友就是不一样。
一不留神,手里就空了,陈誉星去看,发现那猫被江望抽了出去,江望盯着他,非常执拗地说:“我的,不能乱摸。”
“还有没有天理了。”陈誉星泫然欲泣地控诉他。
严疏只觉得好笑,但面上不显,仍旧与江望并肩走着,过了一会儿,垂在江望那一侧的手心里小心翼翼攀上来另一只手,严疏偏头去看,那手马上就停住了,想要往外退。
怎么可能让他跑掉,自己送上门的当然要收下啦,严疏张开手心,将那只手牵住。
那只手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这样乖巧柔顺地让她牵着。
方才一时情急,江望满脑子都是那是严疏送给他的猫,只能他摸,于是他径直松开严疏的手,去将猫咪从陈誉星手里抽了回来,此时回神,面上有些慌乱,试探性地伸手去勾,没想到被严疏重新牵住了。
江望有些开心,陈誉星侧过脸去看,两人笑容弧度出奇地一致。
我恨小情侣!陈誉星在心里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