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走廊上,严疏刚从林沐竹的办公室出来,又问了点别的什么,她看完陈誉星错手发给她的视频,心情正好呢,林沐竹又告诉她,江望情况稳定,算是好事成双。
悠长的铃声响起来,严疏的眉轻轻皱起来,但又很快松下去——
是严善诚打来的。
自从上次她堂而皇之地在别墅门口扬长而去之后,严疏就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严善诚了,严善诚再找程非也没有用,严疏根本不搭理程非,一到程非说起这件事,要是当着面呢,她扭头就走,要是隔着手机呢,她一个字也不回。
应该是程非已经给严善诚那边说过了,她这边油盐不进,严善诚急得没办法,只好亲自打电话来哄她。
严疏对这样的服软很受用,衍生出一种病态的快意,严善诚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无人不敬他,无人不怕他,可到了她这里,却还要来哄她,就像是给妈妈报仇一样。
但严疏总觉得不够,迟早她会把严云烁和那个女人扫地出门,在严疏眼里他们自始至终都是鸠占鹊巢,想来他们也很明白,一旦严善诚将所有大权都交给严疏之后,整个严宅恐怕都会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严疏老早就听人说过,严善诚给他们母子两个留着后路,他对不起严疏的妈妈,不能再对不起他们,听起来真是个顶天立地、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好像这世界都被他安排好了。
可是人啊,严疏靠在墙上,冷笑了一下,要是这选择权不握在自己手里,怎么会安心。
那个女人始终不放心严善诚所谓的后路,当然她也不止想要后路,她想要的东西更多,比如严宅,比如整个严氏。
她生了个男孩,便以为高枕无忧,可难道这世界上,只有男人才可以出人头地执掌大权吗?
严疏按下接听键,严善诚气势汹汹地问:“在哪儿,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还没等到严疏开口,严善诚就好像猛然意识到这是个求和的电话,严疏这丫头跟他一样,吃软不吃硬。
严善诚轻咳了两声,不自在地缓和了语气:“明天晚上回来吃个饭吧。”
先前程非诓他,严疏来而复返,是为给他置办礼物,程非一说出来,严善诚就知道是假的,本来就得罪了这个丫头,还指望着她带什么礼物?
她不掀桌子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可严善诚乐意被这样蒙骗,要是严疏真的提着东西回来,那当然是皆大欢喜,可等了一天又一天,他的心早就凉了。
严疏这丫头在她妈妈死后,心比他还硬,她不可能先低头,严善诚只好腆着老脸来打这个电话,反正是自己的女儿,自己总不能跟她怄一辈子的气,这样一想,严善诚打这个电话,再无负担。
既然严善诚给了台阶,严疏也不会不知好歹,她顺着下,应了句:“好。”
严善诚的心刚一松,又听见严疏另说:“不在家里吃。”
他本能地絮叨起来,“其实你小妈和弟弟也没什么坏心,就是想要……”
讲到一半,就被严疏生硬的打断:“嗯,我也没什么坏心,就是想要掀桌子,顺便泼碗热汤在她脸上。”
隔着电话,严善诚都知道严疏在那头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绝非作假。
严善诚有些生气,“那是你小妈!”
严疏冷漠疏离的声音隔着听筒更令人觉得半分温度都没有:“谁承认了?我妈早死了。”
话一落,严疏就挂断了电话,她不生气,她对严善诚对那母子两个的维护司空见惯,手心手背都是他的肉,可她不是,严善诚不算,严云烁更排不上什么名号。
推开门的时候,严疏身上的冷气未收,仍旧板着脸,她可以尽量不让自己生气,但人就是人,不是草木,即使懂得再多道理,即使再怎么克制,还是会被刺伤。
严疏早就想过,等到有朝一日,严善诚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在她心里都再也翻不起波澜的时候,他们的父女情意总算是完蛋了。
严疏不知道,她是期待那一天的到来,还是会躲开那一天的到来。
她心里有事,自然也没察觉到江望的情绪不太对,江望顺着严疏开门关门的声音颤栗了一下,幅度很小,隔着被子,严疏就算是有心,估计也发现不了。
江望的脸色惨白如纸,比刚刚送进医院的时候更苍白,严疏往病床上一坐,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自然看出来了。
江望烧起来了?
她心下疑问,又有点担心,手顺势覆上江望的额头,却被江望微微地偏头躲开了。
严疏一愣,江望却心如死灰,刚刚严疏进来的时候表情不好,周身都萦绕着怒气,她在生气。
是,也许严疏在等他吃饭的空挡里就看见了那个视频,江望努力回忆,严疏那时的神色是什么样的,在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在她眼里乖得不得了的人去算计别人可不就是新奇的东西,新奇到足以让她厌恶。
严疏会抛弃他吗?不不不,严疏想要孩子,肯定会把他送到别的地方看管起来,直到他生下孩子,而在这个中间乃至以后,他再也见不到严疏了。
早知道当时不逞能就好了,乖一点,任由许嘉言泼水、打他,一如二十几年里的忍气吞声那样,至少他还可以留在严疏身边。
于是等到严疏反应过来,映入她眼帘的就是一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跟下大雨一样,江望脸上的泪根本停不下来,一颗又一颗泪珠往下滚,他手死死扣住自己的肚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面蹦,对严疏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决绝到让人神思一恍,直到江望被推进抢救室,严疏都没反应过来。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难道说在她出去的这段时间,有人来找过江望了,严疏想不明白,回去病房找江望的手机,想看看这段时间谁联系过江望,是不是有人威胁他了。
走到门口,严疏忽然瞥见床单上的一抹鲜红,方才着急忙慌,一片兵荒马乱,严疏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她喜欢红裙红酒红玫瑰,那样耀眼的颜色此时却扎得她的眼睛生疼,她急急捂住眼睛,想着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惊心夺目的红。
严疏缓过来之后,很快就找到了江望的手机,塞在枕头套子里,像是江望故意把它藏起来了。
最新的通话——是和陈誉星。
……
陈誉星刚洗完澡出来,打游戏的舍友抽空努了努嘴提醒他:“电话一直在响,估计是找你有急事。”
当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点到为止,陈誉星将手机拿起来,屋里有点热,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打开手机,发现居然是江望,还是不间断地给他打了三个电话,应该是有什么急事,陈誉星扒着栏杆,将电话回过去,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怎么了,江望,找我有事啊?”
“我是严疏。”
……
其实陈誉星也没说什么,无非是看江望一直不回,他挂念着江望可能有急事,比如谈个恋爱什么的,但等到他吃完饭回来,江望还没回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从前陈誉星在江望的手机里也是被秒回的那一个,没道理严疏来了,江望这小子就能拖着一个多小时不回他的消息,重色轻友,陈誉星愤愤不平地打过去。
“说到今天我发了那小明星和他一起的视频给你之后,他就不对劲起来,一直不说话,后来犹如大梦初醒,匆匆道了声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陈誉星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是我是真的觉得我兄弟好牛,他不是任人欺负的,遇到任何棘手的问题都能云淡风轻地解决,”
陈誉星咽了咽口水,又道:“难道说弟妹,你不喜欢他打人?”
这不是妻管严吗?而且那也不算打人,是反抗。
严疏沉默着,陈誉星抓紧时间补救,“是那小明星太过分了,我们江望平时也不这样,他对人都是彬彬有礼不卑不亢的。”
很快,严疏传来一个是,也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陈誉星盯着被挂断的电话愣了一两秒,这算什么,小情侣的情趣?
视频里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江望被泼了水之后,顶着那一脸的水渍,毫不犹豫地给了许嘉言一个巴掌,调大音量还能听见啪的声音,江望这巴掌力气不小,他眼底生寒,面上又一片漠然。
是在严疏了解之外,一个陌生新奇的江望,许嘉言说江望打了他,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许嘉言不会无端咬人,更何况,他脸上确实有指印,严疏看得一清二楚。
但严疏不在乎,就算江望真的给了许嘉言一巴掌,那也是他活该,被人泼水当然可以还手,他们家江望又不是木头桩子,难道直愣愣地受欺负?
这世界上就没有被欺负不能还手的道理。
严疏瘫在塑料椅子上,她对江望越来越有兴趣了,只对她乖,真有意思,但她也没想到,因为这样的小事,江望能情绪激动到动了胎气。
真这么喜欢她?
担心之余,严疏心里又升起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