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许家世代从商,做人做事均是规规矩矩,偶尔做几桩处于灰色地带的事,还要顾忌声明等等。此时客厅当中坐的这三个许家人,这辈子见过最恶的人也不过只有程幼宜那般飞扬跋扈,借刀杀人的手段。
这样微末的作恶方式,在厉东瀛那里简直是不值一提。
许则韫和许维心想,越是权势滔天的人越不拿人命当回事,许念白却一下下用食指敲着桌子,对厉东瀛充满了向往,直到哪天去到南京,一定要见见才是。
这番说辞仍然未能说服程幼宜,可那把军刀是确有其事,于是她不死心地问:“就因为我擦刀,你也恨我。难道我对你不好吗?”
小蓉想要撒疯,无奈被绑得结实,只好跪行上前,抬眼看程幼宜时眼神变得柔和不少:“您对我好能换回我父母兄长的命吗?”
程幼宜低下头:“不能。”事已至此,她心里对东瀛的人品已然打上问号,想要弄清楚事情真相,只能问问当事者,于是对小蓉道:“我现在就给东瀛打电话,为你讨个公道。”
“不要!”小蓉大叫:“你是想让他把我们一族赶尽杀绝吗?”
许则韫也觉得去电不妥,那个东瀛好像一直惦记着小程,怎么肯在她面前做小人。于是握住程幼宜的手,柔声道:“小蓉说得不错,这事等你回沪城再慢慢查吧。”
程幼宜听懂他的意思,望着小蓉:“东瀛对你家的事要是属实,那我会劝父亲从此不再见他。你设计陷害程玉,我也不再提起。”她自知如果事情属实,东瀛这人便不值得往来。
此时说这样的话只是为程家的名声而已,并不如何为小蓉着想,所以接着又说:“此后你不能再回程家,也不许再做纠缠,要报仇,你便去找厉东瀛。”
许则韫和许维都觉得这样处理事情不错,说起来小蓉只是下人,做了陷害主家的事,打死也不为过。眼下程幼宜要放她一条生路,实在是善良得很了。
见小蓉不回答,许念白却在一旁煽风点火:“失去程家,凭她这点本事怎么敢去厉家报仇,哈哈哈真是欺软怕硬。”
程幼宜听得笑起来,顿时想通小蓉为何恨上程家,原来只是因为程家不够黑罢了。
“小蓉啊小蓉,你真是想错了。”程幼宜走到她面前,弓着身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许维忽地想起程家如今大厦将倾,程幼宜要是回去知道了,该如何处理?按她的性子,必定要找出仇人一一杀尽吧,到那时三爷受得了吗?他一面想,一面打量许则韫:“三爷,您看程小姐的事问明白了,念白的事怎么处置?”
许念白忙说:“没完,她还没答应程小姐的提议。”
小蓉梗着脖子不应声,只因为许念白前头说话确实说到她心坎上去了,她报复程家的确是因为要报复厉家不成,所以迁怒。可是眼下自己已经给他们抓住,程幼宜要碾死她就像碾死蚂蚁一般,她再不乐意,为着要活下去,要替全家报仇,也只能点头。
这时许维接收到许则韫的眼神示意,上前去给小蓉松绑。许则韫一直握住程幼宜的手,懒洋洋地靠住椅背,抬了抬眼皮:“你和程玉的事假,和念白总是不能抵赖吧。”
许念白刷地红了脸,不敢再多说什么。
“我今天只问一句。”许则韫转向许念白:“你到底要不要负责?”
许念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就算三叔今天把我打死,我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人在我身边。”
“我瞧你跟她是一丘之貉,谁也别看不起谁。”许则韫说话毫不留情面:“你爹一辈子敢作敢当,怎么你是这样的性格?”
许维见他说话不知轻重,当即轻咳一声,程幼宜无意让这件事让许则豫夫妇知道,便劝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别骂了。”
“是啊,念白糊里糊涂做下错事。”许维在一边帮腔:“他知错,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让他不得再跟这个丫头再见面就是了。”
许则韫拿过程幼宜手中的鞭子抽在地上,用手指着许念白,咬牙切齿道:“大伯伯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许念白点头:“我思过,往后不再见她。”话音未落,提步便走。
两人的事,最终只剩小蓉担这恶果,许则韫放下鞭子:“广东我不让你留,你仍然回沪城,我怕你也恨上许家。”这话并非是说许则韫就怕了她,而是不想留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程幼宜很能理解他的动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点头。
许则韫见事情了解,吩咐许维:“这几天让人把她看好,等我们走时再送过来。”便挽着程幼宜的手一起上楼。
小蓉霎时浑身瘫软,倒在墙上,望着二人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但又接着流泪。
两人回到程幼宜房间,一齐在床边坐下,程幼宜将头靠在许则韫肩膀上,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默然流泪。东瀛的性格怎会这样,她一定要搞清楚。
许则韫怀疑小蓉种种事情,却对她说东瀛杀她一家的事情深信不疑。心道此时程家已经大不如前,等回到沪城,自己要看紧小程,不让东瀛对她有机可乘。
电话铃声打破屋内的沉默,片刻后已被接起,许念白忽然敲门:“程小姐,你家里来电话了。”
程幼宜欣喜不已,立即起身,一边抹眼泪一边跑去开门,许则韫跟在她身后,暗暗地想,纸包不住火,她家的事终究要被她知道。
电话那头是程玉,听语气很是焦急,还不等程幼宜说话,他便说:“家里有事,你就和则韫贤弟留在广州,先别回来了。”
程幼宜脑子里嗡地一声,立刻没了主意,单是问:“什么事你告诉我。”
程玉叹了口气,懒得给她解释,只说:“你叫则韫接电话。”
程幼宜回头看到许则韫正靠在书房门边,屋里没开灯,黑黝黝的,看不见表情。她呆呆地说:“我哥叫你。”
许则韫早已心中有数,事到临头却很沉着:“程玉兄长,我是则韫。”
“则韫贤弟。”程玉眼下自顾不暇,已然没时间走过场,于是单刀直入地说:“则韫,近来程家之事,你们在沪城的人已经收到风声了吧?”
许则韫点头:“嗯,我都知道,小程在这里很好。”
程玉铁了心不想让程幼宜掺和进来,忽然说一声:“多谢你照顾她。”默了几秒,程玉接着说:“父亲年前遭人弹劾,主席之位摇摇欲坠。这几日行踪不定,生死未明。家中树敌太多,小程回来恐怕为兄不能保全她,所以想请你替为兄照顾他,你可愿意?”
许则韫转头看一眼程幼宜,见她脸色沉重,恐怕已将事情猜到七八分。所谓落毛凤凰不如鸡,大抵就是她往后的处境。从前为了家里而接近她,往后终于只为了自己而对她好。许则韫心里的大石落下,回道:“我一万个愿意。”
“那就请你多担待了。”程玉说完,身边好似有人叫他,匆匆忙忙挂断电话。
程幼宜依旧站在旁边不说话,只是无声地哭。许则韫从裤兜里摸出手帕,走过去给她擦眼泪,却感受到她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只偶尔抽泣两声,却不敢动,眼神中流露出惶恐、脆弱、呆滞。
程家这棵参天大树,硬是被人连根拔起,别说程许二人不敢相信,连许会长也是一样。
末了,许则韫抱住她,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程幼宜心里知道程家倒了,想起前几天许维说的话,打心里不愿意给许则韫造成困扰。大哥在电话里把话说得不明不白,她怎么也不肯就此留在广州过太平日子,让他一个人面对风浪。哪怕回去要被仇家挫骨扬灰,她也要去。
许则韫一手托住程幼宜的后脑勺,一手抬着她的下巴,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很是不忍。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留不住她。
程幼宜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扭过头去,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我要回家。”
“家里出事了,程玉事多,不让你回去。”
程幼宜忽然蹲下,抱着膝盖痛哭:“我担心他们。”
许则韫半跪在她面前:“等事情解决,我再带你回去。眼下你先在广东待到开学,好不好?”
“则韫。”程幼宜带着哭腔说道:“我求求你了,爹和哥哥一心为我,我要看到他们平安无事才能安心。”
许则韫知道拗不过她,而且程家这事又急又恨,想必没有翻盘的余地。程伯伯生死不明,要是真不幸逝世,自己总不能让她见不上父亲最后一面。思忖过后,终究答应下来:“过几天我带你回去。”
程幼宜抹了眼泪,连说几遍谢谢你。
左等右等,终于到了回广州的日子,程幼宜连日来郁郁寡欢,食不下咽,许则韫心疼不已,却要忙前忙后安排部署,尤其是要说通家里人,让自己娶程幼宜,还要陪她回沪城。不知为何,大年初一以后,许则韫与许会长大吵一架,拉着程幼宜便跑出门去。一人一个箱子,除了钱什么也没有。由于买了第二日的火车票,当晚只好挂许家的帐在迎宾楼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