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程许二人在家吃完饭后,已是晚上十点,左等右等也不见许维回来,均是身心俱疲,准备上楼洗漱休息。程幼宜见许念白在房间里不声不响,想起他和小蓉在海里说的话,疑心他只是想骗小蓉的身子,并无要收房的意思,所以大着胆子问许则韫:“要是念白愿意留着小蓉,他的父亲母亲会如何?”
许则韫抱着双臂,望着程幼宜发了几秒呆,沉声道:“杀小蓉。”
“为什么?”程幼宜不明白:“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何只找小蓉麻烦。”
许则韫听出程幼宜想留小蓉性命,但家规如此,他也没办法相帮,只叹气答道:“大哥就念白一个,要是堪用,以后许家家产都由他打理。他的名声比我的还要紧。”
程幼宜发现这话有漏洞,于是将手放在许则韫手背上,问道:“要是不堪用呢?”
许则韫笑笑:“归我啊。”
程幼宜拍拍他的手背,叫他安心:“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他如何能比得上你。”心想以许念白年纪也不算小,以这些天来的行事作风,已荒唐得不像样子。怎么比得上眼前这个说改就改的三叔?
想到这里,程幼宜对许则韫的未来充满信心,两个人握着手,仅靠眼神交流,却也明白彼此心里在想什么。正要起身,屋外便传来脚步声和小蓉的哀嚎。
许维走在前头,身后是被绑得像螃蟹一样的小蓉,在她一左一右均有人推攘她进到客厅当中。脸上身上却还好,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只是眼睛哭肿后眯成一条缝。看着真是可怜。
一进屋中,小蓉见到只有许则韫和程幼宜,已吓得哭不出声,于是声音断断续续,像一缕青烟似的飘进许念白房内。许念白正向上帝祈祷小蓉就此消失,却不料还是给人抓回来了,顿时心里惶恐不已。
许则韫请许维坐下,随即打发仆妇下人去门外守着,不许人来。程幼宜照例坐在位置上,已没有先前的气愤,可小蓉着实让她丢脸,让程家丢脸,不好好整治一番是不行的。许维坐下后喝了几口水,见许则韫冷眼坐着,似乎正在压抑怒火,于是拿定主意,问道:“三爷,叫念白下来问清楚吧。”
许则韫点头答允,对楼上喊道:“给我滚下来!”
许念白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是麻溜开门跑下来,望小蓉一眼,想着这些天同她鬼混,实在丢人。立刻朝许则韫跪下:“三叔,我不要她。”
小蓉气息一窒,原以为拿捏这个愣头青不是难事,却不曾想,他提起裤子不认人。只好扭动着身子哭喊:“少爷,您说要和我在一起的”
程幼宜不动声色看许则韫一眼,见他脸上很是挂不住,毕竟许家小辈如此做人,实在不该。想是许念白被打过一顿不敢说真话,于是问道:“我也听到你说的话,现在怎么翻脸不认人?”
许念白愤恨地望着小蓉,要不是程幼宜对他不理不睬,他怎么会跟这个下贱的丫头鬼混!想到这里,他的火比许则韫的还要大,想发作,却不敢。只好跪直身子冷声道:“这个丫头出身下贱,又工于心计,要她登堂入室万万不能!”
许则韫一听工于心计四字,立即想起小蓉在船上的种种可疑行迹,想来现在是该捅破的时候。又看程幼宜面色如常,于是问道:“她怎么你了?”
程幼宜也等着听,见许念白身体抖如筛糠,便说:“你知道什么说什么。”她对于小蓉的手段确实很想了解一番。
许念白点点头,看着小蓉:“我问的话,要是你做过就点头,没做过就摇头,你可答应?”
小蓉声音已然哭哑了,只好点头。
程幼宜和许家两兄弟都很好奇许念白和她到底发生过什么,便都耐心等着。
许念白打了一遍腹稿,便问:“你来广东是否因为程家大爷对你有愧?”
程幼宜和许则韫都知道此事,小蓉辩无可辩,只好哭着点头。
许念白自行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拿在小蓉眼前:“你常与这个号码通话,是也不是?”
程许二人对小蓉的行踪一概不知,这时都感叹自己疏忽太多。
小蓉正想摇头,只见许念白剜她一眼:“你要是不认,我们可打电话过去当面对质。”小蓉被吓得只好连连点头。
许念白自行从地上站起,背着手围着小蓉踱步:“到惠州当日,我曾听你给这人去电,你说程家攀不上,三叔你又不敢染指,但要拿捏我易如反掌,对不对?”
话到此处,许维见程许二人均是脸色一边,似乎都对这个小丫鬟有杀心,不禁打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程幼宜万万没想到,小蓉如此心大,一心想攀高枝,把程玉名声搞臭不算,竟还打过许则韫的心思,不由得拍案而起:“好啊小蓉!程玉的事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许则韫从旁握住她的一只手,轻抚着手背安慰她,示意她听完许念白的问话再做打算,免得被这小子转移注意力。
程幼宜哼一声坐下,不见小蓉应声,单是抽噎。许念白又问:“程玉并未和你有过肌肤之亲,是不是?”
程幼宜想起当日情景,心中真是百感交集,自己还曾因这件事对哥哥发过脾气,却不想他才是受害人冤大头。
她的理智已然被愤怒烧毁,全不顾小蓉认与不认,指着小蓉便骂:“狼心狗肺的东西,程家把你养这么大,你竟变着法来害我们!”
在众人眼中,小蓉简直就是下人中的异类,对权势的渴望已然不符正常逻辑,大概是程家对她过于善待,才让她起了麻雀变凤凰的心思。
许则韫还未见过程幼宜骂街,虽心中觉得她这幅模样可爱,但却忙着让她冷静下来,万一她起杀心,要把小蓉就地正法,那可不行。
“许维,把鞭子拿来。”他忽然唤道:“让程小姐教训教训这个丫头。”
许维出门去,从车上拿回一条马鞭,递给程幼宜。
正扬手要打,只见小蓉从地上跪起,板直身体,仰着头对程幼宜吼道:“是程家先待我不好!我报复你们实属正常!”
许念白满心只想把事情转移到程家,此番如愿,已做好准备在一旁作壁上观。
程幼宜抬手便抽,气得几乎手抖:“那你说!我家怎么对不起你!”
想起父母兄长的遭遇,小蓉好容易收住的眼泪又奔涌而出,带着哭腔控诉:“我父母为程府辛苦劳累一辈子,去沪城前一年病得卧床不起,我兄长四处求医,东瀛说要救他们,却将他们医死!后来我大哥在街上遇到他,只是想问缘由,东瀛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拿着军刀,却说‘我这把刀新到,你帮我试试吧’,然后一刀刺进他心窝里。”小蓉越说,情绪越是激动,几次想要起身,都被许维的人按回地上。
“东瀛杀你父母,他姓厉,你该找厉家报仇!”
小蓉呸了一声:“程玉不是君子吗?他当时在旁,怎么不拦着他这个好兄弟!”
这两段话信息量颇大,让程幼宜一时之间无法相信,一来东瀛在她面从从来都是温柔体贴,为人正义;二来程玉虽然身居高位,可他从不滥杀无辜;三来以程玉的性格,知道东瀛有心杀人,怎会不拦?
一屁股坐下,程幼宜摇着头否定:“你说谎,说谎!”
许维和许念白惊得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程家竟做过这样的事,至于那位东瀛少爷的性格可真是够吓人的。
因为被厉东瀛救过性命,所以许则韫一时间也不敢相信,但他对厉东瀛确实无甚好感。此时见程幼宜乱了方寸,只好站起来喝住小蓉:“不许说了!”而后又道:“自己没本事找厉东瀛报仇,却恨上程家,哪有这样的道理。”
在许和程这些人眼里,厉东瀛再怎样跟程家亲厚,他也不是程家人。所谓冤有头债有主,程家确实被恨得冤枉。
厉东瀛自认识程幼宜第一日起就对她好,只对她好。那时在南京,她年纪小,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知道厉东瀛对旁人什么样子。
见小蓉的样子不像说谎,她便将信将疑地问:“东瀛既杀你兄,为何不杀了你斩草除根?”
“我见到我大哥被杀,不敢上前质问,我逃了。”小蓉说着,将身子蜷缩起来,撕心裂肺地喊:“大哥,小蓉对不起你!”然后声音渐渐变小,忽而尖声喊道:“程玉为什么不拦他!”
许念白似乎能够理解厉东瀛做事的行为逻辑,坐在一旁极为淡然地说:“程玉哪晓得厉东瀛试刀是要杀人啦!”
小蓉不理他的话,自顾自说:“他杀了我大哥,大笑着离去,程玉骑马跟在后面。”小蓉忽然转身,哭红的双眼万分怨毒地望着程幼宜:“当天他们去新街口福昌饭店,给你买梅花糕,后来厉东瀛还将那把刀送你。你那时把刀放在房间供着,时时擦拭,你有多爱重那把刀,我便有多恨你,那是杀我大哥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