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程主席立刻对着电话那头笑道:“你看你,人家则韫身体还不大好呢,就要给你跑腿。”
程幼宜脸颊通红,“哎呀”一声:“就当是许先生恢复锻炼嘛。”程幼宜虽躲着许则韫,却又盼望着他来找自己,想必自己忙着考试,他也不好再提应该怎样安排顾荷。说完,程幼宜嘴角漾起笑意,送东西这个名目,还真是好,说不准他们还能吃一餐饭。
许则韫忙说:“昨晚睡得久了,正需要出去活动活动筋骨。”这话不假,他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往常在家里,总要给自己找事做,不论是social还是跳舞运动,他总要做一样。
程主席把话筒一递:“让她跟你说要写什么。”
程幼宜在电话那头暗喜,许则韫接过电话,一改说话时的正经,很是温柔地问:“程小姐的东西都放在哪里的?”
“我房间的书桌上放好的几本书,还有一个本子。”那是她的日记本,里面除了日记还有上课走神时的手绘以及少不更事时写的白话诗。
许则韫低低嗯了一声:“那别着急,我现在就给你送过去。”
程幼宜想着在她到之前得化一个妆,于是催促着:“麻烦许先生了,我先去忙。”不等许则韫话说完,就挂断电话。
坐在梳妆台前,程幼宜犯起难,望着满桌子的化妆品,却有些无从下手。陆虞穿一身葡萄紫缀白蓝碎花的法式小洋裙,手里捧着一本菲茨杰拉德的《人间天堂》,身体仰靠在沙发上,晨光透过窗户撒进屋内,光影之中,她恬静美好地像西洋油画上的贵族少女。
过了一分钟,程幼宜终于开口:“许先生等下就要来了,你说我该怎么打扮一下?”
陆虞放下书,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你也为这个烦起来啦!你原先不是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都是放狗屁吗?”
“哎。”程幼宜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雪花膏,出一点揉起来:“那会儿不是还不认识许则韫吗?”
陆虞起身走过去,站在身后轻扶住她的肩膀,望着镜子:“依我看啊,你都不用怎么收拾,只要这头发长起来就好了。”然后拉过凳子,在她身边坐下:“我认识的公子少爷,没几个喜欢短头发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程幼宜抹上雪花膏:“头发又不是一时半会儿长得起来的。”
陆虞躬身,打开最底下的抽屉:“这是万圣节的时候我爸爸给我做的假发,要不你试试?”说着便把一顶又长又黑又卷的假发往程幼宜头上套。
程幼宜条件反射的当下:“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你先帮我化妆找衣服吧,他一小时就到了。”
程府。
得了程主席允许,小蓉领着许则韫来到程幼宜房内,因为程幼宜高中时痴迷巴洛克建筑风格,但房屋没法改,她就只好把房间内的装潢改成俗丽凌乱的风格,通过曲面和椭圆形来装饰屋子,还有一面墙的图画和几个西方雕塑。
许则韫被立在窗户边的画板吸引去,看着纸上的清澈透亮的玻璃海,他忽然有点想家了。顿了许久,小蓉打包好桌上的书本,唤道:“许先生,您来看看是不是这些。”
许则韫回过神来,小蓉已经走到他身后:“您喜欢这幅画呀?”小蓉手里捧着书,一双眼滴溜溜的望着许则韫,自打知道程幼宜心思,她就对许则韫十分好奇,这厢看见了,除了觉得程幼宜眼光不错以外,再没别的了。
“喜欢,是你家小姐画的吗?”在他老家惠州,也有这样一片清澈见底的玻璃海。
小蓉点点头,指着那一面挂满油画的墙:“那都是我家小姐画的。”
许则韫身上抚摸画板的油料,指尖的凉意给他年幼时下水的触感,他暗自想,若是程小姐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该多好。然后转身,笑着说:“程小姐真厉害呢。”便接过书往外走。
小蓉见许则韫对小姐多了一个正面评价,立时觉得自己立功了,喜笑颜开的跟在他身侧,边走边说:“许先生您别怪我多嘴,我家小姐行事是有些不寻常,可她对您是真心实意的好。”
许则韫瞥小蓉一眼,心道谁对我好我自然知道,走出房门,她仍然在说:“您昏迷的时候,小姐都快急死了。”
“哦?”许则韫这才看清小蓉是在给程幼宜说好话,他以前接触过的姑娘不少,若是真的担心,那程幼宜昨日绝不会那样挤兑他。他笑着驳道:“小姑娘,你说什么呢?”
小蓉见他不相信自己,当即埋下头:“您不信呀,那我也办法了,时间会证明我们小姐的心的。”
许则韫不可置否地摇摇头,正要接过小蓉手里的书本,却没接稳,书掉了一地。两人蹲身去捡,小蓉把需要的教科书都叠好,交到许则韫手上。
最顶上那个牛皮纸封面的本子一下就吸引了许则韫的视线,他摸摸封皮,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小蓉面色如常,拍拍封皮:“这是我家小姐的涂画本,您可别随便翻啊。”
“只有涂画吗?”许则韫很是好奇:“你要一起去吗?”
小蓉摇摇头:“不知道呢,我还有事儿,您自己去吧。”而后转身,边走边笑。
上了车,许则韫坐在后座,抱着那一沓书,眼神总忍不住去盯着,手指滑过粗糙的牛皮纸封面,他鬼使神差地翻到扉页,看到两个规整的钢笔字:月亮。他不懂这有什么深层意思,但忽然有做贼心虚的情绪,即使车在行进当中,他也四处张望了一下,确保没人盯着自己,才放心翻开本子。
内页是用颜料和一些网纱布、彩纸、亮片和奇形怪状贴纸用胶水粘合起来的作品,一页为一幅画,看着杂乱无章,但配色和图样都十分讲究,原来这是一本artjunkjouranl,许则韫看得入迷,不知不觉便翻到底,到到日记和一些钢笔画。
最后两页,好像都是关于他的:
10月24日晴
和陆虞聊许则韫,说他是浪漫杀手。
一边说一边骂自己:
怎么能毫无了解地喜欢一个人呢?
就凭那口夹生的粤语和好看的脸?
是,我就有这么肤浅!”
许则韫越看越笑,原来自己被人嫌弃的夹生官话,在程幼宜眼里竟是一个加分项,可他也觉得这份喜欢很稚嫩,没有精神上的喜欢。
看得入迷,没控制住又往下翻去,这回有一副钢笔画,一位穿着长衫的先生站在窗户旁眺望远方,在他的视野之下,是一院开满的蔷薇,旁边一页也是日记:
10月26日晴
许先生昏迷了,为了收拾烂摊子忙前忙后
整个人像煮熟的面条
软得直不起身子
听到他喊顾荷,心里像被一只手攥着
聊完回去做什么都没心情
但还是喜欢他
收拾行装,躲回学校
晚点复习,完了读《菜根谭》,静心。
许则韫看得心头一震,原来程幼宜是很关心自己的,只因为一直提到顾荷,她才对自己没好脸色。又细细翻来覆去看那副画,完全是照着杂质上自己的照片去临摹的,他很喜欢,认为抓住了精髓,于是心里对程幼宜的好感又多加一分。
翻完日记时,车正好稳稳停在震旦大学门外,许则韫一路没放下书,手有些麻,下车时正是一副苦瓜脸,正是上早课的时候,三两成行的学生经过他的身旁,不时窸窸窣窣传来一点议论声,那感觉真是太憋屈了,像被人戳着脊梁骨,可他不能往心里去,否则早气死了。
校门对面,两个少年正坐在路边摆摊,他刚要走过去,就听身后传来程幼宜的声音:“许先生,你到啦!”
许则韫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小姑娘,着一身法式小洋裙,腰封勾勒出姣好的身材,裙摆上是手工刺绣的白海棠,素白裙身只有领口处是三颗绯红的纽扣,脚上是上好的牛津鞋,梳着两股三角辫,戴个草帽,不像学生,像去南法沙滩上度假的。
他有些不敢认,但还是走过去,侧着头打量一番,最终满是怀疑的开口:“小程?”
程幼宜点点头,他把手中的书放大车上,很是着急的问:“哎呀!你头发怎么啦?”从未见过程幼宜长发的样子,他的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程幼宜原想让他眼前一亮,才在陆虞的建议下把自己打扮成了这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当下看见许则韫的反应,心里真是又急又尴尬。不自觉的摸着肩旁的辫尾,她很小声地问:“怎么了,不好看吗?”
许则韫抬头打量几下,摇头说:“不是,你很好看。”然后眼神飘忽了:“我总觉得怪怪的。”
程幼宜见她肯定自己的美貌,接着追问:“怎么个奇怪法?”
“你偷了别人的头发。”许则韫指着她的帽子,忍俊不禁的说:“你把东西放好,我带你去玩一天。”这一身,实在很不适合出现在学校里。
程幼宜原想矜持一番,然而觉得目的已经达到了,便不做矜持,径直答应下来。放好东西,许则韫便吩咐司机:“去华懋饭店。”
今天,他要和小程去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