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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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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脩是拜师礼。福叁教她,却不要束脩,喻意应当是不正式收她为徒。

    相月白自觉私下里再拜师是对不起谢听风的,谢听风在灵州灾荒时救下她,养大她,说是再生父母不为过。

    但福叁又给足了她考虑的理由。

    良久,她喉咙动了动。

    “那您还会告诉我师父,我就是黑罗刹吗?”

    福叁遗憾地告诉她,“来之前我正和你师父提议,让你代替何苏做爪牙的新首领,因为我和你交过手后觉得清雅门上下只有你不那么废物。”

    相月白:“……”

    相月白:“所以这事我得自己想办法圆过去?”

    福叁:“虽然我以前就很看不上眼你师父的优柔寡断,但他确实是聪明的,我觉得你圆不过去了。”

    相月白:“……”

    以谢大门主的操心程度,回门派第一件事,必定是扛着扫帚审她一天一夜!

    可这事谢听风就是打死她,她也说不出来一个字啊!

    相月白一边苦大仇深,一边气若游丝地问:“您从前就认识我师父吗?”

    “是啊。他少时跟……”福叁卡壳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跟陛下关系那么好,我常年跟在陛下身边,哪能不认得他?”

    说罢,她又想起来什么,索性盘腿坐到相月白对面。

    “你竟不问我教你的目的?我可是爪牙的杀手教头,陛下手里的刀。”

    杂草从地面缝隙冒出头,福叁随手揪掉,无意识地搓在指腹。

    灰尘漂浮在半空,照进来的日光一道一道,晦暗与明亮交织。

    相月白:“您若真那么忠心,就不会让胥知书跑了这么久不找,不会放我生路,更不会让虞裳有命离开城郊。”

    福叁手肘撑在膝盖,掌根托着侧脸,凝视着面前的黑衣女子。

    她刚杀了好几个人,纤长手指上血迹干涸,还有不明显的小伤口。

    说话抬眼时依旧冷漠如人偶,那杀人后才出现的屏障还未散去。

    但不妨碍她字字句句都戳人心窝子。

    福叁没错过她说这番话时的每一个细微神情,最终不得不承认,相月白很好地继承了她师父的通透敏锐。

    福叁:“那丫头好容易才过点正常人的日子,跑了也好,随她去吧。”

    她是说胥知书。

    相月白:“您也不知道袁春是谁杀的吗?”

    福叁想了想,才想起来袁春是周云达身边的护卫,“胥知书跑了以后我刻意避开了她,所以对此事没有线索。”

    相月白默然。

    而后她犹豫问:“所以爪牙首领……?”

    福叁:“我杀了何苏,叛出了组织。

    “不出意外,陛下如今能信任的首领——只有你师父。”

    相月白怔了怔。

    “你方才吃的药应当起效了,走吧?去巷子?”福叁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随意道。

    相月白点点头。那药是谢听风给的“九命丹”,起效之后,她眼前总算不再一阵阵眩晕发黑。

    二人立刻往四界七道巷赶,一前一后,纵身犹如两只轻灵的燕。

    脚下是黑色或暗红的瓦片,身侧是参天冷杉,纷纷一掠而过,连成模糊的一片向后拖去。

    既然决定跟这位大杀手学武,那她逾矩多问两句应当不算过分。相月白想。

    “前辈!我可以问问,您为何会选择这时候叛变吗?”

    声音被扑面的风裹去一半,相月白听到福叁同样被模糊的反问。

    “你觉得我厉害吗?”

    相月白:“独孤求败!”

    福叁大笑起来:“你说得对!”

    随后,是她几乎要散在风里的呓语。

    “一个巅峰时期的杀手,因为什么被心甘情愿地藏起来,自然也会因为同样的理由离开。”

    周氏被带到后院的偏房,给她开门的那人进屋通报了一声,又出来,叫周氏进去。

    屋内有一人端坐上首,额上一道伤疤,正是布拉古。

    他阴冷的视线逡巡过来,满是警惕。

    周氏摘下黑色兜帽,屈膝行了个西诏的礼节:“拜见最勇猛的天鹰使主。”

    “楚国侯爷的女人?你确实有一些像诏人。”布拉古端详她片刻,放下了些戒备,“原来是跟谁联系的?”

    周氏低声回答:“染海棠的掌柜。我父亲是楚人,母亲是诏人。”

    布拉古点点头:“原来如此,你继承了你母亲那部分诏人的相貌。染海棠确实是我们的铺子,可惜那个地方风水很差,老是闹鬼,掌柜不得不卖掉了。”

    他又问周氏是怎么逃出来的,周氏一一回答,布拉古听完后脸色好了许多,又问:“你说有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周氏直起身子,面色冷白:“噬魂香的方子,在我手里。”

    “砰”一声,布拉古怒目圆整,拍桌而起。

    他怒不可遏,但也忍不住心惊:这女人怎么会知道他们没有噬魂香的方子?

    这香一直是乌青王子亲手制作,他向来绝不允许香方外泄!

    “这东西只有特定的人才会做吧?”她脸色惨白到近乎透明,轻轻笑了一下,“你们每次给的原料都不多,因此染海棠掌柜只能将量分散得极少,否则根本不够用。”

    “文宁侯虽也按照你们的计划上瘾了,但他需求量极大,你们运到楚国来的根本不够卖,他便找了嗅觉异常灵敏的人研究了你们的噬魂香。”

    周氏直视着布拉古,斗篷下单薄的身躯脆弱如纸,却也饱含韧劲。

    她报复般得撕开他们伪善的面具:“文宁侯复制出了你们的香。”

    布拉古脸色大变。

    久在牢中的折磨让女子的手腕只剩一层皮般瘦削。但那双浅棕的眼睛里,迸发出了令人一时间不敢直视的强烈恨意。

    周氏:“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月客人买香越来越少吗?因为他们都转向侯爷买了。”

    文宁侯虽身为侯爷,但奢靡无度,故而府上用度时常紧张,没钱了就进宫找皇帝表弟要钱。

    但自从成功制出来噬魂香,府上的银子简直是一箱一箱地进。

    库房进银子都要入账,文宁侯不想让家里正房知道,而这香是周氏帮着他一起做出来的,他便干脆藏进了周氏床板底下,连带着他收的贿赂一起。

    可千算万算,没料到陛下突然彻查地方税务,他这个表兄当头撞上,直接下了大狱。

    否则乌青来到楚都后,光凭气味就能很快发现还有另一处制香地点。

    布拉古暴怒之下拔出了剑,寒冽剑尖直指周氏。

    “现在唯一的香方在我手上。使主,我劝你把剑放下。”

    布拉古死死盯着:“你想要什么?”

    周氏压抑着细微的颤抖,哑声道:“拿我母亲来换。”

    布拉古浓密的眉毛皱了皱,眼神瞥向旁边瑟瑟发抖的店主。方才带周氏过来的正是他。

    店主只好上前,解释了周氏的身世。

    原来周氏的母亲是诏国多年前被派遣到楚国来的细作,没多久她却与楚人生了情,私自叛逃,留在了楚都。后来被找到时,二人生下的孩子已经成为了文宁侯的第四十二房妾。

    周氏的父亲去世多年,诏国便带走了她的母亲,要挟她继续为诏国做事。

    布拉古阴沉地看了看周氏,收剑回鞘。

    \"把她要的人带过来!\"

    花白头发的妇人被从门外推进来时,周氏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娘……”

    老妇同样泪如雨下,想上前与女儿相认时,却被身后的店主抓住肩膀。

    “你别动我娘!”

    “站住!”布拉古走到门口,隔在周氏和老妇之间,“一手交人,一手交香方。”

    周氏咬了咬牙,斗篷下的胳膊缓缓抬起,抽出了腰间细帛。边缘毛躁,像是生撕下来的。

    她苍白的手紧紧攥着,从黑布料下伸出来,缓缓迈步上前。

    老妇被布拉古推着,一点点前挪。

    走到眼前时,布拉古触到细帛,用力一拽抢了过来。

    周氏也忙扑到老妇身边,拉着老妇就要夺门而出。

    几乎是刹那间的事,布拉古和那店主突然出手,齐齐发力拽住了周氏和老妇!

    布拉古:“你既知道了我们藏在这里,就别想走了!”

    他们好不容易从宫里逃出来,也知道外面正在满城搜捕,周氏这一走,谁知道她会不会泄露行踪!

    殊不知,周氏跑得急切匆忙,又挑的小路,根本就不知道西诏使者正在被追捕。

    与此同时,“砰”一声巨响,几人眼前的门突然被踢开!

    巨大的反冲力直接撞飞了四人,首当其冲的布拉古当头一撞,高鼻子险些稀碎!

    破门而入的是岑道,他手臂前伸长驱直入,遽然捏住了布拉古的脖子!

    诏国人通常身形高大,布拉古身为天鹰大使,自然是个中翘楚。岑道身量与他差不多,捏住脖子后竟隐隐将人提了起来!

    布拉古眼珠微微凸出,脸色憋得一阵红一阵白,眼中呈现出震惊与愤怒。

    便衣的禁军纷纷冲进来,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地上几人。

    “你们……你们是何人!这里可是……”店主挣扎起来,刚要骂出一连串脏字,一个壮健身躯就被人狠狠甩到他眼前。

    地面灰尘激起,店主愣愣地看着被甩出一道擦痕——躺在地上险些把肺都咳出来的使主——所有脏话从喉咙里过了一圈,又识相地咽了下去。

    “皇城禁卫军查案。”岑道用衣袖擦了擦手指,并未施舍给他们一个眼神,“张记胭脂涉及窝藏朝廷重犯,依令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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