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迷烟从窗口飘进来的瞬间,相月白就锁定了窗外人的位置,她掀开被褥果断一拉机关,带着毒的箭镞瞬间迸发射向窗下的位置。
几声闷哼同时响起,屋外杀手知自己已经暴露,当即破屋而入——第二道机关线开启,“砰砰”几声爆炸,暗箭银针齐发,隐蔽在弥漫的烟雾之间毫不留情地取人性命。
相月白趁着屋里全是白烟,没有丝毫犹豫地从窗户翻了出去,往空旷地方跑。
身后的杀手沉默地追了出来,急速沉闷的脚步声昭示着生死在一线间。
听着这脚步声,相月白竟觉出一种荒谬的怀念来。
此情此景,好生眼熟。
十分像她那个每天被不知道谁家的杀手撵着跑的前世。
那会儿几乎被追杀习惯了,重生回来后还是第一次被撵着跑。
周凌云死的竹林是从女子寝舍往外走绕不过的地方,她身后的杀手有意无意地将她往竹林围赶,相月白凝神细看,发现竹林内也埋伏了黑衣人。
这是有预谋的围杀。
眼见包围圈即将成型,她身形一闪钻入竹林后腾空一跃,几瞬之间,人出现在了竹林上方!
清雅门弟子武功不一定高强,轻功却一定不输,相月白又是谢听风几个亲传弟子中轻功最好的,不然上一世她也不能每次都逃脱追杀。
竹林中两拨杀手会和,一声疾唳,包围圈形势微变。
相月白从高空中俯视,余光扫过去,敏锐找到了包围圈缺口。
缺口靠墙,她可以翻墙逃出去,只要逃出去,楚都那么大,她躲在哪里不行……
……不对。
不是缺口,是陷阱。
对方是要将她逼出国子监。
相月白不由得沁出一点冷汗。
岑家上交兵权等于被拔掉了虎牙,没什么依仗,周柏山都敢派两队杀手来围杀她了,为何还会这么顾忌岑道,不想在监内动手?
短弯刀在这种场面中不太占便宜,相月白有些后悔没学师姐的鞭子,心道回去以后一定让余白梅教她。
短暂的对峙后,竹林内的杀手无声地亮出利刃,一个接一个攀上竹子伺机对她下杀手。相月白抬手用刀背抗住一道匕首刺过来,手腕一转弹开匕首,顺势横批横劈出去,锋利刀刃没入面前三人的皮肉,带出一道血线。
呼救没有用,男子寝舍太远,就算有人不惧相党的威压敢救她,也听不见她此时的呼救。
相月白头疼地想:这要如何通知她那个十七岁就横扫战场的祭酒老师?
点传讯烟花需要时间,可这群杀手的攻击密不透风,她根本腾不出手来。
高墙上的杀手虎视眈眈,竹林内的杀手轮番上阵,她又划伤一个人的手腕,咬了咬牙,在一个杀手逼近时突然攻势一收,直直从竹林顶端仰面掉了下去。
所有人都被惊得顿了顿,片刻后方才离相月白最近的杀手才反应过来,迅速从竹子上部往下滑,但为时已晚,这点时间差已经足够让相月白放出传讯烟花。
明亮火球直冲云霄,在耀目刺眼的日中炸出响亮的一声“砰”!
传讯烟花升空,相月白也急速坠向地面!
宋放拎着衣袍,抽出身后一个弟子的匕首,蹲了下来:
“我长话短说了,周柏山之子周云达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寒冷刀锋紧贴在雪白脖颈上,稍微一动就要流血。美人肤如凝脂,在刀刃下脆弱无比,宋放就像看不见一样,任凭手下逐渐用力。
“不说?”片刻安静后,他笑了一下,指向身后倒在血泊里的那个男人,“琳琅姑娘,你想好了,你早点说,我就早点让人救他——这位兄弟恐怕拖不起了吧?”
琳琅终于咽下一口血,抬首直视着宋放:“我没杀周云达……但我知道谁想杀他。”
宋放:“哦?”
琳琅被摁住跪坐在地上,却还是死死注视着宋放:“我们做笔交易如何?你先救那个人,然后把他送出大楚,我就告诉你要杀周云达的是谁。想必这个线索对你很重要吧——谢门主。”
宋放一顿,回头望向门外。
门外守着的余白梅喊了声“门主”,随后掀开草屋的门帘,谢听风冷着脸迈步进来。
脑子很清醒,看来没被上一波追杀的刺客吓傻,还知道抓住他这个后来的“救命稻草”。
这不是一个青楼花魁会有的胆识。
“很有诱惑力的条件。”谢听风挥手示意宋放撤了匕首,挥手让门中郎中上前救治,“你既然知道我,也该知道我平生最恨人威胁。我会让人救他,但能不能送出大楚,还要看你给我的线索值不值得。”
琳琅哑口无声,一炷香后,她道:“如果想让你这些门人弟子活命,就不要让他们听见我说的话。”
自由坠落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放出传讯烟花后,相月白有一瞬失神。
如果她没有重生,从峡谷顶坠落下去,就是这种感觉吧?
重生前她曾有一段意识十分混乱,先前不以为然,现下却忽地记起。
那段模糊迅速的记忆碎片之一,就是她浑身是血,靠崖边巨石而坐的模样。
如果没有来救援的岑道和天雷,她就该是在那样的绝望中自戕的吧?
可她怎么会看见没发生过的事?
一切思绪都在须臾间随着万千洪流而去,相月白在半空转身,借着旁边竹子卸力滚了好几圈才摔到一旁,还险些被顶上掷下来的飞镖戳死。
……好险没把自己玩死在国子监。
蒙面杀手纷纷落地,任务对象放了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此时若不能立即解决她,就只能撤退了。
头领模样的那个黑衣人抹了把匕首上的鲜血,做了个手势。同是杀手出身,相月白知道是要做最后一击、务必完成任务的意思。
摔得那一下不轻,相月白几乎被摔出火气来了:“意思意思就得了,周云达又不是我杀的,还真要赶尽杀绝吗?”
那黑衣人头领嗤笑一声:“那又怎样?总归小公子的黄泉路上有人陪了。”
那又怎样?
相月白胸腔中冷漠的怒火愈演愈烈。
在这些权贵眼里,人命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真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否能泄愤?
她恶劣地笑了笑:“大家本职都是杀手,你们光知道堵我,怎么就不想想我在外面会不会也有人呢?禁军兄弟——”
头领立即回头,其他人也下意识朝她打招呼的方向警惕,但并没有看见巡逻侍卫过来,他回过头,眼色更阴狠了几分,手重重挥了下去——
动手!
相月白在他转身的瞬间反手握弯刀,同时动了。
她浑身肌肉紧绷,动作快得彷佛只能看得见残影,金属利器碰撞的刺耳声更为激烈。
谁也不知道她竟有这么强的爆发力,瞬间就跃到了半空中,旋身掷出一把银针。
清雅门拿给相月白保命的暗器,自然是见血封喉。
银针之后,是她高举的短弯刀携罡风狠狠劈了下来。相月白的打法很凶,攻势密不透风,致命的压迫感如织就的网覆盖上来。
包围圈被她硬生生撕出一条口子,落地后一息不到便又挥刀迎上。
刀法刁钻,力道凶狠,取人性命的动作利落老练。
她无声息地释放出了属于四界七道巷“黑罗刹”的面貌。
四溅的鲜血喷染了半身,她也不在意,面色始终冷酷,出手必是致命,如狂风扫落叶般收割了一圈人命,看的杀手头领暗暗心惊。
这女学生的老练狠辣,于他们这些专业杀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主子到底让他们杀的是个什么人?
男子寝舍。
郭隽刚从茅房出来,正系着裤腰带,忽然听到什么似的皱起眉:“谁在……”
他顺着声响来源望过去——
相月白身后坠着一大队黑衣人朝他奔了过来,见到他后,露出了一个令郭隽毛骨悚然的真诚的微笑:“郭同砚救我!”
郭隽目露惊恐,猛地后退几步。
可惜没等他掉头跑,相月白那一行人就已近在眼前。
“郭同砚!”相月白笑魇如花。
她牢牢抓住郭隽肩膀,原地将自己和郭隽掉了个位。
身后的黑衣人全都猛地刹住了脚步。
郭隽:“救救救救救命啊!”
头领犹豫了一下,想将郭隽强行拖开,把相月白揪出来,却听相月白声音响亮道:“周州府说任何帮我的人他都要杀了他,这般情况下郭同砚都要救我,相某人感激不尽!郭同砚,你不愧是郭尚书的儿子!我真是太感动了!”
说着,她站在郭隽身后,一手抓着郭隽肩膀,对着黑衣杀手们笑眯眯地举起了短弯刀。
然后朝郭隽方向晃了晃。
要我的命,还是吏部尚书家小公子的命?
“门主。”半晌之后,郎中摇摇头,“此人伤得太重,射中他的箭头上又带毒,已回天乏术了。”
琳琅闻言晃了一下。
“求您救救他……”她跪坐在一旁,哽咽着朝谢听风带来的郎中求情。
“姑娘,这真不是老夫心狠,只是实在……”
“琳琅……”身中数箭的男人终于清醒了些,只能发出气声。
或许这清醒也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别哭,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