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灵墟山
灵墟山苍翠的山峰上山花浪漫,蝉鸣聒噪。
日光炙热,连风里都带着热意。
荷香扑鼻,放眼望去,荷叶层叠,铺满山脚下的湖面,淡粉色的荷花俏立其间。
岸边有一间竹舍,白纱轻舞,挡住廊檐下的人影。
叶倾雨从淤泥中钻出来,折断挡在头顶的荷叶茎秆,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翻上一旁的小船。
方才那片黑沼,竟然就在这怜卿湖的湖底。
灵墟山,就像是一个颠倒过来的天地。
这里与那个梦里的景致一模一样,数千年未变。
小船穿过片片荷叶,往岸边漂去。
叶倾雨顾不得拭去身上的脏污,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重。
如果是以前的孟奚知,他不能进入灵墟山并不奇怪,可如今他身上的朱雀禁咒已解,凭他的本事却依旧被挡在禁制之外,足见这处地方有多邪乎。
身处这片世外桃源,叶倾雨脑子里却想着孟奚知,想着那满沼泽不穿衣服的赤鱬……
他会不会因为担心自己,而摘掉覆在眼睛上的发带?
不过就是一副皮囊,而且还被黑泥裹着,看了就看了呗,待出去之后揍一顿孟奚知解解气便罢了。
小船靠岸,叶倾雨抬步往竹舍走去。
她的脑中好似响起了梦里的声音。
——我们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你喜欢这里吗?
——你若喜欢,我们便一直住在这里。
这里避于世外,连上古之神都不曾听说过,他们为何要离开呢?
如果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关于这件事昨夜叶疏鸿已经告诉了叶倾雨,那时廉晴怀了孩子,为了让这个孩子顺利出生,他们躲到了灵墟山。
但某一日廉晴却不辞而别,不知去了何处。
连一封书信都没有留下。
叶疏鸿出灵墟山去寻廉晴,期间听说廉晴香消玉殒的消息,差点跟着去了。
但之后不久,不等他从消沉悲痛中缓过神来,他又听说鬼面人也死了的消息。
叶疏鸿大为震撼。
这个消息是哪个王八犊子传出去的?
不过也因为这个消息,让叶疏鸿对廉晴离世的消息产生了怀疑。
只是不等他重新踏上寻找佳人的旅途,魔界突然爆发内乱,各界趁乱围攻,其中以仙界蹦跶得最为起劲。
叶疏鸿忙得焦头烂额,加之对廉晴的担忧挂念,日渐消瘦,好在就在这时,廉晴入了他的梦。
但只有那一次,后来叶疏鸿的梦中,再也没有廉晴。
那次廉晴是来报喜的,她给叶疏鸿生了个女儿,取名“叶倾雨”。
灵墟山时常下雨,廉晴闲时总喜欢坐着廊下看雨。
她的名字是“晴”,她便想着在她女儿的名字里带个“雨”字。
而且,叶倾雨出生那日,正逢战争打得激烈之时,漫天血雨泼洒,十分凄惨。
这“雨”,便又多了些许悲凉。
叶疏鸿再见到廉晴之时,她已经躺在灵蝶崖上的冰棺之中……
竹舍廊下白纱轻舞,纱帘后的人起身,白纱上隐约透着一个人影。
叶倾雨疾步走到廊下,撩开纱帘。
盛夏的风拂起帘后之人紫色的袍袖,那人负手而立,背对着白纱帘,周身散发着祥瑞紫光,正抬头看竹窗旁的一幅画。
“哼哧哼哧……”一只小猪崽从紫衣人的脚边蹿出,飞快地钻进叶倾雨怀里。
“果然是你!”叶倾雨在小猪崽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淤泥,神情淡漠,并不觉得惊讶。
紫衣人转身,玉质金相,俊逸出尘,正是梦神。
山海藏的主人澹台公子,就是梦神廉姜。
一个连上古之神都不知道的避世之地,除了梦神,还有谁会知道?
梦神连叶疏鸿是鬼面人都能查探出来,何况一座灵墟山?
孟奚知曾说过:没有人能查到澹台公子的来历,哪怕是利用魇灵之愿入那些山海藏掌柜伙计之梦,但那些梦里,却没有任何关于山海藏主人的痕迹。
梦神要想掩藏踪迹,又有谁能查得出来?
叶倾雨早该想到的。
只是……她从鹿隐国进入人族之后,山海藏一直对她礼待有加,她不曾往梦神身上想。
直到在不活城山海藏见到天帝,她才开始猜测澹台公子的身份。
在杏山那晚,叶倾雨和孟奚知便推断出梦神与天帝之间有所牵连。
而当叶倾雨问天帝关于梦神之事时,他的回答含糊其辞,并且独自揽下了千年前陷害孟奚知之事,将梦神摘得干干净净。
天帝越是将自己与梦神撇清干系,叶倾雨越是觉得他们之间有猫腻。
果不其然,他们一个是不活城山海藏的掌柜魏老板,一个是山海藏的主人澹台公子。
有这样两位大佬搅局,晟州大陆的天想不变都难。
梦神冲叶倾雨笑,“你终于来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是在暮子河畔的梦里,还是在更早之前?
他既然知道自己是他妹妹的女儿,为何不与她相认,或者……因为她也是叶疏鸿的女儿而杀了她?
为何还要赐她一副躯壳,唤醒她体内的魇灵灵息,让她踏上梦神之路?
如果是因为要救她,又为何要一步步引着她去追寻那些久远的过往?
为何要再次搅乱晟州大陆?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叶倾雨不明白。
叶倾雨之所以一定要来灵墟山,是因为她已经猜到梦神就是澹台公子,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神在背后执棋,她还有必要去寻找命主,达成魇灵十愿吗?
棋子是没有权利掌控自己的人生的。
梦神没有回答叶倾雨的问题,而是指着竹窗旁的挂画,道:“这幅画是你娘亲所画,你看这画上有什么?”
画上有一名女子侧身坐在花丛中,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女子垂眸看着怀里的婴儿,她的衣饰容貌只是寥寥几笔而绘,婴儿却画得仔细。
连襁褓上的绣纹都描绘得十分精美。
叶倾雨的目光停在婴儿的手上。
胖乎乎的手背上有一块印记,像月牙一般。
每个魇灵身上都有一块血红色的胎记,形状不一,大小各异,胎记所在的位置也不尽相同。
而那个婴儿手背上的胎记,颜色却很淡,也不是血红色,看上去就像一块疤,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叶倾雨抬起手来,她手背上,也有这样一块胎记。
画中的婴儿,正是叶倾雨小时候。
那个女子,便是她的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