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离别时
从一开始这便是场骗局。
不管是一开始发现的规律, 还是中途忽然出现的怪物,又或者最后刻在墙壁上的逃生机会,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手策划出来的。
为的就是给予这些人希望之后再让他们绝望, 如此反复将他们的情绪把握在股掌之中,最终制造出现下的局面。
这便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为荒木空世准备的死亡之地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荒木空世被绑起来, 被带到了洞穴之中的高台上, 阳光从高台之上的洞窟里落了下来, 包裹着荒木空世,让他的面容看上去格外的脱尘出俗,仿佛阳光都成为了点缀他的装饰品。
即便被束缚着,荒木空世的表情也很淡然, 仿佛死亡不过是回归宁静的家乡。
只是在冷静下来后,有人轻咳了一声, 装模作样地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荒木空世想了想, 对着织田作之助道:“织田作,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不然我重视的人会难过的。”
织田作之助咬紧了嘴唇, 喉咙里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声, 他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救下荒木空世, 但是他的一切行动都是徒劳无功的。
荒木空世并不在意被曾经救下的人类背叛,也不在意自己即将死亡, 但是他却叮嘱着织田作之助要好好活下去,哪怕他与织田作之助的关系仅限于他口中那个‘很重要的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还是不行啊……”
荒木空世当然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束手就擒, 小觑人类的恶意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 只是或许是忌惮他的言灵, 那些抓着织田作之助的人类都没有放手,这让荒木空世只能沉下心,静静等待着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
正当其他人讨论着该怎么献祭荒木空世时,荒木空世看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悄无声息地站到了织田作之助的身边,那双紫眸平静地看着荒木空世,随后他朝荒木空世露出了微笑。
——“住手!!”
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下意识忽略掉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竟然会拿出武器,直接捅入了织田作之助的胸膛——他甚至拧动握柄,让尖端在织田作之助的胸腔里转了半圈。
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力早在五秒前就发动了,然而他被周围的人紧紧地压制住,根本动弹不能,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陀思妥耶夫斯基将武器送入自己的胸膛,深色的血液很快在他的心口蔓延开来,将他内里的白衬衫泅染出狰狞的一片。
原本抓着织田作之助的人条件发射地放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武器下一刻会对准自己。
好在虽然被压制住了,但织田作之助还是仅凭剩下的一点力量旋转身体,避开了致命伤,但如果不尽快治疗的话,他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好了,他已经快要死了,已经没有谁可以成为你的弱点了。”
平静地将匕首送入织田作之助胸膛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对荒木空世露出了笑容。
“你在做什么啊?!”
眼看着这个黑发紫眸的青年做出这种事,有人忍不住冲了上来,袭向陀思妥耶夫斯基,然而这些人的手刚碰触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身体时,皮肤皲裂开来,血液宛如喷泉一般四溅着,身体重重地跌倒在地,没过多久哀叫声便戛然而止,竟然彻底没了呼吸。
这下子没有人再敢上前了,眼前这个纤弱的黑发青年竟然也是一名异能者!
单凭他目前展略露出来的能力,也暂时无法判断能力到底是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最难熬的。
荒木空世身上的束缚被消融着解开了,他几个箭步冲向了织田作之助,根本没有理会陀思妥耶夫斯基,几个治愈的言灵便落在了织田作之助的身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势已去,不再受擎制的荒木空世光凭他一个人就能击倒在场所有人,想要献祭他逃出这里已经彻底成为了妄想,不仅如此,在这个危险的异空间里唯一一个愿意友善庇佑他们的织田作之助,恐怕也不会再愿意继续庇佑了。
织田作之助虽然愿意帮助他人,却也不是无底线的圣母。
逃出去的希望破灭,而继续待在这里的希望也失去了,许多人软倒在地,失声痛哭了起来。
荒木空世的嘴唇变得苍白了起来,他发现要救回织田作之助花费的力量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
等他仔细地查看织田作之助的命运线时,才恍然意识到,因为织田作之助在原定的世界线上,应该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是太宰治动用了‘书本’的力量,花费了无数的精力才制造出了这个织田作之助还活着、能够写小说的世界,然而也正因为如此,织田作之助的命运线也格外地脆弱。
没有遇到致命危险还好,一旦遭遇到了致命的危险周围却又没有能够迅速将他救回来的异能者的话,那么织田作之助会比任何人都要快速地滑入死亡的深渊。
简而言之,哪怕是不怎么强大的异能者受到了这种伤害,在及时的包扎与处理下能够坚持活下去,但是织田作之助不行,因为他的命运线比常人的更脆弱,也更容易受到死神的召唤。
这也是为什么荒木空世发现自己耗费了比往常更多的力量来治愈织田作之助的缘故了。
不过没有神能从荒木空世的手中抢走人,他微微眯眼,低声冷喝道:“【不准死】!”
荒木空世皱起眉头喊出了这句话,在他的言灵之下,织田作之助胸口上裂开的伤痕在飞快地愈合,不仅如此,在常人用肉眼无法看到的另一维度世界里,原本被太宰治强行维系着的、属于织田作之助的命运线,被金色的光芒飞快地包裹缠绕住,原本摇摇欲坠、藕断丝连的命运线,被金光重新铸造得凝视坚固起来。
荒木空世稍稍松了口气,被他加固命运线后的织田作之助将不会如之前那样容易遭受生死大劫了,太宰治虽然通过作弊一样的方式延长了织田作之助的生命,但他的命运线依然随时可能会断,这也是为什么太宰治会为了救下织田作之助,几乎要把书的前半本快写满了的缘故。
哪怕太宰治第一次让mimic的目光从织田作之助的身上转移,但他们依然会通过另外的方式找到横滨来,而太宰治不得不花费更多的书页与精力改变现实。
在荒木空世为织田作之助加固命运线后,织田作之助不会再遭受死亡的威胁,并且还可能比一般的人拥有更好的运气——比如说在商业街抽奖时,会中个温泉旅行的头奖之类的好运。
荒木空世满脸是汗,肌肤在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变得苍白如雪,几近透明,哪怕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对荒木空世做些什么,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震慑下,也无人胆敢靠近。
“呼……”
荒木空世吐出了一口浊气,织田作之助虽然看上去还有些虚弱,但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再休息一会儿就能重新恢复体力站起来。
而在【神隐】之外,果戈里也被太宰治逼到了视野开阔的地方。
比起对横滨了如指掌的太宰治,果戈里这个外国人自然不如当地人熟悉地形,再加上中原中也穷追不舍,让果戈里不得不花大精力在如何战斗上,一个大意便被逼迫到了视野开拓的地方,哪怕是利用异能力【外套】进行瞬间移动,在这种开拓的地方也是极容易被击中的。
“这下看你怎么跑?!”曾经和果戈里在黄金列车里进行过短暂交锋的中原中也冷笑着道。
“啊呀呀……要被抓住了呢。”
果戈里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
“现在选择投降的话能善待俘虏吗?”果戈里完全没有继续拼死顽抗的打算,不过他笑嘻嘻的轻松模样并没有让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放松警惕。
“你想得美!”中原中也不耐烦地说道,他的周身漂浮着不少建筑废弃材料,粗壮的钢筋与水泥管被黑红色的光芒包裹着,能够想象这些庞然大物被用重力扔出去时到底会带来多大的力量,那力道恐怕能够轻而易举地戳穿人类的腹腔与内脏,将骨骼寸断。
“让那些人消失的东西在我的手上哦——如果这玩意坏掉了,他们一辈子都没办法离开这里面了。”
果戈里不慌不忙地拿出了口袋里的【神隐】,被制作成道具的特级咒灵【神隐】有着可以被没有咒力的非咒术师看到的外形,尽管那外形看上去格外恐怖,模样扭曲,看着便能让胆小的人做噩梦。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们吗!”中原中也冷笑着,毫不犹豫地将漂浮着的钢筋水泥袭向果戈里。
只是在那些重物飞到一半时,中原中也的联络耳麦里传出了太宰治经过加密的声音:“住手,中也,把他手中的东西夺过来。”
这不容置疑的命令让中原中也不得不将那些飞驰过去的钢筋水泥避开了果戈里的身体,擦着他的躯体重重地砸入地面,果戈里宛如被钢筋水泥竖起的囚牢困了在里面,在他再次驱动异能力之前,中原中也以势不可挡的气势飞了过来,目标直指他手中的【神隐】!
拿着【神隐】的果戈里不慌不忙,在中原中也袭来的这短暂的空白期内,他便使用异能力转移了自己的所在地。
若是中原中也狠下心,将钢筋水泥宛如暴雨一样轰向这片土地的话,果戈里或许会在瞬间移动中被击中,但是中原中也的目的是他手中的【神隐】,那么他便不会选择大规模的攻击,而是近身战了。
近身战对中原中也有利,但是对于只想着逃跑的果戈里也很有利。
毕竟目的不同,所使用的手段也不一样了。
果戈里时而用【神隐】为盾牌,躲过中原中也的一次直拳,时而又利用异能力【外套】到处乱窜,把中原中也溜得宛如在打地鼠一般。
见这样下去自己的体力只会被白白消耗,然后成为瓮中捉鳖的那只鳖后,果戈里只能在心中向陀思妥耶夫斯基道歉,随后毫不犹豫地把手中拿着的【神隐】用力向前方扔去!
中原中也的目光捕捉到了【神隐】,哪怕他再怎么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他依然还是下意识地将目光追寻着【神隐】,当然反应过来要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果戈里身上时,已经来不及了。
果戈里抓住了中原中也露出破绽的一瞬间,他眸光一凛,立刻瞬移到了守在这片空地的港口黑手党成员之中,在瞬间弄伤几个港口黑手党成员后,他趁着混乱再次使出异能力,如此连续几下,硬生生地从港口黑手党插翅难飞的包围之中逃走了!
“可恶!”回过神来的中原中也咬紧牙关,尽管他已经拿到了【神隐】,但是让果戈里逃走的不甘让他分外愤怒。
“拿到东西了吗”
太宰治的声音通过耳麦响了起来。
中原中也勉强压制住自己被耍了一把的愤怒,沉声道:“我已经拿到了,现在立刻返回港口黑手党总部递交上去……”
中原中也的这番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太宰治打断了:“我现在正往你这边赶,马上就到了。”
没过多久,太宰治便出现在了港口黑手党众人的面前,他身上的气势比以往更甚,走路带风,那黑色的长风衣猎猎作响,让太宰治脖颈上的红围巾显得更加鲜艳如血了。
他快步走到中原中也的面前,拿起了让无数人消失的【神隐】。
太宰治的异能力是【人间失格】,拥有着可以消除一切异能力的力量,但是当他拿起【神隐】时,聪慧如太宰治已然感受到了,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并不是异能力制品,这其中还混杂了其他体系的力量,光凭他的【人间失格】是无法完全解开的。
难以言说的恐慌、担忧、悲伤、愤怒在太宰治的内心里汇聚着,他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起来,体内无法被人类观测到的力量从原本沉睡的状态变得无比活跃起来。
在这一瞬间,太宰治恍惚好像接触到了世界的屏障,感受到了星球的歌声,他忽然福至心灵,向一边的部下要来了一柄短刀,随后将异能力与体内涌动着的这股力量凝聚在短刀上,用力地刺向了【神隐】!
当刀尖接触到【神隐】时,缤纷的光芒交织着闪耀,以【神隐】为中心掀起了让人不由得抬起手挡住脸的飓风,呼呼吹动着。
当飓风完全散去后,这片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正是之前消失了的那些失踪者!
太宰治没有关注那些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来的人们失声痛哭的模样,他的目光迅速地扫过人群,试图找出自己熟悉的面庞,直到他的目光掠过某处,才停了下来。
——太宰治那一向冷静自若的面庞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那样的惊惶与动摇,哪怕是中原中也见了也不由得心下骇然。
太宰治忽然奔跑起来,他目的明确地朝着某个地方奔去,他从未跑得这么失态、跑得如此痛苦,心脏仿佛要从裂开的胸腔里滚落出来一样,呼吸进来的空气全部化成了要割破他血肉的利刃。
在太宰治的视线之中,他看到了荒木空世倒在了织田作之助的怀中,背后插着一把刺眼的匕首,匕首已经没入他的躯体至只剩下握柄还留在外面,鲜血将他的头发与风衣都濡湿得黏在了一起,他宛如沉睡的人偶一样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红发男人的怀中。
太宰治看到了黑发紫眸的俄罗斯人手上流淌着鲜血,看到了他露出了餍足而愉悦的笑容。
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到了向着这边跑来的太宰治,他认出了太宰治,也意识到了太宰治便是荒木空世口中提到的那个很重要的人。
之前在浦思青兰的义眼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并没有把太宰治放在眼中,毕竟比起光彩夺目的荒木空世,其他人都黯然失色,更何况半途才加入寻找回忆之卵旅途的浦思青兰也不知道太宰治与荒木空世竟然会是一对。
不过现在知道这件事也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得到了他的爱人——通过永生的死亡。
织田作之助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们已经从那个异空间里回到了横滨,他的浑身颤抖着,只觉得自己的鼻腔里满满的都是血液的铁腥味,让他几欲作呕。
但这并不应该发生,曾经作为金牌杀手的织田作之助应该早就习惯了血液的味道,不管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但是此刻他嗅着熟悉的气息,想要按住那源源不断流血的伤口,得到的却是怀中柔软的身体越发冰冷的温度。
在片刻之前,谁也没有想到,用通过搞死唯一可以牵制住荒木空世的织田作之助这一方法,来救出受困的荒木空世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会选择在荒木空世用言灵救下濒临死亡的织田作之助时袭击他。
荒木空世的背后畅通无阻,陀思妥耶夫斯基满怀着爱意地用指尖轻轻滑过荒木空世的背脊,随后冰冷的刀刃没入了荒木空世的心脏。
这一次陀思妥耶夫斯基刺得很准,刀尖避开了保护着脏器的坚固骨骼,宛如切开融化的黄油一样轻松地没入到了荒木空世的躯体之中,将那颗泵动着生命力的脏器刺穿。
织田作之助躺在地上,他方才还朝荒木空世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准备保护好他以表达自己的谢意,下一刻他便看到了荒木空世的笑容忽然一顿,眼睛里逸开不解的茫然,随后便整个躯体倾倒下来,落在了织田作之助的胸膛上。
“空世君?”织田作之助背脊骤然一寒,他在周围人的哗然声中意识到了什么,勉强扶起荒木空世后,他看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手上还在不断滴落的血液。
“你做了什么啊!!”织田作之助的声音里带着沉痛,他朝陀思妥耶夫斯基怒吼起来,若不是此刻他受了重伤暂时无法动弹,他恐怕会拿起武器直攻向对方。
这种让人完全不理解的举动实在是太过疯狂了,哪怕是之前叫嚣着要献祭荒木空世的人,也不由得噤声。
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理会织田作之助,他只是盯着荒木空世的躯体,随后准备将荒木空世从织田作之助的怀中拉回来。
“你不配碰他!”织田作之助目眦欲裂,却无法阻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动作。
陀思妥耶夫斯基将荒木空世轻松地抱入了怀中,他的手臂环在了荒木空世的腰肢上,他的头颅轻轻地靠在荒木空世的脖颈上,没入荒木空世背脊上的刀柄硌着他的胸口,但即便如此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没有松手,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仿佛戳痛着他胸膛的刀柄也能一并刺入自己的心脏也不错一般。
“你知道吗,我与你走在一起时,有多少回有过不可抑制的爱意——想要伤害你,想要拥抱你,想要掐死你,想要亲吻你……你在逼我发狂,我害怕什么丢脸不丢脸?我怕你发怒吗?你发怒关我什么事?我没有指望地爱着,我还知道我将一千倍地爱你。我杀死了你,也把我自己杀死,可是,我尽可能地不杀自己,好让我孤独地体位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你知道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情吧,那就是我与日俱增地越来越爱,看起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轻笑了几声,笑声在噤若寒蝉的洞窟里回荡着,让他显得越发地危险了。
“好了,我现在得到你了。”他宛如孩子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糖果一样,满足地漾开了笑容。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这番喃喃自语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里面透露出来了足以让最凶神恶煞的罪犯也只想逃之夭夭的疯狂与深情。
织田作之助已经彻底放弃试图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念头了,很明显对方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强行去试图理解的话只会疯掉,他蓄积着体力,榨干自己体内的所有残存力量,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荒木空世给夺回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满足地环抱着荒木空世的身体,若是醒着的荒木空世,根本不会与他这么贴近,不如说,荒木空世的眼中就不会有他的存在。
但是现在,他如此安静与乖巧地待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怀里,以后永远也会如此,一想到这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心中便涌出了宁静的愉快与安详。
你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