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离别时
荒木空世其实已经把米哈伊尔给忘得差不多了, 也没有遇见熟人的欣喜,不过在看到对方时,还是记起了这个人是谁。
但他见织田作之助似乎已经默认了米哈伊尔加入队伍中,对此无所谓的荒木空世自然也不会开口扫兴。
他现在对织田作之助非常感兴趣, 能够让太宰治认定为挚友的男人就不会是普通人, 出于对幼崽的笃定与信任, 荒木空世是这么想的。
而实际上也是如此,能够让太宰治将其视为好友, 织田作之助自然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陀思妥耶夫斯基以米哈伊尔的身份加入到这个队伍之中, 当然不是真的要跟在织田作之助的身后躺赢的。
织田作之助的体术了得,还持有枪, 在这个大逃杀空间里便占有一定的优势,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则展现出了自己的智慧,他略施小计,便将两队异能者从食物与水源边引开, 让他们自相残杀。
织田作之助多看了这个黑发紫眸的青年几眼,嘴唇嗫嚅了几下,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默不作声地把荒木空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让他远离陀思妥耶夫斯基。
织田作之助没有直接在荒木空世的面前说‘米哈伊尔’的不是, 从他们之前的交谈中, 织田作之助得知荒木空世与米哈伊尔认识了许久, 在这种环境下,比起才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荒木空世肯定会更加相信熟人。
况且米哈伊尔也并没有做什么, 他没有主动杀人, 只是利用那些异能者们的自傲与大意而已, 倘若他们没有恶意,也不会被米哈伊尔的陷阱给坑到没命。
虽然自己是不会杀人,但织田作之助也没有自大到在这种危急关头,去指责他人为什么不留敌人一命。
比起战斗的织田作之助,和利用头脑减少敌人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荒木空世反倒像是躺赢的那一个,或许是纤细柔美的外表误导了他人,一些从他们这个组合下逃走的异能者,在背地里都骂荒木空世他们三个,尤其是荒木空世,还骂得很难听,恐怕是以为织田作之助和米哈伊尔都是被他的外貌所迷惑,所以甘愿为他是从。
“且等着吧!那个小白脸就算把他们迷得团团转,让他们保护他,这里的规则也只能有一个人逃出去!到时候绝对会有好戏上演!”
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谋玩弄得团团转,又被织田作之助打晕过的异能者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
“我们根本看不到那个时候了!”被逼得不得不联手的另一个异能者没好气地说道,“可恶,明明只是一个用枪的而已,居然能把我伤到这个程度……”
其实大部分的异能者都不是什么好人,除了被异能特务科与军警收编了的官方成员外,真正站在正义这一方的也只有一个武装侦探社了。
其他的异能者要么是加入到了地下组织,要么便是成为了雇佣兵,利用自己的异能力作威作福。
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异能者们,大部分都是很有凶性与血性的角色。
“我倒是有个主意。”最开始说话的那名异能者道,“那个红发的男人似乎是武装侦探社的人,而且有机会杀人时却没动手,恐怕是好人——我们可以把还活着的那些普通人全部扔给他们。”
当然,这里提到的‘好人’可不是夸奖,从这个异能者口中说出来,反而带上了无限的讽刺与嘲笑。
“你疯了?这不是平白无故给他们人手吗?!”
另一个异能者愕然道。
“不,那些普通人会成为最好的武器,别忘了,好人怎么可能会伤害普通人呢?但是人是要吃饭喝水的,当需要照顾的人手骤然增加,你觉得那个小白脸能忍?而且长得好看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如果有人眼热小白脸被那两个人照顾,难道不会想方设法夺取他们的宠爱?他们人越多,决裂的机会就越多,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分散开来。”
这个异能者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得承认他们的智慧与实力合起来的确很棘手,但如果散开的话……分而破之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这番话倒是打开了思路,另一个异能者眼珠转了一圈,提议道:“我们还可以策反一些普通人,让他们去离间那个队伍,说不定不需要我们动手,他们就被那些人给弄死了!”
说干就干,这两个异能者花费了些功夫,把落单的普通人和依附其他异能者的普通人聚集起来,然后向荒木空世、织田作之助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会出现的那块区域赶。
当织田作之助看到那些又累又惊、风尘仆仆、憔悴不堪的男女们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这片区域时,他立刻猜到了敌人的打算。
但即便猜到了敌人的恶意,偏偏他还真的不能就真的这么放置不管,武装侦探社的正义与守则,无法让织田作之助在看到无助的民众时袖手旁观。
这个温暖的组织的确改变他良多,让他从一个冷漠无情的杀手,变成了一个心软的正义伙伴。
最近能找到的水与食物也越来越少,如果骤然间再加上这么多无法成为战力的普通人,恐怕压力会很大,最重要的是,和他组队的其他两人恐怕也会有意见。
织田作之助不会要求荒木空世与米哈伊尔这两个普通人和自己一样愿意接受这些普通人,虽然很不舍,但如果他们无法接受的话,恐怕织田作之助就真的只能如敌人所料的那样,带着这群普通人与队友分道扬镳了。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织田作之助希望荒木空世能和自己走,待在这个异空间虽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恐怕也有好几日了,米哈伊尔有时候看着荒木空世的眼神,让织田作之助忍不住皱起眉头。
在接受这些普通人之前,织田作之助先回了一趟他们的藏身之处,荒木空世正坐在山洞之中,而陀思妥耶夫斯基正以手为梳,缓慢地为他梳理着那头黑色的长发,纤细雪白的手指在那头黑发之中灵巧地穿梭着,没一会儿便编织出了辫子,然后挽在荒木空世的后脑上,露出了他光洁修长的脖颈。
虽然荒木空世的黑发依然柔顺光亮,但毕竟这头长发不适合在茂密的树林中行动,在遇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前,他都是任由这头长发披散在背后,而遇到了黑发紫眸的俄罗斯人后,每天梳理这头长发的工作不知怎么就被陀思妥耶夫斯基给揽了过去。
荒木空世倒是无所谓,自己的发型会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不会影响到行动就好,至于织田作之助,他虽然收养了不少孤儿,也有不少养女,但是扎辫子的技术直到进入这个大逃杀异空间前,都受孩子们的诟病。
“织田作,你回来了。”荒木空世朝红发男人挥了挥手,陀思妥耶夫斯基微微弯腰,轻声道:“先别动,头发还没有扎好呢。”
言语之中亲昵之情毕现。
荒木空世压根没有听出来,原本这扎头发的行为应该是相当暧昧的,不过因为荒木空世就没有把陀思妥耶夫斯基记在心里,所以对于他的这番行为,根本没有往另一个方面想。
“嗯,我回来了。”织田作之助原本紧蹙着的眉头微微松开,此刻的荒木空世颊边落着两缕鬓发,衬得面庞更加玲珑了,在脑后挽起的发髻被一只桃花枝给固定住,粉色的花束点缀着浓密的黑发,让荒木空世看上去多了几分活泼。
虽然对米哈伊尔怀抱着挥之不去的警惕,但织田作之助也得承认,对方的手艺的确不错,甩了他好几条街。
“欢迎回来,织田君。”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好脾气地说道。
虽然乍一看还有几分温馨,但织田作之助知道,这份温馨到底是能一直进行下去,还是在下一刻被骤然撕碎,就决定于自己接下来的话语。
“……那群异能者赶了一些普通人到我们这一块来,大概是想要利用他们来挑拨离间吧。”
织田作之助把大概的情况简略地叙述了一下。
“我打算收留他们——”织田作之助的话语还没有说完,陀思妥耶夫斯基便打断了他:“抱歉,我不同意收留他们。”
黑发紫眸的俄罗斯人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或者说,在他把这个空间变成了大逃杀的战场时,他就已经推测到了会有参与者想到这一招。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心中弯了弯唇角,面上却是无奈与劝阻:“这是其他异能者想要拖垮我们的阳谋,先不说能找到的食物和水越来越少,你又怎么确定,这些普通人没有其他的小心思?”
“那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死吧?”织田作之助沉声反驳道。
“织田君很有正义感,但是在这个古怪的空间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或许你的正义感,反而会成为害死我们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点到即止,他也并不是真的要说服织田作之助。
他看向了荒木空世,轻声问道:“空世君,你认为我们应不应该救下那群普通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知道荒木空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他人的性命,所以他的回答就很明确了——
“我赞成织田作。”
荒木空世这么道。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瞳孔微微一颤,他抬眸将视线落在了瞠大眼睛一副惊讶表情的红发男人身上,试图从织田作之助的身上找出让荒木空世另眼相看的蛛丝马迹。
荒木空世说不应该,或者随便,都是理所当然的回答,但他的回复却是肯定了织田作之的提议,这便让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些疑惑了。
眼前这个有着胡茬的红发男人,到底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至于或许是因为织田作之助最开始帮助了荒木空世,所以荒木空世才会对织田作之助另眼相待这种事,陀思妥耶夫斯基完全不信。
荒木空世根本不是会因为这种事而对某个人类另眼相看的人物。
陀思妥耶夫斯基内心的疑惑暂且不提,二比一,接受那些受伤了的普通人这个提案被通过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无奈地耸了耸肩,摊手道:“少数服从多数,我没意见了。”
于是这数量大概有十四个的普通人,便被他们接纳进来。
这些男女都有着相当出色的外貌,是走在路上会被星探追着塞名片问有没有兴趣出道的类型,只是现在他们都灰头土脸,神情呆滞,看上去疲惫不堪。
织田作之助安置好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去寻找食物了,骤然来了十四个人,他们之前收集到的食物根本不够吃。
根据地里只剩下陀思妥耶夫斯基和荒木空世了。
荒木空世想了想,还是起身去安抚那些缩在一起的普通人类们,陀思妥耶夫斯基自然不会干站着不动,他温柔的声音倒是让不少人放松下来,小声地哭泣起来。
“真可怜,被卷入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表情悲悯,他的声音柔和,让人听了就想把内心的委屈与害怕都向他统统倾诉出去。
“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愿意收留我们,我们恐怕真的会被折磨死的……”回想起那些异能者们的凶残与冷酷,这些人哭得更加厉害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安抚一笑:“是那些家伙太坏了,他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顺着这些普通人的话头说下去,话题在不知不觉中便转移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行人的身上——当然,这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特意引导的。
“米哈伊尔,你们是怎么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活下来的?”
“我头脑很好,能够推断出其他人的位置与放食物和水的地方,织田君是异能者,而且有枪支和子弹,是个非常强大的人哦。”
有人敏锐地注意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提及荒木空世的位置,便出声追问道:“那个好看的黑发少年呢?”
“是说空世君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脸庞红了起来,就连那双淡淡的紫眸似乎也弥漫出了湿润的水汽,声音也柔和得然如春风拂过盛开的百花一样:“他什么都不需要做,我们也不会让他去做的。”
这些人中不乏人精,毕竟都是俊男美女,对于好感这种东西倒是相当敏感,又怎么看不出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完全是一副动情中的模样,那语气之中都要化开的温柔,在这个让人疲惫不堪的大逃杀空间里,是另一种救赎。
心思单纯一点的人便羡慕起荒木空世的好运气,在这种地方也能遇见对自己死心塌地的人,而且还是两个,心思复杂一点、或者利己精致主义的人,就已经开始心思活络地想着能不能取而代之了。
他们并不笨,在场的人足足有十四个之多,若是无法脱颖而出,谁知道会不会被丢弃掉,重新回到那个可怕的境地里?
比起看上去弱不禁风,大概只有脑袋好使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当然还是身为异能者、又有武器的织田作之助更厉害!
简而言之,收留他们的那个拿着武器的红发男人,是为了活下去必须要拿下来的目标!
陀思妥耶夫斯基寥寥几语就给织田作之助挖了个大坑,心情多少恢复了一点。
接下来他只需要慢慢等待就好,等待织田作之助与荒木空世被产生分歧,那个时候就是他趁虚而入的机会了。
不出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料,织田作之助出去找食物和水回来后,便很快被行动力极强的那些人给缠上了,毕竟事关自己的生死存亡,这些人早就丢弃了道德廉耻。
这其中有男有女,倒是不难理解。俊男看到荒木空世,便以为织田作之助是基佬,既然是基佬的话,那么他们应该有机会,而美女则觉得不能就这么放弃,万一织田作之助是双呢?万一他又记起了女人的好呢?
就这么一块小小的地方,便上映了争宠、构陷、嘲讽、骂架等等让人大开眼界的戏码。
织田作之助的性格本来就很被动,从他去武装侦探社上班的途中,会被路过的老奶奶拉着讲三小时的过往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来。
再加上他的表情变动稀少,根本看不出来真实想法,这也导致了那些因他而争宠的男女们反而误以为有戏,吵得更加厉害了。
虽然并没有演变成扯头发撕衣服的程度,但时不时就被人拉着要主持公道,偶尔走一段路都会有人说自己脚崴了,想要织田作之助扶着,又或者是干脆故意摆出勾人的姿势从织田作之助的面前走过……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弄得织田作之助的眼神更加无神了,最后干脆赖在了荒木空世的身边,不肯离开了。
这些人倒是很少去荒木空世的身边,一来是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明确地表达出了对荒木空世的好意,而他们的目标是织田作之助,所以不是敌人,反而是天然的盟友,二来则是因为荒木空世的脸与身姿实在是让人自惭形秽……明明大家都在这个大逃杀空间里待了这么久,再好看的人也难免变得灰头土脸,但荒木空世却依然光彩照人,皮肤光洁如雪,容貌精致小巧,完全没有出汗或者什么气味。
这些人也都是心高气傲的聪明人,自然不会到荒木空世的身边,让织田作之助看到他们之间如此明显的差距。
而对于织田作之助来说,荒木空世的身边就成为了难得的休憩之地,不用再为他们主持公道,也不用再躲开装作不经意跌倒的人们,更不用接二连三地面对着向自己投怀送抱的献身之人,他也总算能喘口气了。
而织田作之助待在荒木空世身边的举动,则让陀思妥耶夫斯基之前说的话更加可信了——就是那句“他什么都不需要做,我们也不会让他去做的。”
为什么?因为他们都喜欢荒木空世啊!
但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只有他这么好运,哪怕在这个危险的空间里,还能被保护得这么好?他每天都这么干干净净,不就证明荒木空世什么都没有做吗?
这种花瓶凭什么可以这么幸福呢?!
焦躁不安的情绪在不断地积累,绝望与愤怒的心情逐渐沉淀,只等待彻底爆发出来的那一天。
陀思妥耶夫斯基把控着他们的情绪,时不时添点油、加点火,又偶尔泼一点冷水,让他们冷静下来。
在这种情形下,曾经被其他异能者拉拢、赋予了卧底人物的人也开始考虑其他的逃生可能了。
织田作之助如此爱重荒木空世,自己又没办法上位,暂且不提之后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如果最后真的需要厮杀至最后一个人的话,他们敢肯定,活下来的绝不会是自己。
但那些异能者的话语也不能信,织田作之助虽然没有让他们成功上位,但也没有伤害他们,甚至还把有限的口粮分给他们,到底该怎么选择,应该是一件很明确的事情。
可若是知道哪一个选择是正确的,就能这么选择的话,那也不会是人类了——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这确实是一种奢望。
在被拉入到这个异空间时,任何电子设备与钟表都无法使用了,没有白昼黑夜区分的空间让人们忘记了时间,他们不知道自己失踪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在这个世界里待到什么时候。
这种感觉是非常折磨人的,人类可以忍受痛苦,却无法忍受没有希望。
崩溃只需要一瞬间的事情,尤如高高堆起的石块,只需要一根手指轻轻一推,便会轰然坍塌。
有人在彻底明白自己恐怕或许一辈子都出不去之后,一边大笑着痛哭起来:“我永远都出不去了!厮杀到最后一个人,就算真的有人能出去,那也不会是我!呜呜呜呜呜我想回家……爸爸,妈妈……呜呜呜呜呜我想回家!!”
想要回家的心情总是能最大范围地引起人的共鸣,在一个人崩溃大哭,发出绝望的嘶吼后,逐渐蔓延到了整只队伍里。
情绪是会感染的,尤其是负面情绪,而当负面情绪传染得足够多时,就会宛如落下了最后一片萱花的雪崩一样,将一切摧毁殆尽。
场面失控起来,织田作之助想要安抚下崩溃的众人,却反而被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