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新世界
森鸥外略一思考, 立刻察觉到了太宰治的异能力是什么了。
可以消除一切异能力的异能力,这种特质能力是和治愈系一样罕见——不,甚至比治愈系要更加罕有。
几乎是立刻,森鸥外便打算把太宰治收拢到自己的麾下, 为己所用。
他前不久失去了与谢野晶子, 也失去了自己在军队的军衔, 因为日本战败需要一个负责人,而为此背上了莫大政治污点的森鸥外就算待在军部,也是会白白耗费自己的青春与时间。
所以森鸥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从白道转到□□, 利用港口黑手党作为实现自己理想的跳板。
不过现下去营救太宰治的爱丽丝被消除, 森鸥外如果再不跳到冰冷的水中去捞人的话,他看中的人才就要快溺死了。
虽然在军队待过,但是森鸥外做的是军医,再加上在横滨做地下黑医的这段时间也没有多少锻炼的机会, 这导致他拖着手里衣服吸了水变得格外沉重的鸢发少年非常疲惫。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又嗅了嗅自己身上残留的水腥味,大声地哀叹了口气, 只能认命地把太宰治给背回了自己的小诊所。
而醒过来的鸢发少年也果然如同森鸥外预料的那样一点都不可爱,不仅对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小诊所挑三拣四, 而且还怀念着那条飘满樱花的河水,怨念着森鸥外为什么要救他, 怎么不让他就清爽安详地永眠在那条美丽的河流之中呢?
“是吗, 不过我好心告诉你一句,那条河流的下流设有搅碎垃圾的机器, 会把漂流过去的大型垃圾全部卷进去搅得粉碎, 到那时你想要清爽的话不太可能。”
太宰治闻言鼓起了双颊, 他的眼睛飘到了森鸥外放在架子上的那些瓶瓶罐罐,眼睛一亮地问道:“森先生是医生对吧?那这里也一定有不用那么辛苦、那么麻烦、那么疼痛就可以安详去世的药物吧?”
“……”森鸥外停下了擦拭着自己头发的动作,他看了看头发上还披着宽大毛巾的太宰治,白色的毛巾干爽柔软,盖在他那头微微翘起的卷曲鸢发上,让这个实际上很烦人的小鬼看上去宛如天使一般可爱圣洁。
不过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则和天使完全扯不上关系,森鸥外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淡淡道:“你是说安乐剂吗?人类用的安乐剂我这个贫穷的小小诊所可弄不到啊。”
“诶……”太宰治拖长了音调,尾音微微翘起,有几分俏皮的可爱。
“森先生又在骗人了,明明就是一家黑医诊所,不可能连区区安乐剂都弄不到啊,不会吧不会吧?”
森鸥外这一次没有犹豫,他走过去狠狠地隔着毛巾弄乱了这个可恶小鬼的头发,声音保持温柔地说道:“就是弄不到啊,太宰君,你说的那东西根本没有流入的途径,少数几个持有的国家拥有的分量也很少,基本上都是只出现在各大实验室里。”
“真弄不到啊?森先生真没用。”
太宰治撇了撇嘴。
森欧外话锋一转,道:“不过如果你想要类似的药物,我倒不是不能给你配出来。”
“真的吗?”太宰治这下有了孩子一样的稚气,眼睛在窗外透过来的阳光下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嗯嗯,比真金还真——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在我这里打工还债。”
太宰治的目光瞬间又变得狐疑起来:“森先生这么穷,真的能够配出我要的药物吗?”
“哈哈哈,你这孩子可真是的,我虽然穷,但我可以在别的地方弄来钱啊。”森鸥外哈哈笑了起来。
仅仅只是这简短的一番对话之中,他们两人便已经交锋过数回了,太宰治若有所思地转回了自己的目光,忽然问道:“我在落水的时候好像有看到一个金发的小孩子朝我游过来,森先生有看到吗?”
“哦?我没有看到呢,或许是太宰君你因为溺水而产生的幻觉吧。”
森鸥外没打算向太宰治透露自己的异能力,爱丽丝是他的杀手锏,不能轻易示人,更何况如果太宰治利用这一点来要挟他的话,森鸥外就很被动了。
只靠着肢体接触就能启动的异能力,着实难缠——不过幸好,这份难缠的力量最终是落入到了自己的手中。
森鸥外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穿着黑西装的人出现在自己的诊所面前。
“诶诶,有话好好说,这里的药物可是我好不容易通过走丨私弄来的货,不好买的啊……”森鸥外无奈地说道。
这些穿着统一的黑衣西装男们宛如一座座高大的肉墙一样堵在小小的诊所前,而为首的黑衣西装男则语气平静地向森鸥外道:“森先生,听闻您的医术高明,我们港口黑手党想邀请你前来做客。”
当然,如果森鸥外拒不顺从的话,那么这个还算客气的‘邀请’,恐怕立马就会变成‘要求’了。
果然来了。
森鸥外眼底精光一闪,他所寻求的契机便是这个,在他来到横滨时,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便已经显现出因为衰老而疯狂的暴躁了,哪怕港口黑手党想要隐瞒下来,但是那四处求医的动静却是瞒不过森鸥外。
他在这个混乱的擂钵街附近开这么一家小小的黑医诊所,除了赚取生活费外,也是为了引鱼上钩。
“既然是港口黑手党的邀请,在下当然求之不得。”森鸥外的口吻把握得很巧妙,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忐忑、以及几分期待的兴奋,把一个有几分能耐、却又怀才不遇的落魄医生演得惟妙惟肖。
“那就请吧。”
因为森鸥外的听话,这些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们也并没有为难他,他们甚至还贴心地帮忙把森鸥外的医药箱与需要的药物也一起装上——至于太宰治,在森鸥外略带焦急地开口说出“我和这孩子无关,他只是被我救下的孩子而已,就让他待在诊所里吧”后,被一起‘邀请’到港口黑手党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或许是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和森鸥外才是一伙的,又或许是从眼前这些虽然嘴里说着恭敬,实际上却颇为强硬的港口黑手党成员们身上察觉到了不属于自己曾经接触过的、知晓的世界一面,太宰治一路上都很安静,只是那双眼睛灵动地观察着周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载着森鸥外与太宰治的轿车一路驶入了港口黑手党,当然,以他们的身份目前是不配从密道走的。
出乎森鸥外意料的是,前来和他对接的不是任何干部,竟然便是君临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本人!
曾经一手在战乱中创造出了港口黑手党这个庞然大物,并且将它发展到现在这个有条不紊的规模,现任首领即便是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也拥有着让人背后微微发寒的气势。
“森先生,我听闻了你在地下世界的传闻……”这个因为疾病而不得不躺在床上的老人缓慢地开口,每开口一句,便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一样用力。
“治好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森鸥外听了这句话后,内心毫无半点波动,他面上依然按照人设做出了被馅饼砸到头、带着几分不敢信却又跃跃欲试的兴奋,带着听诊器与其他的医疗器械走上前,仔细地为现任首领诊听起来。
森鸥外并不是无证行医,他拥有着东京大学的学历,并且还有在德国留学的经历,在战场上的那些年,更是锻炼了他的技巧,所以他也很快看出来了,现任首领所患之病,无药可医。
但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面容微微严肃地对老人道:“您的这个病很棘手,我需要随时在您身旁候诊,及时为您调整药物的剂量才行。”
这原本是不可能的,让一个来历不明的黑医随时待在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身边,要知道仅仅只是待在身边,这本身便是一种权利的象征。
但是老人同意了,他嘶嘶地说道:“可以!只要你能治好我!”
森鸥外不再开口,东西要一点一点地拿,一下子拿多了,让本就快疯狂的主人察觉到了,那好事也要变成坏事了。
森鸥外的药物都是国外渠道拿来的好货,别说一片混乱的横滨了,哪怕是日本政府在这种时期恐怕也拿不到。
不过政府本就是被财阀把持,每个政治集团的身后都有财团的影子,现在日本战败,国事衰弱,忙着挽回自己损失的政府也根本不会把目光投向药物这一块,而作为战胜国的其他国家,也不可能把可以作为战略物资的药物大批量售卖到日本来。
在森鸥外将药剂调整好剂量,准备给港口黑手党首领注射时,不管是他,还是老人,又或者是虎视眈眈站在房间里的其他成员,都没有理睬太宰治。
若太宰治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忽然被一个地下黑医救下,又被波及到一起被带到了横滨内让人闻风丧胆的港口黑手党中,还直接见到了传闻中威名赫赫的现任首领,那一定早就被吓得两股战战、大气也不敢出了。
再加上这被无视的冷遇,说不定还会让他紧张得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了。
但是太宰治却相当怡然自得,没有人愿意理会他,和他说话,他就坐在窗台前的椅子上,观察着墙壁上贴着的墙纸花纹,或者是转动着目光,观察着房间里这些人的表情。
他直接跳过了森鸥外,在诊所和森鸥外相处的那短短几个小时里,太宰治便已经知晓了森鸥外那骗人都不打草稿的高超演技,反正凭现在的太宰治,大概也从那张完美的面具脸上看不出什么东西。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伪装与掩饰根本比不上森鸥外,太宰治稍微深挖一点,就把他们看透得差不多了。
比如躺在宽敞又华美大床上的老人,不管是狰狞的表情还是浑浊的眼珠,都写满了对死亡的恐惧与抗拒,对生的渴望与疯狂追求,这种弱点几乎是送到眼前来的人很快也让太宰治失去了兴趣。
哪怕这位老人只要一个转念,一声令下,就能轻而易举地夺走太宰治的生命,但在太宰治眼里,老人还不如自己方才看的墙纸有趣。
太宰治的目光又转到了在场的其他人身上,有一名气势十足,很明显地位较高的男人表情冷硬,但是他的眼睛里却透露出了窥探,嘴角随着森鸥外将药物注射进老人的静脉后,老人逐渐放缓的神情而变动这。
恐怕这人对首领忠心耿耿,应该是老人的死忠。
而另一个同样站在前方的男人则不一样了,在老人神态明显放松后,脸颊抽动着,太宰治看出来了,那是可惜。
能够可惜老人居然好转了的人,应该也是在港口黑手党有一定的地位,同时说不定还是占优势的高层——诸如干部,倘若现任首领因病逝去的话,他就有极大的可能上位了。
太宰治把这些记在心里,倒也不觉得无趣,他慢慢揉碎分析着,在众人沉默的安静之中竟然把港口黑手党内部的人际关系解析得八丨九不离十。
“今日还要再进行点滴,调养一下您的身体,但无论如何,若是您想要痊愈的话,还请保持身心愉快,切记不能动怒。”森鸥外的声音放柔放缓,在表达出自己对现任首领的敬意同时,也保持着自己身为医生的傲气。
“多谢你了,森医生,果然不愧是地下世界也交口称赞的名医!”
老人在感受到难得的轻快后,顿时对森鸥外的态度更亲切了一点,他向自己的部下命令道:“西园,给森医生安排好住宿,不能亏待他!”
“是,在下明白!”
西园低头领命。
“田冈,你把文件拿过来,我现在感觉很好,要亲自处理工作。”
森鸥外目光闪了闪,没有阻止老人的命令——毕竟他就算真的开口,恐怕也阻止不了老人的命令。
果然还是得亲自接触一下才行,森鸥外才来到港口黑手党,就把港口黑手党的内部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现任首领信任的是名为西园的干部,这名干部也是现任首领的死忠,如果有老人的遗言或者手书,那么他的忠诚也会转而投射向名正言顺的下一任首领身上,但如果是用不正当的方式上位的话,首先要除掉的,便是这个目前暂时不知道该如何拉拢的西园了。
而被现任首领命令去拿文件的,恐怕正被害怕衰老、害怕权利被夺走的老人忌惮着,不然的话,哪有精神才刚恢复一点,就想着要把分出去的权利拿回来的?
而支配着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森鸥外也已经看透,现任首领或许年轻时曾经让人肝胆相照,拥有着让人愿意追随、甘拜下风的气势,但是此刻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抗拒着苍老、恐惧着死亡,紧紧地抓着权利不肯放手的老人而已。
看来要把港口黑手党弄到自己的手里,或许会比想象中的容易。
森鸥外这么想着。
当然,他所想的容易,对于其他人来说,根本就算不上容易,毕竟也不是任何人都能站在现任港口黑手党首领的面前,然后还能用医术讨好对方的。
在即将离开这间宽敞、同时也阴森的房间时,森鸥外朝太宰治招了招手,轻声道:“走吧,太宰君。”
太宰治从自己坐着的椅子上起身,乖巧地将手背在身后,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森鸥外的身后,准备跟着引路的成员,一起进入到了他们即将在港口黑手党居住的房间。
只是他们还没有走多远,倒是听到了门外传来了隐约的喧哗声,按理来说这应当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里可是港口黑手党现任首领的房间,理应保持绝对的安静,好让患病中的现任首领得意好好疗养才对。
森鸥外的脚步一顿,他不愿错过这个探查清楚的机会,而太宰治也了然地慢下了脚步。
所幸引导他们的西园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森鸥外与太宰治的身上,他像是知道谁来了,露出了极为复杂的表情,像是憎恶、又像是深爱,这里面还夹杂着恐惧与向往。
不过那复杂的表情在门扉被打开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西园微微低下头,像是承受不了即将走入这扇门的那个人的光辉一样,仅次于首领之下的干部竟然也会下意识地向另一个人示弱。
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们忠诚而沉默地向两侧退开,宛如被摩西分开的海面一样让开了道路。
从他们身后走出来的人,森鸥外在看到第一眼时,大脑一片空白,在那一瞬间什么都想不起来,自己来到港口黑手党的目的、即将去执行的计划,要实现的野望,统统都忘掉了,脑海里只有那一张正缓缓朝自己走来的面庞。
太宰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虽然因为身高,被前面的森鸥外挡住了视线,但那人走得很快,几乎是几秒的时间内便走到了现任首领的那张大床边。
从太宰治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漆黑的长发,以及那白皙如玉、让这间弥漫着淡淡沉腐臭味的房间瞬间变得明亮清爽起来的侧颜。
太宰治的眼睛违背了自己的理智,像是向日葵追随着太阳,影子追随着本体一样,目光紧紧地黏在了那人的身上,无法放开,也不愿放开。
“首领。”
黑发的青年淡淡开口,“任务已经完成了。”
“做得好!空世!”
现任首领狂热地看着荒木空世,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尤其是在扫视过了森鸥外与太宰治两人怔愣的表情时,内心的满足更是又升上了一层。
“你们都先下去吧,老夫有些话要单独和空世说。”
现任首领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他的话语让那默契地用无神目光追逐着荒木空世的安静氛围被打破,已经对荒木空世的外貌有了一定抗性的港口黑手党成员们在内心发出了惋惜的叹息,随后迈着沉重不少的步伐,鱼贯而出。
森鸥外毕竟是意志坚定之人,他尽管也有短暂的失神,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冷静,而太宰治恢复得则更快,虽然胸膛里的心脏好像得了病一样不规则地剧烈跳动了起来,但太宰治却意外地喜欢这种感觉。
在走出了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房间后,一大堆的疑问已经堆满了太宰治的大脑。
刚刚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们会对他那么微妙?最重要的是,自己还能再见到他吗?
他忍耐着这些即将喷薄而出的疑问,耐心地等到了他们抵达森鸥外在港口黑手党这段期间下塌的房间里,但他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等了一阵子,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森先生,刚刚那个人是谁?他真好看啊,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森鸥外笑了笑,他状似随意地检查着房间内有没有监视器与监听器,一边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我们接下来还要在港口黑手党待上一阵子,想必总会有时间知道他是谁的。”
房间里果然监视器与监听器,这倒是不出森鸥外的意料,从刚才的表现来看,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已经惧怕死亡到偏执的程度了,既然是拥有着掌控他生死大权的医生,如果无法掌控其动态与行迹,恐怕难以安心。
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森鸥外表现得是没有异能力的普通人,虽然对于这个异能力者横行的横滨,装作普通人能够做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有时也会遇到这种被轻视的情况。
森鸥外平静地找出监视器与监听器的位置,确认了好歹洗手间里没有装后,开始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利用这些人之间的矛盾来达到自己的目标。
和野心勃勃冲着下一任港口黑手党首领之位的森鸥外不一样,太宰治皱着眉头捂着自己的胸口,明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他的心脏直到现在还在不断地跳动着,那响亮的跳动声在耳畔响起,仿佛太宰治置身于由心跳声组成的雷鸣雨天里。
太宰治开始怀疑自己难不成是被诅咒了?不然的话怎么心脏还没办法安静下来?
他苦恼地皱着脸,思索着如果到睡觉时心跳声还这么吵的话,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