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晋江独发
今语杏眼在阿姨和江凛之间来回转了转。
只见两人一个趾高气昂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架势, 一个眉头深锁不耐极了的样子。
所以她进去检查的短短十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语更加好奇了。
那个阿姨看到今语明显在状况外的模样,便更觉得找到了讥讽的时机。
“小姑娘,你看哪有这样的人啦?我看他这个人就不坦诚, 明明不熟悉产检的嘛, 还硬要说自己很熟。我也是一片好心, 他说你们夫妻恩爱我也没反驳不是?怎么还看不起我儿子来了呢?!”
“等等!”
阿姨的这段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什么产检,恩爱,看不起?”
恕她直言, 这些话她怎么想都不觉得会是江凛说的话。
她秀脸上凝起质疑的神色,看向江凛,想得个答案。
然而江凛敛起眼眸, 眼神移向别处,一副高高挂起的样子, 根本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也是,按他高傲的性格, 怎么会愿意同人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争吵。
阿姨却只当他是心虚,又叭叭地说了几句。
今语心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从阿姨的话中隐约窥见了两人之间的是非纠葛。
同时也越来越想闭上阿姨的嘴。
她偷偷侧头瞄了江凛一眼, 真怕他会忍不住发难。
江凛的脸色确实也不如原来云淡风轻, 他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漆黑的瞳配上紧拧的眉梢,就像一只蓄势待怒的豹狮,今语站在他身边都不免感到战栗。
“阿……阿姨!”今语连忙打断这位实在过于能说的阿姨,以免江凛的怒火继续上升,“今天是我检查项目太多了,不然有些产检项目确实是可以当场出结果的不是?他也不算是不知情。”
阿姨最恼的其实还是江凛对自己儿子的不屑和鄙夷, 其他事情都不过是她拿来发泄的借口罢了:“但是小伙子也不能这么没礼貌的啊!我儿子怎么他了吗,怎么他还看不起了?一点尊重都没的!”
“您说得对,我会多跟他说说的。”今语叹气,觉得自己仿佛江凛的老妈子,在给自家闯祸的熊小孩找补。
江凛听着她的话却有些不悦,眼神凛冽起来,声音也紧绷着。
“嗯?”
今语闻言抬眼侧眸,对上江凛危险且意味深长的眼,又是一阵头疼,顿时觉得进退两难。
她支吾着又对阿姨道:“但是我家老公多优秀啊,跟你儿子确实差别很大的,你拿你儿子来跟他比较,确实过分了一点……”
今语这个说的倒是真心话,江凛虽然一向眼光甚高,但也不至于会当面膈应人,今语猜想阿姨的儿子应该是有哪里触犯到他逆鳞的点了,他才会不屑地撇清关系。
虽然不认识这个阿姨的儿子,但她觉得云市本来就没有几个人敢说比江凛优秀的,所以她这样说也没毛病吧?
当然,重点是她不想得罪江凛啊,必须得照顾他的情绪。
我家老公?
江凛听到她的话后,紧绷着的脸和眉眼终于舒缓开来,略一挑眉,有了点好整以暇的意思。
阿姨本来以为今语是个明白事理的,结果温温柔柔的语气说出来的却是比江凛还要气人的话,她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这……你们两夫妻合起来欺负我这个老阿姨啊!还有没有天理的啦!”
今语没想到阿姨会这么生气,她觉得她用词其实挺含蓄的啊,她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江凛拉住了手。
“走吧。”他说,声音喑哑有磁性,眉眼也温柔,跟前面坐在椅子上跟阿姨说话的时候完全不同。
走之前甚至还转头对阿姨绅士地说了一句,“是我失礼了,见谅。”
阿姨有些傻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这个真的是前面那个没礼貌的臭小子吗?
今语也愣了一下,但是感受到手腕被拉着的力度后,还是连忙跟上了脚步,走之前也朝阿姨躬了躬身子,表示歉意。
刚刚还觉得这两人是一对恶人夫妇,现在又突然都变得礼貌了起来。阿姨愣怔着,张着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阿姨的儿媳妇本来一直在旁边唯唯诺诺的,觉得婆婆这斤斤计较的样子有些难看,但又不敢多言。只偶尔偷偷覷江凛和今语两眼,觉得这对夫妻外貌真是绝顶的好绝顶的配。
现在看到江凛拉着今语离开,步履飒飒的样子,目光随着他们离去,也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心下黯然,觉得女生有句话说得确实没错,她老公哪里比得上这个男人呢,不提别的,若是那位经常不回家的老公能有这男人的一半在意老婆,那她也不至于日日神伤了。
真羡慕那位被他拉着的女生啊。
今语被江凛拉着走远,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因为江凛而被人羡慕着。
进了电梯后,江凛放开了手。她揉了揉刚被他抓过的手腕,笑眯着眼调侃道:“我听阿姨前面说的,还以为你又摆臭脸说错话得罪人了呢,结果最后还是很绅士的嘛~”
“嗯?臭脸说错话得罪人?”
江凛声调又变回在十七楼的吓人样子。
但今语不怕:“这可不是我说的,阿姨说的。”
江凛手插回裤带,收了视线,声音懒懒:“看心情,心情好了自然愿意给一点好脸色。”
“哦?那看来你现在心情不错咯,为什么?”
今语刚刚可是看清楚了他的变脸过程的。前面明明乌云密布,她还怕他总裁的脾气出来了会让事情更加没完没了,结果后面突然就晴空万里,走的时候今语甚至还看到了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江凛乜了她一眼,没急着说话,反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绒绒的触感极大地取悦了他,及至今语想要抬头,他才不紧不慢道:“第一次听你说老公这两个字。”
今语抬头的动作一顿,突然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刚刚她说得急,好像又再次慌不择言了。
自知失言,她脑袋重新耷拉了回去,有点羞于面对江凛此刻的目光。
“刚刚被阿姨带着跑了,她一口一个你老公的,我就顺着她的话也这么叫了。”
电梯门刚好打开,“叮——”的一声缓解了今语的尴尬。
她快步走出去,江凛跟着,但走的时候也不忘在身后补充一句:“所以我突然觉得这个阿姨挺可爱的。”
今语脚步微顿。
所以才对她绅士了,对她表达了歉意?
今语顺着他的话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只是因为她的一声老公,就能够让他晴空万里了吗?
不管她的话是不是真的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但今语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对自己也挺有影响力的。
起码她现在就因为他这随意的两句话,再次心乱成了一团。
她迈开腿快步走着,也没管方向,直到江凛在后面无奈地叫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
今语愣住,停下脚步,回头发现江凛已经跟自己有了一段距离。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不认识路的,只能垂了眼又巴巴地往回走到江凛身边。
江凛无奈,手指微动,最后还是插进了风衣口袋里。
“奶奶在桥溪附属的疗养院,大概十分钟路程,步行过去就好。”
“哦……”
太阳开始慢慢向地平线靠拢,风微微凉,晚霞的光轻柔地笼了下来,两人并排走着,尽管中间隔了大约一个人的安全距离,但他们仍然仿如有属于两个人独特专属的气场,与旁人都隔开了厚厚的结界。
“走快点。”
“我是孕妇!”
“……”
没有再听见他们说话,但肉眼可见的,男人的步子慢了下来。
今语本以为再一次跟奶奶碰面会是在病房,却没想会是在夕阳下的花园里。
刚踏进疗养院,江凛就给看护打了电话,询问现在是否方便接见,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然后今语就看到江凛顿了一下,说了句“那我们现在过去”。
桥溪附属的疗养院在本部医院的后面,靠近半山腰,风景秀丽,依山傍水,更绝的是还自带天然温泉。
他们前往的花园离温泉区不远,因地制宜,大部分种的都是适合温泉土壤的植物,木芙蓉,小叶榕,八月桂……最让今语喜欢的是靠近篱墙边的红果树,正是结果的季节,放眼望去,树上仿佛挂满了一簇簇的红色小球,甚是可爱。
大概是因为这一片温度较高的缘故,花园里的草木都长得特别好,即便已经入秋,依然是郁郁葱葱的,看上去生机盎然。
老太太正坐在轮椅上由看护推着散心,两人到来后便一起移步到花园中间的凉亭里。
今语乖巧,加上肚子里怀着江家期盼已久的孙子,刚坐下才说了几句话便哄得老太太咯咯笑。
江凛在旁看着啧啧称叹,没想到自己妻子还有这一面。但看她把脸贴在老太太的手掌心,再想到她对自己的一点靠近就神经紧张的样子,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江凛虽然很得老太太宠爱,但他话少,所以慢慢地,亭子里就变成了今语和老太太的主场。
今语还想着江凛会不会觉得无聊或者说浪费时间,没想到转头却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要是今语没看错,她甚至觉得江凛听着有点津津有味的意思。
江凛确实觉得挺有意思的,他也是第一次有耐心听这种闲话家常,甚至到老太太把他支开,说要跟今语说说话,他还有点不愿意走的程度。
离开亭子不远,他特意回头又看了一眼。
天边的咸蛋黄已经快要被地平线整个吞没,只留下一点点的余晖,凉亭里的灯光也早就亮了起来,今语和奶奶的背影在灯下看着十分温馨,让人想起电影里关于家的海报——万家灯火中总有一盏灯可以照亮你回家的路。
江凛觉得属于自己的那一盏灯,似乎近在眼前。
他嘴角轻勾,面上浮起一抹温柔。
江凛走后,今语收了刚刚亲昵的动作,坐得端正了些,她想老太太应该是有些体己话要对她说。
老太太却笑,让她不要紧张。
“刚刚我看着你们关系好像比上次见面好了一点,之前听儿媳妇说江凛还是不懂关心人,我还担心来着,现在总算放心了。”
今语不解,刚刚江凛都没怎么说话,她是怎么看出江凛变好了,会关心人了?
不过奶奶对孙子有滤镜也正常,所以今语也就笑了笑,没多说别的。
老太太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眼睛不会骗人,我这个孙子,还是第一次这么有耐心听我这个老太婆讲话,你说是因为谁?”
“是吗?”今语诧异,毕竟她和江凛一起见长辈的次数屈指可数。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
今语咂舌,不敢自认特殊,只觉得原来江凛对家人也是一视同仁的没耐心。
秋天的夜里容易着凉,没过一会,有凉风吹过,看护便低头催促老太太到时间要回病房休息,今语闻言马上站了起来,打算陪她一起回去。
老太太摆摆手,不愿就此离开:“很快,等我跟今语说完这些话。”
看护无奈,给今语递了眼色,希望她可以配合,早点让老太太回去休息。
今语当然理解,便直接问了是什么事。
老太太却不急,拉起她的手,温柔地拍了拍。
“虹英跟我说了你跟江凛的情况,我想了想她说的应该不错。”
情况?她跟江凛什么情况?
老太太不明说,她也不好贸然回答,便垂着眼只当在专心听讲。
老太太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感情是可以后天培养的。”
今语愣了愣,抬眸对上老太太的眼,老人的眼眸因为年纪大,已经犯了浑浊,但她此时看上去却是亮亮的,特别在灯光映照下,更是有种明察世事的通透感。
老太太的言下之意,是知道她跟江凛没有感情吗?
且按她的说法,钟虹英也猜到了。
不知怎么地,对于秘密被识穿,今语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也是经过这些日子才知道,要一直在关心自己的长辈面前演戏,原来并不轻松,而且心头的负担也会变得越来越重。
“我……对不起。”她仰头,眼里满是歉意。
“傻孩子,这没什么。”老太太继续拍了拍她的手,笑容慈祥温柔,眼睛似乎透过灯光,看向好远好远的地方。
她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我年轻那时候,跟他爷爷结婚前也没什么感情,无非就是两家人觉得合适了,就把亲给定下来了。我那时候读过一些书,心里都是浪漫和自由,哪愿意就这么被困住一辈子啊,一开始甚至为了不嫁人还想不开绝食过。”她身体不好,说话的语速也十分慢,却叫人听出一种娓娓道来的故事感来,“但我后来才慢慢懂得,原来遇上了对的人,感情都是迟早的事,我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是遇到了他爷爷。”
她顿了顿,看向今语:“我虽然不敢对别人的感情做什么保证,但是我活这么大岁数了,看人还是可以的。小虎这孩子跟他爷爷年轻时候一个样,看着冷冷的,但是要是认定了一个人一件事,却是个死心眼,他心里有你,就一定会一直对你好。”
今语听着她这些话,表情也渐渐柔软了起来,无关江凛,只是为老太太的爱情。
如果老爷子性格真的跟江凛一样的话,今语相信,他们夫妻的故事肯定远比老太太一笔带过的内容要更加跌宕精彩。
要不是不能耽搁老太太休息的时间,她真想好好听一下他们的故事。
老太太:“我今天也不是想用长辈的架子来要求你做什么。我知道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但我看得出小虎心里有你的一席之地,或许他自己都还没察觉,我只是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不要急着拒绝,可以先给他定一个考察期,能通过的话,那就是你心里也有他,不能的话,就只能有缘无份了。”
这么长一段话,老太太说下来气都有些喘了,看今语在思考的样子,她笑了笑,知道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也就满足了,不急于这一时。
她看向不远处已经逛完一圈回来的江凛,说:“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们也回家吧。”
今语想送,却被她坚持拒绝:“这疗养院的路,我比你们要熟悉得多,你们也忙活了一天,早点回家,不用浪费时间来送我。”
今语为难之际,江凛已经走了过来,听到老太太的话,二话不说,只给看护使了个眼色,看态度是坚持要送了才肯回去。
老太太叹气,无奈地对今语道:“我跟你说了吧,这孩子认死理,既然要送,就送吧。”
江凛闻言挑眉,也看向今语,似乎想探究两人到底说了什么话。
今语别过脑袋,无视了他的眼神。
但老太太刚刚的那句提醒,却是让今语开始认真思考起她的话来。
其实老太太没有强人所难,但问题是江凛也没有要追她的意思,她根本没有给他机会的机会啊。
难道按老太太的说法,江凛以后会追她?
今语不太相信地瞄了江凛一眼,觉得这个可能性极低,就算江凛真看上她了,看他那摆谱的性格,多半也只会抛抛鱼饵来引她主动上钩吧。
就算江凛性格真的跟老爷子很像,但毕竟身处的时代背景和生长的环境不同,处事方式肯定也会有差异,她觉得老太太这次多半要失算了。
回去的时候再次经过了温泉区。
透过遮掩的栅栏看进去,温泉区里有将近十个池子,华灯初上,里面的彩灯也跟着亮了起来,配上池边一些装饰的亭台楼阁和小树,竟让人感受到了一点节日的气氛。
今语咂舌,对疗养院里有这样一个地方依然感到新奇。
江凛注意到她的目光,也随眼看去:“想泡温泉了?”
“好久没泡过了。”今语回答得漫不经心。
江凛转头看她。此时她正看着里面的灯光出神,侧脸半隐在月色中,有种朦胧又细碎的柔弱感,让人不禁想要保护迁就她,满足她的愿望。
他脱口而出道:“我可以带你去。”
“……”今语回头,看到他如墨的眸里竟有着认真的神色,嘴巴下意识地就是拒绝,“算了吧。”
“为什么?”
今语支吾着,只说出了“不想去”这三个字。
这种时候,让江凛带她去泡温泉?怎么想都是不合适的。
而且或许江凛只是当下兴起随口说说,她当真了反而不好,吃过几次亏,她如今特别害怕又被江凛带进了坑里。
江凛垂眼,睫毛长长地盖在眼睑上,被氛围烘托出落寞的感觉,今语不忍,想再解释点什么,他却已经抬了眼:“我也只是随便一说。”
今语:“哦……”
果然……
这个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及,只是接下来也没了可聊的话题,寂静萦绕在他们周身,及至到家,两人说的话加起来或许都不超过十句。
忙活了一天,今语恹恹的,一进家门,疲倦的感觉更是铺天盖地地袭涌而来,让她只想赶紧洗漱然后上床睡觉。
她换了鞋,懒洋洋地道了声晚安,然后就往房间走。
走到拐弯处,突然听得江凛问了一句:“今天奶奶跟你说了什么?”
其实他也没有叫住她,只是自己远远地问了,若是以前,今语或许会直接当作什么也听不见,当作不是对自己说的,直接进房就是了。
但今天或许她实在是太累了,根本没有转圜的心思,掀了掀眼皮子,很自然地顺着江凛的话就说出了答案:“让我给你一个机会。”
说完以后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继续走到房间门前。
门把手扭动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有些刺耳,但很快就被江凛喑哑克制的声音所盖过。
“那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