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围炉夜话
到了晚饭时间，天色突然晦暗了起来。
闻渡一挑开门帘，天边铅云低垂，沉沉的好像要坠下来一般。
他回到屋里坐下，不一会儿竟飘起了鹅毛大雪。
那雪下的又大又急，只一柱香的功夫，院子里便一片雪白。
院子里传来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有人进了屋子。
小厮来报，说是江府的马车停在外面，来接闻渡一去瑞鹤楼。
闻渡一点点头，算是回应。
“去准备几个汤婆子放马车上，才下了雪，晚上回来肯定会感到冷。”
小厮刚准备退下，闻渡一却站了起来。
“让江府的马夫等一等，我去趟绫染阁。”
小厮后门安排了马车，闻渡一从后门坐着马车去了绫染阁。
原来是闻渡一见下雪了，怕颜鸢鸢没有厚点的衣物，便急急忙忙的赶去绫染阁，为颜鸢鸢买了些衣服。
那雪洋洋洒洒的，辰时过了，才渐渐变小。
江期程在瑞鹤楼等了许久，才见闻渡一过来。
两人一见面，江期程便假意责备。
“怎么，你现在是拖家带口的，连时间也不看了，我们约定的是什么时辰。”
闻渡一自知理亏，赶忙赔罪。
“雪天难行，耽误了些时辰，我的错，一会儿我自罚几杯。”
江期程见闻渡一身后身后跟着两位姑娘。
年纪稍小点的姑娘，上身穿着素绒绣花袄，外面罩着织锦镶毛斗篷，下面配着烟云蝴蝶裙。
面容娇俏，眉眼弯弯，一派少女模样。
另一位姑娘，梳着垂云髻，外面是妆狐肷褶子大氅，里面是那件粉霞锦绶藕丝罗裳，下面搭着件绣衫罗裙。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这名女子容貌极美，肤色雪白，艳若桃李。
一双剪水秋瞳，勾魂摄魄，柳眉樱口，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媚态天成，芳影绰约，惊为天人。
她的美是种张扬的美，是种震撼的美，是种让人迷失的美。
江期程一瞬间，似乎有点明白，闻渡一为什么会拜倒在这姑娘的石榴裙下了。
江期程心里虽波涛澎湃，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他看向颜鸢鸢，面上含笑。
“想必这位就是嫂夫人，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然如年之描述的那般惊艳。”
出门的时候，闻渡一只说是带她们去吃饭，颜鸢鸢也不疑有他。
哪知进了瑞鹤楼，才知道，自己被闻渡一骗了。
颜鸢鸢心中慌乱，她微微的点了点头，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礼。
屋里架起了火炉，炉子上早早就烤着一大块鹿肉。
闻渡一来的迟，那鹿肉早就烤熟了。
屋子里飘着鹿肉的香味，滴落下来的油，掉在火堆里，滋滋的响。
谢芳尘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起了，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江期程笑了，见惯了京都贵女的矜持，眼前这小丫头，可比那些女人有趣。
“想来，这下雪天，与烤鹿肉最相宜。我便自作主张，烤了鹿肉。都别拘束了，快坐下吧。”
瑞鹤楼的地龙早早就烧着了，屋子里又点着火炉，倒比外面暖和的多，熏的人暖洋洋的。
颜鸢鸢解下大氅，谢芳尘也脱下了斗篷。
四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桌下放着脚炉，这一冷一热间，颜鸢鸢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她本就肤色白皙，这一抹红晕更是为她添了几分娇媚。
江期程有些看呆了，但马上又恢复了寻常神色。
颜鸢鸢吸了下鼻子，伸手碰了下鼻尖。
闻渡一看拿了看她，唤来门外的小厮。
“去把马车上的汤婆子拿下来，灌好热水，送来给两位姑娘。”
旁边的火炉旁，站了个江府的小厮，拿着胡刀一片一片的把鹿肉割下来，送到四人面前。
谢芳尘的心急，捡了块鹿肉，塞到嘴里。
刚烤好的鹿肉滚烫，还没来得及吃出什么味，只在舌尖打了个滚，就被囫囵吞下了。
谢芳尘伸了伸舌头，吸了口气。
“了不得，果真痛快，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江期程轻笑，摇了摇头，果然有趣。
他招手唤来一旁的小厮。
“去烫壶酒，要热热的。”
闻渡一摆摆手，示意小厮等会儿。
“她们两个是喝不了烈酒的，拿些果酒就好了。瑞鹤楼的梅子酒是全京都独一份的，烫壶梅子酒就可以了。”
小厮回了声：“是。”便出下了楼。
瑞鹤楼的梅子酒果然担得几分薄命。
酒色清冽，果香四溢，入口绵软，回味悠长。
早些年，颜鸢鸢在阮家时，经常挨饿，便渐渐有了胃疾。
她怕吃的多，晚间回去积食，便只捡了几块鹿肉，便放下了筷子。
闻渡一见颜鸢鸢吃的极少，以为是不合她的胃口。
“怎么了，吃的这样少，是不合胃口吗？”
颜鸢鸢摇头，不再说话。
哪知闻渡一还在等她说话。
她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便换了套说辞。
“不是，就是突然想起了一首诗，有些失神了。”
闻渡一放下了筷子：“什么诗？”
颜鸢鸢朱唇轻启，缓缓道出。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江期程面露惊叹之余，拍手称叹
“妙啊妙啊，想不到姑娘竟是如此高雅之人。”
江期程起来给几人添了一圈酒。
“姑娘如此才情容貌，敢问是哪家大人的千金？”
颜鸢鸢拿起酒杯的动作一僵，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了，以闻渡一的身份家世，与他相配的女子，必定需是门第相当的。
反观自己，不仅是罪臣之后，而且还嫁过人。
终究是自己高攀了。
她垂下眼眸，眼睛一酸，心中惊涛骇浪。
谢芳尘旁眼看着，知道颜鸢鸢为难。
她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怎么，但凡有点学识的女子，就必定出自高门大户，钟鸣鼎食之家吗？我看你仪表堂堂，举止清雅，怎么也是个俗人。”
江期程如同被人当头棒喝，他自认为自己的见识学问高于寻常人，哪知今天却被一个毛丫头教训的无地自容。
他赶紧向颜鸢鸢赔罪。
“是时初见识短浅，冒犯姑娘了，我给姑娘赔罪，自罚三杯。”
颜鸢鸢也大度，示意江期程不必如此。
几人又说些风月无边的话题，就着佐酒，一时倒也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