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缴械投降
符瑾怀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唯一尚存的一点意识，彷佛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李煦柔趴在他床头，用湿凉的巾帕给他擦汗，呜呜咽咽地求他：“六哥哥，你不要死。”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慌乱，心里乐开了花，迷糊中回应她：“你不让我死，我一定不死。”
睁开眼，窗外雪过天晴。
有人为他包扎了伤口。
符瑾怀抬手捏了捏太阳穴，脑袋还是有些昏沉，撑起精神打量四周，他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吱呀一声，屋门由外打了开来。
一位粗布麻衣，头戴着六角花帽的毛头小子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冬日的日光透过门缝，正好打在来人的身上，晃得符瑾怀看不清人，他勉力起身，“可是恩人救了在下？”
那人小心端着粥，一步步朝前，身上的金光骤逝，显现出一张清丽的脸。
符瑾怀睁大了双眼，“殿下？”
他急着起身，奈何头重脚轻，女孩见势，连忙上前扶着他回到床上。
“你怎么穿成了这样？你的头发……”她泼墨的长发没了。
“剪了。”小姑娘的语气毫无波澜，吹了吹粥，呈到他面前，“华洲的穿着打扮太显眼了，大可汗未死，耶律合札肯定还会四处搜寻我们的踪迹，穿成这样方便躲避。”
她说的心甘情愿，符瑾怀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得颔首，但还是觉得十分可惜。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华洲女子从不轻易剃发，发髻样式，随着年龄越长，越发繁丽复杂。头发是她们一生的珍宝，她说剪就剪，可曾想过以后数年的时光里，她都不能再编出华洲女子的发髻了。
她当然想过。
昨夜，癫和尚欢天喜地救人，转而见她卸下珠钗的一头长发在光下乌黑油亮，又嚷着：“我还要你的头发。”
他是没了头发才一直被人误认成和尚，见她头发好看，心里嫉妒，突然想要来编一个发套来戴。
他说话做事毫无章法，李煦柔不愿与他一直拉扯，明确要他先救人，只要他能救活他，她即刻把头发裁给他。
望着符瑾怀愈发清明的眼神，李煦柔心口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吃些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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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煦柔说起是云姬救了他们，符瑾怀并没有十分意外。自上回来这逛过一次，他就猜测到云姬在这个小镇里。
李煦柔在符瑾怀生命无忧后，回过神来，问起云姬的近况。
安西公主逃出生天后，在一家酒楼里打杂，遇到有人贩卖安西人，不忍他们受人欺凌，用那一匣金叶子，给他们赎了身，带着他们逃到了无人管束的戈壁滩里。
安西以商安国，女子美貌，男子有力，他们酿酒卖酒，逐渐在这里安顿下来。
昨日他们敲的正是她一位老酒顾的门，她正好去给他家送酒，遇到大雪，多逗留了会，就撞见了他们。
也是冥冥中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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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她别剪，在雪地里沾了些黏糊的脏东西而已，慢慢清洗就是，她却嫌弃得很，我也拿她没办法的。”
云姬过来探望，寒暄几句后，面对符瑾怀对于李煦柔非要剪发来乔装的质疑，她望了小姑娘一眼，如此作答道。
符瑾怀不曾见过昨晚给他看病的大夫，自然没想过这世上还有要头发不要钱的大夫，就也信了她们俩，轻轻叹了口气。
云姬挑眉道：“怎么，你嫌弃她了？”
“我怎么敢。”
李煦柔望着他微抿的双唇，不由回想到昨晚迫不得已的画面，耳根一红，默不作声。
云姬笑了笑，寻了个扫雪的借口，悄然从房里退了出去。
李煦柔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闪过从心底升出来的欣慰，“云姬与之前判若两人。”
符瑾怀微微笑了笑，望着她的短发，还是觉得可惜，还是觉得这绝非她所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没有躲开。
符瑾怀目光莹亮起来，耿耿于怀的一片乌云散开了去，顿时觉得这一刀，挨得挺值。
李煦柔望着眼前人如画一般的眉眼，缴械投降地想，这个世上，如果连他都不值得她挂怀，那她还能去念着谁的好呢？
而她沉溺在这份牵肠挂肚中，再也逃不了了。
甚至贪恋地想，总归他现在还在她身边，跑不到别人那儿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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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柔还提到，在她仍昏睡时，阿木来过一趟。
大可汗已经被他安顿在安全的地方。
李煦柔想着符瑾怀身上有伤，一时半会走不了，便同阿木商议，兵分两路，她会掩护好自己，阿木则尽快护送大可汗去召兵，反歼叛贼。
他们现在要做的，便是躲过叛军的追剿，耐心等待救援。
但她并没有提及今早一大清晨，癫和尚在她去厨房熬羹时，翻墙避过了云姬，单独来找了她。
他手上拽着她的玉簪，目光好像清明了起来，整个人面容肃然，与常人无异，一见她便问：“你和沈风箐是什么关系？”
小姑娘顾念他至少出手救了少年，看着不似大奸大恶之人，回答：“她是我母亲。”
癫和尚眉间一蹙，“那你认识文铭了？”
小姑娘迟疑地看着他，癫和尚哎呀了声：“他家和沈家是世交，你既是沈家之后，肯定认识他对不对？”
“……嗯。”
癫和尚目光一亮，“他现在在哪？”
“长安。”
未过两天，云姬便同她说，癫和尚好像离开了戈壁滩，不知往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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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合札果然派人搜查到了戈壁滩。
云姬见耶律合札亲自带人前来，挨家挨户地搜，不得不让他们藏到地下的酒窖里。
当日安西亡国，大可汗把安西公主赏给哈摩时，耶律合札也在场。
云姬样貌美艳，过目难忘。耶律合札一眼认出，想她曾同哈摩南下，必定见过李煦柔，登时怀疑李煦柔就在她这里。
耶律合札掐着她的脖子逼问，云姬咳着声，坚持说不知，“且照酋长说的话，我与他们如果相熟，他们藏在我这里，不是更危险吗？”
耶律合札半信半疑，就在这时，士兵走上前来：“酋长，发现地窖。”
云姬脸色颓变，耶律合札见她面色有异，阴寒着脸，抓着她前往地窖。
地窖里都是酿酒的木桶。
耶律合札见云姬有意无意望了一眼木桶，下令让士兵捅破了所有的酒桶。
紫红的葡萄酒流了一地，地窖无人。
酒香扑鼻，耶律合札忍不住转身望向云姬：“这些都是你酿的？”
云姬怯怯颔首。
这些他国年少的公主，真是个个让人惊叹。
耶律合札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云姬见他们远去，连忙跑回地窖里，可地窖就这么大，他们没有藏在木桶中，便没有别的躲藏之处了。
其实他们就藏在地窖门侧清扫的雪堆后面。
只有让云姬也以为他们藏在地窖，才容易让搜查的士兵遗漏掉一些习以为常的地方。
雪堆余寒仍在，符瑾怀将李煦柔护在怀中，警戒着外面的动静，女孩紧贴他的胸膛，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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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戈壁滩躲避了半月，期间又下了一场大雪，待雪化尽，终于来了一队迥然不同的骑兵。
雅兰翻身下马，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看见一对俊丽的中原少年和少女。
待云姬将院门打开那一刻，见到安然无恙站在院里的李煦柔与符瑾怀，雅兰彻夜悬在嗓子眼里的心终于落了回去，眼眶的泪水旋即打起转来，冲上前抱住李煦柔：“我真的好怕你们出事。”
大婚当日，黄昏时分，耶律赫从都翯赶回，在东部边境的驿站里，发现被人打昏的雅兰。
他心生警惕，派人去前方打探，探子却将负伤的萧哲与他的残兵带了回来。
听闻“耶律合札逼宫”，耶律赫骇然二伯竟比他想象中还要按耐不住，更不料萧禄这样不顾父子之情，当即生了杀心，即刻召集最近的几个部落寻找大可汗的下落，派人快马加鞭地回南部奏报，让阿父带兵过来，诛杀叛贼。
那厢，阿木奉命将大可汗送到东大军营，罕术亲自调兵反攻，待耶律洪烈从南部赶来，耶律合札已锒铛入狱。
耶律赫本想将萧禄一刀斩下，雅兰现身拦他，“阿兄，他终究是萧哲的生父！”
耶律赫持刀不落，面色寒冷，“他可想过萧哲是他的儿子？”
雅兰回答不上，回头望了一眼萧禄，双眸亦是充满怒意，却不愿退却：“可阿兄若杀了他，你与萧哲便有了杀父之仇……”
耶律赫顿了顿，望着雅兰为难的神情，不得不收刀入鞘，心里烦躁地想，就说不要嫁去萧家，你就是不听，人家把你当儿媳了吗。
这时一士兵翻身下马，冲上前来，耶律赫定睛一看，“萧氏家眷找到了？”
士兵单膝下跪，抱拳道：“已在逃往西部的路上拦截，但……萧哲将军，杀了萧夫人。”
话音一圃，萧禄一声哀嚎，发疯似的想要挣脱士兵的束缚，却被铁链绊住，一脚撂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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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可汗十分感激华洲公主的相助之恩，奉他们为座上宾，赐金赐帛，钱财无数。
李煦柔拜而不受，大可汗头一回赏人横遭拒绝，一时愕然，雅兰见势笑道：“大汗，你赏的东西，都是我们这些人想要的。”
大可汗愣了愣，笑了起来：“哦？”他看向李煦柔，和颜悦色道：“那煦柔公主想要什么呢？”
李煦柔沉吟了会，俯身再拜，“大可汗若真想赏煦柔点什么，可否赐煦柔一个恩准？”
大可汗慈眸笑着：“你且说来听听？”
李煦柔：“请大可汗恩准煦柔今后住在东陲边界的汉城之中。”
大可汗望了一眼耶律洪烈，疑惑道：“你在南边住的不好吗？”
李煦柔摇了摇头：“南边极好，洪烈酋长待我极好。住在东陲，是煦柔的私愿。”
符瑾怀闻言，无声笑了一下。
萧哲见罕术略有皱眉，朝他建议：“大汗若担心煦柔公主的安危，臣可以加派兵马，防守东陲一带，保护公主。大汗尽可放心，有臣在，必保公主无虞。”
符瑾怀与李煦柔不惜舍命相护雅兰，萧哲感恩不已，他任命大统领一职，对东陲边境的情况略有耳闻，李煦柔要入驻东陲，他隐约猜得出是何心境。
他们以身相救的恩情，他这辈子都难以报答，他们不图他的报答，但若他拿下东陲统辖之权，日后总能照拂他们一二。
大可汗想了想，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