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没心没肺
今日一切安然,夜里,符瑾怀却做了一个噩梦。
梦的一开始非常模糊,是他未曾见过的画面。
他身处其中,层层迷雾,四周刀光剑影,好似无一人发现他的存在,他彷佛是一个透明的人。
这种诡异的感觉叫符瑾怀心慌,再转头,迎面一箭射了过来,他来不及躲闪,那箭从他身上穿了过去,对准他身后的人,他扭头一看,竟是萧哲。
一道红影扑了过去。
不远处好似传来男子飘渺的惊呼,“雅兰!”
再回首,天空飘起鹅毛大雪。
周围的一切忽然都消失了,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天寒地冻,他来到一处荒地,蹭了蹭手臂,脚尖下厚厚的雪地上,零星落着几滴泛黑的血痕,滴滴答答一路朝前。
他迈起步子追去,只见一个熟悉的娇柔身影,她捂着后肩流血的伤口,强撑着往前面戈壁滩的集市里逃去,最后倒在一户人家的院门前。
符瑾怀眼看着少女将要被雪埋没,自己碰不到她,敲也敲不到门,心中不由有些慌乱。
这时,院门咯吱一声,打了开来。
符瑾怀抬头一看,美丽的女子扬着眉稍,从上往下将他一扫:“驸马,你怎么来了?”
肖学士在案几前执笔,见到符瑾怀,微微笑了笑,他最近在着手写一本关于北漠的书,名为《述辽》,正在询问在那里待过七年的她。
女子见符瑾怀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略有不习惯地咳了声:“既然来了,进来为我做杯茶吧。”
符瑾怀应声进去,一边磨茶,一边听他们说话。
她在北漠待了那么久,愿意说的却不多,只提了几个把控北漠局势的人。
说到北漠现任国主耶律赫,肖学士问她对他的兄弟姐妹可有了解,听说他有个妹妹,几年前离世了,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
以成文来看,女子这刻是什么都没有说的。
可此时的她沉默了片刻,望了望手上的红玉镯,忽然扭头看向了做茶的他:“雅兰……死在了她最美的时候。”
符瑾怀手上的杯盏惊落,屋中的摆设开始旋转,所有的一切被卷入黑暗之中,只剩下女子最后飘渺的靡靡之声。
“符瑾怀,救救雅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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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打开帘帐,符瑾怀迎着冬日睁开了眼。
“六哥哥,起床了。”他昨晚好似睡得尤其沉,李煦柔见他帐中迟迟没有动静,跑来喊他吃早膳。
符瑾怀第一次觉得小姑娘睁着漂亮的大眼睛活蹦乱跳在他面前,是一件多么令人心安的事情。
他撑腰起身,伸手去摸她的脑袋,被她无情地拍手打开。
果然。
符瑾怀失望地哎了一声,李煦柔听在耳中,心里泛起一丝涟漪,有些心软下来。
只是让他摸一摸头,又有什么呢,他本就比她大。
可斩情丝,本就该趁早,不然由着这般与他亲密下去,藕断丝连的,她日后如何挣脱得出呢。
他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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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约定,他们到达东部边境的驿站,先落脚,等待西部婆家的迎亲队伍来迎,之后一起前往皇室毡帐,在大可汗的见证下,行礼成婚。
符瑾怀近日有些坐立不安。
他仍在想着那晚的梦。虽说是梦,没头没尾,但女子最后留给他的那句话萦绕在他耳边,叫他无法释怀。
可要怎么预防呢。
筹备数月的婚礼,岂会被他一场没根没据的噩梦打乱。
有人会信他吗?
他根本没梦见怎么出事的,为什么会出事。
符瑾怀正是发愁,迎亲队伍比耶律赫先到了。
萧禄亲自来迎接,笑着叫雅兰的婚车跟他们走,符瑾怀作揖提醒道:“大王子还没到,再等等新娘子的娘家人吧。”
一旁的媒婆却说:“不要耽误了吉时啊,我们先行出发,赫王子到了自然能追上来的。”
雅兰不愿叫公婆以为她要长辈苦等,颔首相应,在落脚的帐中,重新对着镜子,整理起妆容。
李煦柔帮她梳好头发,发现红盖头落在了车上,转身出帐去拿,见符瑾怀在门口徘徊,不禁疑惑:“六哥哥最近怎得怪怪的?”
符瑾怀犹豫了会,鼓起勇气将她拽到一边,“殿下,我心里不安得很。”
李煦柔关怀道:“怎么了?”
符瑾怀顿了顿,“微臣隐隐觉得,此行恐有不测。”
女孩凝重了眉目,望向不远处整装待发的迎亲队伍,符瑾怀见她不说话:“殿下不信微臣?”
他绞尽脑汁地搜寻着可以取信她的话,女孩忽然开了口,“你觉不觉得,迎亲队伍的状态特别整肃?”
符瑾怀皱起眉头,张望了会,“排场也很阔,虽说迎亲人多显得婆家看重,但……”
这么多人,又这么有纪律,不像普通的迎亲队伍,像……军队。
两人相视一眼,目光不约而同地凛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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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新娘子盖好盖头,李煦柔牵她出帐,坐上马车。
迎亲队伍合着送亲队伍一同往前。
李煦柔跟在婚车旁边,每过片刻,侧目回首相看,送亲队伍不断被吞噬在迎亲队伍中,迎亲队伍愈发往婚车靠近。
她越发察觉形势不对,就在这时,一柄刀横在她的脖颈上。
“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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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部栅栏城门前,守卫望着眼前的行幕仪仗,不禁感叹,这门亲事,排场摆的太阔,太声势浩大了,队伍堪比一个军队这么多人。
但见打头骑马而来的萧将军,又见到雅兰公主的罗帐婚车,他们心想两方重视,有这么多人护送也应该,吹响放行号角,一关接着一关放行,将他们迎了进去。
全然不知危险降临。
轿撵到达张灯结彩的毡帐前,萧哲嘴角噙着止不住的笑意,穿着一身红色喜服从帐中跃出,却先见到迎亲队伍中,耶律合札骑马身至众人面前。
他冷睥萧哲一眼,“父汗可在帐中?”
萧哲沙场征战数年,对于敌意何其敏锐,身退两步,周围的亲兵立刻围在帐前。
耶律合札笑了一声,“萧统领可不要轻举妄动。”
他一扬手,罗帐婚车的车帘被人打起,一身着迎亲侍服的士兵上前,用弯刀抵着未掀盖头的新娘,从车上走下来,来到队伍的最前面。
萧哲面色一寒,萧禄上前劝道:“阿哲,带着你的兵束手就擒吧。”
萧哲冷冷剜他一眼,他自小遭父亲冷落,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这般对他,不由心灰意冷。
他不肯让步,耶律合札凛声道:“萧统领肯定也不希望自己还没掀过新娘子的盖头,就眼睁睁看着她死于刀锋之下吧。”
士兵将刀近了新娘脖颈两分,萧哲攥紧双拳。
耶律合札领着新娘一步一步逼上帐前,帐内都是前来参席的皇亲国戚,见势纷纷退到了角落,瑟瑟发抖,萧哲与亲兵谨慎后退,护在正座的大可汗面前。
耶律合札迈进帐内,罕术看见他身后挟持着新娘,拍案而起,“逆子,你想做什么!”
耶律合札面不改色,再无昔日在他面前乖觉的模样,“只要父汗写下继位诏书,自请退位,把大可汗之位让给孩儿,我立刻放过雅兰,一并放过他们,婚礼,照常。”
“你!”罕术胸腔起伏,气得一盏酒杯朝他掷了过去。
耶律合札轻巧避过,一抬手,萧禄带着一众士兵闯入,将毡帐围得水泄不通。
萧哲想不到耶律合札如此狼子野心,回首望了一眼大可汗,再看向自己受人胁迫的新娘,转念一想,以雅兰的性格,这时候定不会默不作声。
士兵挟新娘往前,耶律合札斥道:“萧哲,叫你的兵把刀放下!看在你父亲份上,我饶你不死!”
萧哲双目如电,攥拳沉吟了会,“二酋长莫不是在蒙我,我的新娘子,哪有这么乖巧?”
耶律合札见他死到临头还在妄想,冷笑一声,朝新娘身边的士兵挥手。
士兵扬手将红盖头一把扯下,萧哲目不转睛地瞪着,倏然翻起的盖头下,先传来了一声轻轻浅浅的嗤笑之声,轮廓分明的下巴,开口是一副低而不沉的好嗓门:“确实没这么乖巧。”
盖头下,少年朝着萧哲挤眉弄眼,哪是什么雅兰呢。
没了雅兰,他们又如何牵制萧哲。
周遭一时间骇了神色,就在这时,一箭破空而来,正中符瑾怀身侧士兵的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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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煦柔指出形势不明,不可打草惊蛇,万一对方狗急跳墙,他们与雅兰都将性命不保,符瑾怀认同她的考量,但在女孩意欲伪装新娘时,少年默然了声。
李煦柔分析对方意在雅兰,极可能是想牵制萧哲与大可汗,自己身手比雅兰好,又有阿木相护,遇事比她更有把握脱身。
符瑾怀默然片刻,指出她身量不及雅兰,就算带上凤冠,也不够高,容易引人怀疑,不如叫他来假扮,一是雅兰带上凤冠,与他差不多高,二是由李煦柔在旁边掺扶,他们会下意识相信盖头下是真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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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瑾怀连忙捡起士兵抵他的刀,李煦柔握着弓箭飞身而来,拉起他就跑。
耶律合札发现自己受了蒙骗,大为恼怒,叫士兵拦截他们。
萧哲连忙下令抵御,两方交兵,刀光血影迎面而来。
半路被人围堵,士兵提刀而来,李煦柔转而与符瑾怀换位,将他护在身后,与他互换刀弓,举刀挡住士兵的第一击。
四周硝烟四起,纷乱中,少年拉起弓箭,一击即中身后偷袭李煦柔的另一个叛兵。
他心中汗颜,幸好被她魔鬼训练,准头还算可以。
少女回眸有些吃惊,符瑾怀蜜罐里养大的少爷,动起手来竟临危不乱。
越来越多的士兵扑上来围歼他们,阿木飞身而来,以一挡十,不出片刻,杀出一条血路。
李煦柔逃了一半,回头见大批士兵冲进毡帐,萧哲抵挡吃力,想到雅兰,她攥了攥拳,用力将符瑾怀往前一推:“你先走!”
女孩娇叱一声,毅然带着阿木回身相助,符瑾怀顿了顿,一咬牙,奋身追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