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解咒
东北偏僻之处，有一种妖以山水之声为曲，以百鸟之音为乐，蹁跹于于天地，以守护一方生灵为己任。
此妖名为山灵。
……
出自说书楼藏书阁《百妖为灵》
————
窗外和风徐徐，临近黄昏，天空却呈现一片奇异而美丽的粉蓝色，煞是好看。
阅翎休息半日，发现神魂稳固，仙力运转流畅。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怎么会毫无所觉的昏睡那么长时间呢？
她知道上神的神魂也并非无所不能。能够克制神魂的东西。虽然罕见，但也有几样东西，对于克制神魂有奇效。
只有一种东西炼到极致，能通鬼神，并非虚言。
例如此界咒术。
想到这里她瞟了一眼，还在角落中努力奋战的白胡子老头。
此人有一种超乎年龄的生机勃勃，脸色红润，虽然一身白发白须白眉，不显得苍老，却另有一种仙风道骨质感。
她撤下音罩：“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老头一无所觉，完全沉浸在他的咒术之中，又是写又是画，那在虚空中指手画脚的样子认真到她都怀疑上面是有本笔记。
甚至看到了玉白眉眼睛往上，不停思索，在虚空中做极速翻页的动作。
阅翎叹为观止。
这是一个对咒术无限痴迷的奇人。
她向来佩服能够专心致志钻研的人，这样的人总能够在热爱的道路上获得非凡且独树一帜的成就。
“你不出来我可就走了。一个时辰后，这个防护罩自解。”在他的不断央求之下，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时辰了。
这句话终于得到了他的回应，在又比又画的百忙之中，玉白眉抬头迅速瞟了一眼：“不要。”
阅翎笑了：“我的地盘自然我说了算，如果你不服气的话就先吃完饭。一个时辰后，你吃完饭来找我。以你的咒术，在这里找一个人并不难。”
玉白眉恍若未闻。
阅翎也不与他置气，转头就走。
相信以他对咒术的热情，绝对不会轻易离开万妖门。
阅翎走出万花谷，来到了枫溪厅。
周耀的兢兢业业，从来不输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很多小妖们都已经离开了枫溪厅，只有他依旧翻阅着卷宗。
他的案头已经支起一盏琉璃灯，略有些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形成一层柔和的光晕。
清俊的眉眼柔和了轮廓，手边有一只白头翁在打着瞌睡。
他偶尔望向白头翁，伸手抚摸一下它的羽毛，白头翁并未睁眼，反而是抖抖身子，继续闭目养神。
他微蹙的眉头舒展开，眼神中划过笑意。
然后接着埋头整理宗卷。
看着这样的场景，阅翎都不忍心去打扰了。
不过身后的人可不会给她机会：“你怎么不走了？看傻啦？”
懒得和他计较，她缓步前行，身后的青年依旧慢吞吞的跟着她。
不用猜也知道，能够对她如此说话的也只剩下一个东方维。
从他发出声音的时候，周耀才察觉他们的到来。
只见他迅速抬头，脸上显出异样喜悦的神采，但看到为首之人是阅翎之后，脸迅速垮了下来。
自己就长得这么扫兴吗？
阅翎看着那张本来笑着的脸迅速耷拉下来，心中十分不满。
东方维真的和他吵架了吗？那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周耀还笑开了花？
“你们来干什么？”周耀冷声道。
一丘之貉。
阅翎看他一眼，看来这个徒弟是不会给她好脸色了。
她慢条斯理的找座位坐下，东方维也从善如流的在她身旁坐下，顺手在门口布了个隔音结界。
“我来找你要人。”阅翎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已经凉了。
“人我当然可以给你，但是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要知道。”周耀知道她的目的。
绯樱告诉他，门内出了奸细导致门内消息外泄的时候，他真的很惊讶。
他关于万妖门的机密之事从来就没有传出去过。
并非他不想，而是不能。
万妖门外的阵法很是古怪，一旦涉及门中机密之事，传信人的气息就会留存在他案头的一个书简上。
传信也会被自动转到他这里。
是的，也就是说他每一次泄露门内的机密，第一个知道的人就是他自己，而且这个记录没办法消失。
那时候他在庆幸，因为阅翎一次都没有看过这个记录。
“我知道的就是你所知道的。想要知道的更多，你就把人交出来，我亲自审问。”阅翎说道。
“那你什么时候能为绯樱医治？”
他话音刚落，那边东方维就冷不丁的翻了个白眼。
一直用余光瞟向他的周耀瞬间恼怒：“你什么意思啊？”
阅翎睁大眼睛，案头上的白头翁也倏然睁开眼睛，一人一鸟，炯炯有神。
“我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某些人蠢呗！”东方维颇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别人越急他越显得云淡风轻。
特别是他与周耀一起长大，更是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专拿他的痛处猛戳。
“你信不信我揍你！”
“你以为我还是当初的我，你现在打不到我！”东方维颇为得意。
他付出代价得到的功法，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前他打不过周耀，当然现在还是打不过，可是跑得过。
他主攻的空间系法术可以令他随时躲藏在空间缝隙之中，勉强可以躲两三个呼吸，而后通过空间的转移，最远可以达到百里之外。
这是个连阅翎都无法理解的事。
她给的功法其实只有一篇简略的讲解了空间系法术要诀，身形的快速移动，气息的藏匿，也只是为了配合她给的功法修炼。
东方维却因为长达三个月躲藏说书楼的守卫从而领悟了空间瞬移。
这都能领会到，只能说他是天道之子，领悟力和运气都好到出奇。
要知道随便穿越空间弄不好是会迷失在空间之中，永远都回不来。
设想一下，如果两军对战，他瞬移到主将身后，一击致命，后果可想而知。
这简直就是个大杀器。
哪怕是她，如果东方维有意偷袭，她人首分离也能活着，但是在那一瞬间的疼痛不可避免。
看到他洋洋得意的样子，周耀咬牙切齿：“那你告诉我，我蠢在哪里？”
“你真的看不出……”
“东方维！”阅翎声音奇大，声调尖锐。
他现在好似有免死金牌平日里就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如今更是口不择言。
东方维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下去，手一扬，不知道从哪摸了一块糕点默默塞进嘴里。
阅翎抿唇挤出一个笑脸，变出一个食盒：“我这里还有子楣新做的百花糕，味道很好，你先拿着吧？”
东方维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拿在手里掀开，五颜六色的糕点做成梅花状，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在半路上碰到他的时候，就感觉这小子不会办什么好事，现在看来的确如此，现在已经开始学会威胁她了。
不过看着他笑眯眯的吃东西的样子，阅翎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就像看到了一只胖乎乎软萌萌的小猫一样。
显然并不是只有她这样觉得。
枫溪厅中的另一个人，也露出笑意看着正在吃东西的东方维。
东方维抬脸望向他们，有些疑惑：“你们都看着我干嘛？该谈什么事情就谈嘛，我就是一个听众。”
两个人一脸慈爱的模样是干什么？看得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阅翎和周耀对视一眼，都有点尴尬，一齐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咳……我自然可以为她医治，不过她的伤需要多加休养，不能整日陪在你身边。”阅翎轻咳一声说道。
“你的治疗不能离开我的视线。我不信任你。”他直言不讳。
为什么这个小子对她说话这么难听？
自从撕破脸之后，这个人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那我也不信任你。你要明白，想要她再次恢复人形我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你做的事还远远不够。”
“那你想要什么，一次说个明白。”
“我想要你真正成为我的人。”
两个人的视线在虚空中交汇，杀气腾腾，谁都不肯退让。
“咳咳……”东方维一时噎住，连喝了几口水。
两人的视线又一起看向他。
阅翎伸手在他背上轻拍，周耀伸出的手又快速放下。
“你干嘛要吃这么急？又没人跟你抢。”周耀说道。
“你们两个人说话真是奇怪。不该拐弯抹角的时候拐弯抹角，直白的时候又直白的让人受不了。”东方维翻了个白眼，侧过身子接着吃。
显然这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奇怪了，见他没事，又开始了刚才的话题。
周耀对于阅翎的要求表达了明确的拒绝：“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但是我绝不会向你低头。”
他知道阅翎是个多么强大的存在，他毫无反手之力。显而易见，义父的计划要落空了。
“我知道你想复仇，但是戾气的来源你现在真的不知道吗？如果你所说为真，那么一定是有人故意散播了戾气，那个人才是你要报仇的对象。”这段时间他应该翻阅了不少古籍，戾气的来源，也总归知道几分的。
“那又如何？我要去哪里寻找妖物，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妖物存在于世间。”
“这个事情的重点是你的义父利用了你，欺骗了你，你还没有领悟到吗？”阅翎苦口婆心。
东方维插话：“他早就领悟到了，他就是这样的榆木疙瘩，甘心被叶焚利用。”
周耀瞪他一眼，后者习惯性的低头继续埋头苦吃。
“我被他利用欺骗都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反正戾气会沾染妖族，那么把妖族全部除掉或者放逐在荒岛上，永不出来接触人族，那么受害者就会大大减少。”
“那照你这么说，直接把人族灭族或者把人族赶到荒岛上，不让妖族接触不也是解决了问题？”
“你！”周耀被她怼的无话可说。
“有道理。”东方维捧场。
“人族的命是命，妖族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妖少人多，妖族为何不能让步？”
“人多妖少，多死几个有何不可？”
“哈哈哈……”
不合时宜的笑声迎来了二人的怒目而视。
东方维一挥手：“你们继续，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人说话太有趣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师父是妖族，周耀是人族。”
两个人俱是一震，一时间相对无语。
过了片刻，阅翎又道：“好了，我们各退一步。”
“怎么讲？”
“你不就是不放心我吗？我治疗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就好。她治疗后，多半时间都会陷入沉睡，这个你介意吗？”
“只要她能好，我不会介意。”
“那就好，我可以先把她治好。你再把人交出来。但是你要接受解咒。”
周耀立马反对：“我不接受。”
东方维一个失手捏碎了糕点。
阅翎劝道：“你要明白，以你现在的能力，你根本保护不了她。叶焚能够下咒害你，便也能害她。”
“放心，我会送她离开，让她去安全的地方。”
“你别忘了，她是一只妖，在这世间哪，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她叹道。
“这个不用你管，只要你把她治好。义父那里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告诉他。”
“万妖门我还是属意让你做下一任掌门。你的能力有目共睹。叶焚给你下的咒，我猜测适合生命力共享有关吧？”
“你不要再挑拨离间。”
一旁的东方维点头：“就是可以共享生命力的咒术。”
“你们就是为这个吵架的？那白眉老头应该可以解开你的咒术吧？周耀你不愿意解开咒术，是怕叶焚会受到严重反噬。我可以理解。”
在不知道是什么毒的情况下，他都甘愿吃下叶焚给的毒药，这样的孝子可真是太少了。
东方维却听的火起，再也按捺不住：“你可以理解？你能不能理解我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花费了好几个月才能找到人为他解咒的辛苦？”
她淡定微笑：“这个我也可以理解。那不是有替代之法吗？”
“有啊！那个曦月的原身是个珍贵药材，把咒术转移到她身上也是一个办法。可是人家不乐意呀，还把人藏了起来。”东方维说到此处，连糕点也吃不下了。
他辛辛苦苦的找来了咒术大师，想帮他节奏，他的问题却一大堆，在这推三阻四。
第一不能伤害了义父。
第二，不要伤害无辜。
从小到大他怎么没看出来周耀还有这菩萨心肠？
阅翎脑海中却闪过以白头翁的视角看到的周耀。
他整日里兢兢业业，可是从来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三餐不规律，熬夜查阅典籍都是家常便饭。
甚至，阅翎打的他那一掌，他并没有去医治，而是断断续续的咳了半个月的血。
然后她有些明白他的做法了。
这样的事她也做过。
在无数个为情所困的夜晚，她完全不考虑后果的冲向危险，令自己遍体鳞伤。
那个时候她真的很想寻死。
虽然现在看来很傻，可是那时候她就是觉得没有他的爱就没有了一切。
因为她不想活，不想让自己再失望下去，再卑微下去。
而周耀他也并不想活。
这个是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也许连他自己都并不知道。
所以他就成了能够为了表忠心而服下毒药的大孝子。哪怕受了伤依旧兢兢业业的三师兄。哪怕有了解咒的方法也要推三阻四的周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