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感染者
苏洛的刀几乎与司夜的箭矢同时落下，直接切向了魔化羽兽胸口的暗元素结晶，同时在身后凝结出冰层挡住簌簌落下的羽刃，羽兽发出了愤怒的号叫，却被箭矢释放的墨绿色气息缠绕在原地。
白焰刀上燃起灼烈的火焰，一刀贯入暗元素核心，纯白的灵火自结晶的内部爆开，烧得晶体寸寸爆裂，最后怦然破碎，化为齑粉原地飘散。
失去了暗元素侵蚀源的羽兽哀叫着轰然倒地，巨大的身躯也渐渐化为细碎的灰烬，只留下无法消解的暗元素结晶体。
苏洛收起长刀，对付这种程度的暗元素魔化兽于她而言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只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核心弱点，只不过这些遗留的暗元素结晶比她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头魔化兽都要巨大，她从未见过像这样被深度浸染了大部□□躯的魔化兽。
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苏洛回过头，看到刚才被魔化羽兽追赶的青年体力不支跌坐在了地上，他身边还有另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正一脸担忧地试图搀扶他。
两人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衣服防具都破破烂烂，还有不少被野兽抓伤挂彩的地方，青年腰间还悬着一个空荡荡的剑鞘，看上去精疲力尽，已经被魔化兽追赶很久了。
青年与小男孩都有着与发色相同的翼耳，比起苏洛见过的亚穹族来说要宽大一些，他们的手腕与脚踝上也依稀能够看见羽毛，从刚才躲避魔化羽兽的行动来看，他们虽然无法飞翔，但身体依旧比人类要轻盈灵巧许多。
“总算是得救了啊……”疑似亚穹族的金发青年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顺手揉了揉身边男孩的头发，示意他自己没事，随后看向了突然出现的两位救命恩人，笑着说道，“真是谢谢你们帮忙处理那只大家伙，你们是——”
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终于注意到两人与自己的不同，带着疑惑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你们不是羽之境的人吧？是来自底下的大陆吗？”
两人毫无疑问就是羽之境的原住民，听上去语言也还在可以交流的范畴，苏洛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正想要开口询问，那个金发的翼耳青年却是一阵摇晃，蓦地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莱昂哥哥——”
小男孩带着哭腔用力摇晃着他的身体，苏洛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护甲已经完全破碎，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贯穿了他的后背，鲜血濡湿衣服滴落在地，仿佛雪地上开出了鲜红的小花。
她立刻使用了水系的治愈魔法，青年刚刚那轻快的语气一点都听不出快要油尽灯枯了，这家伙是真的性格洒脱还是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只有等到他醒来才会知道了。
白影的团长大部分使用元素魔法的经验都源于战斗，因而不太擅长纯粹的治愈魔法，特别还是受到致命伤的情况，金发的翼耳青年倒下之后她一阵手忙脚乱，司夜帮忙喂下了带有治愈效果的炼金凝息，最终用纹有治愈魔法的绷带把人结结实实缠起来之后才算勉强稳住了情况。
青年的伤势稳定下来之后，苏洛也帮忙治疗了那个小男孩，可惜对方一直处在应激害怕的状态，在被他叫做莱昂哥哥的青年倒地之后就一言不发，无论苏洛询问什么也闷声不开口，寸步不离地守在昏迷的青年身旁。
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醒来，他们也是洛夜两人在这附近遇到的唯一不是魔化兽的活物，苏洛跟司夜找了间保存还算完好的房屋，将受伤的青年搬进去休息，随后对天空发射了作为信号的炼金凝息，告诉同伴们改变集合地点到这里汇合。
在近郊搜索的同伴们很快抵达了洛夜所在的废弃村庄，众人交流了一番沿途所见，发现主岛上都是差不多的情况，罕见的融雪季候与频繁出没的暗元素魔化兽，除此之外戴维跟薇妮卡还找到了距离这里大概十几陆里的另一座村庄，那里也已经废弃无人，从遗落的痕迹来看，同样是毁于大量魔化兽的袭击。
毫无疑问，这里发生了某种大规模的地域性暗元素侵蚀现象，虽然与炎龙鬼沼的情况不太相同，但说不定会比那里更加严重，毕竟炎龙鬼沼中只有钢炎龙的部族与偶尔光顾的冒险者，而羽之境的主岛上却有很多原住民的村庄。
一旦发生大量的魔化兽袭击事故，大部分普通人都没有抵抗的力量，大陆上也曾发生类似的情况，玖斓为此专门组建了对抗魔化兽与危险生物的御魔司，像温特米尔那样远离帝都的城市则通过发布白银级守卫任务的方式吸引冒险者参加，北迦教会中也有像犀角骑士团这样专门与魔化兽战斗的作战单位。
白影小队不清楚羽之境的防卫力量如何，不过从这座主岛的情况来看，或许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具体的事宜还得等到这个金发翼耳的青年醒来才能知道，拉缇丝为他施加了北迦的治愈祷文。
虽然她的术式不如正命神父雷明顿的专业，对伤势已经稳定下来的金发青年也起到了安疗的效果，祈祷式结束后不久，失去意识的青年便有了动静，在众人的期盼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啊，你们是……”
一睁眼就看到了这么多陌生人，饶是神经大条的莱昂也有些吃惊，但他很快从人群中看到了从魔化兽爪下救出自己的两位恩人，金色羽毛的翼耳扬起又收拢，微微放下了心。
“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我的同伴。”苏洛看向醒过来的金发青年，“我们的确来自大陆之上，是名为「纯白耀影」的冒险者小队，因为某些任务而进入羽之境。”
团长简单地介绍了自己与白影小队的成员们，随后再次看向青年，“我们想要知道羽之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关于风之元素……或者说是琉羽王族的消息，你知道吗？”
金发青年的翼耳微微缩张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遇上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从这位苏洛团长一刀切碎魔化羽兽核心的身手，还有他们能凭自己的力量在飞缈城祭典未能举行的情况下进入羽之境来看，这个冒险者小队的战斗力恐怕比岛上残存的军队更加强大。
无论他们因为什么而来到羽之境，在山穷水尽之时遇到这样一群人，于莱昂而言不得不感慨一声命运。
他看了看自己身边哭累睡着了的小男孩，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随后转向了等待他回答的陆上之人。
“我叫莱昂，是驻扎在雪华岛上的第四军团下属分队长……虽然现在整个分队也只剩我一个人就是了。”
莱昂的目光黯淡了一瞬，缓了缓声继续说道，“大约在七个月之前，苍林岛——你们可以理解为羽之境的帝都，也就是琉羽王族所居住的主岛——岛上的王城因为不明原因发生了剧烈的暗元素爆炸事故，规模巨大到形成了波及全境的暗元素冲击。”
“这个时间点也是飞缈城失去联系的时候。”司夜开口说道。
莱昂点了点头，随手拾了一片断裂的瓦砾，在身旁还算完整的泥墙上画了个简易的羽之境地图，三座主岛由上至下依次排列，最上方的是王城所在的苍林岛，随后是火烈岛，以及眼下众人所在的雪华岛。
从三座主岛的名字就能推断出与之相似的境界季候，这与白影小队在冒险者协会获得的情报一致。
莱昂在苍林岛的位置上画了个圈，“灾难几乎是在一夕之间发生的，暗元素的冲击首先摧毁了苍林岛，随后波及到另外两座主岛，雪华岛的距离最远，是受影响最小的主岛，却也诞生了大量的魔化兽，时不时还会发生风瀑现象，你们从北边过来的话，不久前应该才亲身经历过风瀑。”
众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那场差点让天响雷霆坠机的飓风与雷瀑。
“所有通讯手段都在暗元素的影响下失去作用，苍林岛完全沉默，火烈岛最初还有消息传出来，现在也基本没有音讯了，第四军团在事故发生之后接管了雪华岛，组织救援岛上的幸存者，然而魔化兽的数量越来越多……终于也到了连我们都后继无力的时候了。”
莱昂尽量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颓丧，微微笑了笑，“我的分队接受了寻找幸存者的任务，却在中部遭遇了大量魔化兽的袭击，最终只剩下我一个人……救出来的幸存者，也只有这个小家伙而已。”
他看了看身边睡着的小男孩，随后转向众人，眼神中带上了一些明亮的希望，“没想到在我以为这就是我最后的结局之时，会被你们救下来，看来还不到我光荣退场的时候啊。”
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遭遇了濒临死亡的危机，此刻却还能在他人面前笑出来，名为莱昂的亚穹族青年身上带着惊人的韧性，就像这片被风瀑肆意蹂/躏之后依然能长出新芽的大地。
苏洛为这样的笑容感到动容，她又向莱昂询问了一些关于羽之境的现状，重伤未愈的青年很快达到了极限，在拉缇丝的治愈祷文中再次睡了过去。
莱昂最后提到了雪华岛上有一座由第四军团建立起来的幸存者营地，雪华岛上最后的防卫力量都集中在那里，苏洛答应送莱昂跟那个名叫克莱伊的小男孩去营地，顺便看看在那里能否找到有用的情报。
羽岛的情况比预料中的还要严重，基本处于完全瘫痪的状态，第六试炼的线索也与琉羽王族一起深陷在爆炸事故发生的中心，眼下根本无法知道苍林岛上的情况，也难以推断大爆炸发生的原因，苏洛一行只能想办法尽量搜集消息，谨慎前进。
众人留在废弃的村庄中休憩，莱昂的情况至少需要好好睡一晚才有带他们去幸存者营地的力气。
入夜之后空中下起了小雪，气温骤然降低了许多，所幸没有再发生危险的风瀑现象。
白影小队住在莱昂隔壁的房间，中间只隔了一道木板搭建的门，方便随时照应他。这一天中经历的事情太多，放松精神之后苏洛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在深夜的某个时分，她被自己怀中的龙蛋顶醒，困倦地揉了揉眼，看向正在挥动肉鳍的海翼龙，轻声问道，“约修娅，发生什么事了吗？”
龙蛋在空中用水流凝出了一个箭头，指向莱昂所在的房间，苏洛正要下床看看，却突然听到了一声诡异至极的声响，就像某种晶体受力裂开的声音。
那与她用白焰刀贯穿暗元素结晶的瞬间十分相似，却又更加柔和，仿佛不是由外力劈开，而是从内生长出了什么东西。
在声响传来的同时，向来警醒的司夜与拉缇丝也睁开了眼睛，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保持安静轻轻移动到了门前，谨慎地拉开了通往隔壁房间的门。
莱昂依旧在沉睡，他身边的小男孩克莱伊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此时整个人蜷缩在床边，双臂用力抱住了自己。
他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像是在拼命忍耐着什么，一簇暗紫色的结晶忽然从他背上伸了出来，刺破皮肤流出暗紫色的血液。
苏洛蓦地握紧了拳，那种诡异的晶体碎裂声，就是在暗紫晶簇长出小男孩的皮肤时发出的！
“我不要……不要……”克莱伊口中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什么，突然抬起了头，他的眼睛也发生了变异，眼白处染上了血红，就像那些被暗元素侵蚀的魔化兽一样。
“莱昂哥哥……”克莱伊抓住了身边金发青年的手，他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这个简单的动作直接将莱昂给拖拽到了他身边。
莱昂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骤然看见了被自己救下的小男孩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用力抬起了他的手。
“莱昂哥哥……杀了我……杀了我。”克莱伊想要大喊，然而喉咙与舌头已经越来越不听自己的使唤了，他用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痛苦地垂下头，暗紫色的血泪一滴滴滑落眼眶，落在了伤痕累累的床板上。
“大家……都被结晶怪物……杀了……我不想……我不想……！！”
一簇暗紫色的结晶从小男孩的喉咙口长了出来，骤然截断了他最后的话语。
“克莱伊，你——”莱昂骤然清醒了过来，却无法再一次挽救自己遇到的唯一的幸存者。
他被暗元素浸染了，与那些袭击村庄的魔化兽一样。
莱昂听见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冰冷事实在脑海中回荡，其实早该察觉到，一个无法独立生活的小男孩为什么会成为村庄里唯一的幸存者，那些魔化兽并没有攻击他，是因为从他身上感知到了同样的气息，又过于弱小，连吞噬的必要都没有。
“杀……啊……呃呜……”克莱伊的后背长出了更多暗紫色的结晶，他像是在祈求，然而被晶簇破坏的喉咙已经无法再发出正常的声音，之留下一堆意义不明的含糊嘶叫。
莱昂的翼耳紧紧收拢起来，他看向痛苦蜷缩的克莱伊，这是他的分队在付出几乎团灭的牺牲之后找到的唯一的幸存者，但他知道同僚们不会后悔，只要能再多救一个人，第四军团的战士们就会为此拼尽全力。
只是到最后……到最后他也无法救下任何人。
莱昂闭上了眼睛，双臂瞬间羽化出锋利的翎羽，伸手扼住了小男孩的咽喉。
“等等——”
一道声音打断了莱昂的动作，他循声望去，发现隔壁房间的黑发学士正快步走来，对方手中燃起了一簇近乎纯黑的灵魂之焰，随即形成了小型的火焰气旋，被直接按入了克莱伊的体内。
“司夜学士……”莱昂还没回过神，苏洛与拉缇丝也走了过来。
那漆黑的火焰没入体内之后就开始灼烧克莱伊的灵魂，小男孩痛苦地嘶吼起来，那声音根本不像人类的幼童，反倒更接近濒死的野兽。
他浑身都冒出了漆黑的火花，而长出体外的暗紫色结晶也在灵火的灼烧之下碎裂，化为细小的齑粉，飞散着冲进了司夜手中点燃的灵魂之焰。
接受了那些破碎的暗元素结晶之后，司夜冰蓝色的眼睛恍惚了一瞬，随即回到了澄澈的状态，他看了看手中噼啪燃烧的灵魂之焰，目光变得无比沉重。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羽之境的暗元素侵蚀达到了只在学院的研究理论中出现过的第三阶段。
第一阶段是被侵蚀的魔化兽，第二阶段是被侵蚀的地域，而第三阶段——是被暗元素侵蚀的灵魂之焰。
到了这个阶段，对侵蚀地域中的智慧生物而言，只有无法逆转的灭顶之灾。
“司夜，你还好吗？”苏洛有些担忧地问道，魔君灵魂之焰的灼烧可以破坏暗元素的侵蚀，这只是司夜的理论推断，没有人会保证这么做的后果。
那并非是破坏，从结果来看更像是转移，拥有智慧的魔化兽个体会本能地想要吞噬更加强大的暗元素侵蚀体，而这世间最强大的暗元素集合体，毫无疑问就是魔君。
“我没事。”司夜摇摇头，看向了已经失去意识的克莱伊。
小男孩身上的漆黑火花已经逐渐熄灭，那些长出体外的暗元素结晶也全数消失不见，拉缇丝对他释放了一道治愈祷文，克莱伊的气息平稳下来，看上去只是陷入了沉睡。
莱昂震惊地目睹了全程，他此时应该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司夜能让被暗元素侵蚀的人恢复原状，比如这些号称自己是冒险者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所有的疑问都被随即涌上来的惊喜所取代，他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床沿，用力抓住了白发少女的手。
“请一定……一定要跟我去幸存者的营地！”
“你睡糊涂了吧，莱昂。”苏洛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青年为什么神情大变，“我们原本也打算明天就跟你一起去营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