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花树蜜饼
算上从伊苏塔恩来到世界树域的时间，苏洛足足昏睡了十五日，期间滴水未进，大部分时候都处在灵魂之焰失控灼烧的状态中，饶是有天地间的元素精灵们不间断地为她提供能量，醒来之后苏洛还是感觉到了饥饿与疲惫。
拉缇丝让她躺回去继续休息，转身离开房间打算找些食物过来，世界树域是被大地系元素眷顾的土地，出产的大部分植物果实都带有治愈效果，让苏洛多多进食也是加速恢复的方式之一。
苏洛端着接满蜜水的白花杯子，放松自己靠在了柔软的垫枕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意识在黑暗中下沉到深处，灵魂之焰连接的契约依然微弱，她舒展开神识缓缓「看」向契约的彼端，那里只有一团雾状的混沌，看不清内里的情况，也无法确定与她相连的那个灵魂身在何方。
苏洛回想起与露奈亚娜战斗时她背后浮现出的巨龙虚影，同为永生之龙的奥兹尼格斯在□□消融后似乎寄宿到了契约者的灵魂之焰中，然而约修娅的情况却有些不同，即使契约安在，海翼龙的灵魂之焰却像是被带到了遥远的地方，无论是「召唤」还是「通讯」的术式发出后都杳无音讯。
胸口忽然升起了一阵热流，焰白变成的魔晶吊坠上泛起一阵绚灿的白光，回到了平日里光团的模样。
苏洛也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伸手捧住柔白的光团，戳了戳他看上去还有些懵懵的脸颊。
“小白？”
焰白下意识地回蹭了契约者的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神智，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阿洛！你终于醒过来了。”他一头撞进了苏洛的怀中，随后飘到了契约者肩头自己惯用的御座，安心地瘫成了一团，“你感觉怎么样？中途有段时间真是吓死我了……我从没见过灵魂之焰像那样爆发一样的燃烧，好怕燃尽之后你就会彻底熄灭过去。”
“精神有一点累，不过问题不大。”苏洛捏了捏他快要缩回去的小尾巴，这么长时间地维持自己并不擅长的状态，焰白大概也很累，瘫在她的肩头任由她动作也懒得再动一下。
不过也正因为他的努力，苏洛与约修娅的魂契依旧紧密相连，而只要巨龙铸魂还在，这世间就少有能够熄灭她灵魂之焰的存在。
想到这里，苏洛轻轻笑了笑，“多亏有小白帮忙呢，谢谢。”
焰白轻哼了一声，尾调略微上扬，显然对自家契约者的赞美非常受用。
随即他又回想起苏洛那仿佛天灾过境般一片荒芜的灵魂之境，顿时收敛起了嘴角上翘的笑意，抬眼看向了她。
“……阿洛，让温蒂尼回到封印状态的是魔龙奥兹尼格斯的咒印，但露奈亚娜斩伤你的灵魂之焰，差点让魂契断裂的力量，是来自司夜那家伙吧？”
闻言苏洛沉默了一瞬，这世间唯有魔君的漆黑灵魂之焰能让眷顾她的元素精灵彻底沉默，无论她找出多少理由说服自己，露奈亚娜逆转战势的关键来自于司夜，这一点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
如果没有约修娅挡下那最后的一刀，失去温蒂尼契约的她与坐拥两大元素大精灵契约的露奈亚娜之间，就只剩下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再无与之对抗的可能性。
“你是怎么想的？”焰白融金色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契约者。
他还记得在海轮上的那一晚，苏洛说起自己的小心事时忍不住雀跃微笑的心情，即使是契约彼端的他也感受到了愉快与充实，但却偏偏也是那个让自家契约者无条件信任的家伙，用黑焰在她心中烧出了空洞与缝隙。
“我会找到他的。”苏洛抬起头，看向了窗外郁郁葱葱的森林，眼中划过一丝决然，“在当面听到学士的解释之前，任何猜测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而已，我不会给敌人落下可乘之机。”
焰白微微一怔，随即勾了勾唇角，苏洛在感情上比他想象中的更坚强，这很好。
喜欢某个人的那份心情不会成为她的桎梏，而是支撑她前行的力量，她并不需要自己担心。
光团看向了自己的契约者，“无论你想去哪里，要做什么，你只要记得我是你手中最锋利的武器就行了，阿洛。”
“嗯。”苏洛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肩头柔软的光团，“小白呢？在稳固魂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事？”
“我正想跟你说这个。”焰白想要严肃一点，奈何头上压着契约者的脸，他整个光团扁扁的，声音就有些含糊的变形，“温蒂尼的契约回溯到了未被激活前的状态，它跟你的连接就像那颗被弹回原状的「翡蓝之心」一样，单靠我也没法唤醒它。”
“……难道需要去一趟翡蓝城，让七海跟九洋陛下再唱一次战歌？”苏洛摸了摸下巴，思考道。
“至少也得是相同等级的激活方式才行，即使让姆雅王鱼的双子再来一次，没有身处战场意志的他们或许也无法再唤醒温蒂尼了，相比之下我认为寻找并通过新的试炼，获得新的契约之时顺带唤醒温蒂尼更可靠一些。”
焰白的光团往上弹了弹，把苏洛的脸推上去了一些，“我更在意约修娅的情况，虽然她说永生之龙不会轻易消亡，但她在连接的契约中非常虚弱，灵魂之焰模糊不清，我也找不到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在契约中的联络呼唤，甚至直接使用「召唤」也都没有反应呢……”苏洛轻轻叹了口气，早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就一直在尝试，但约修娅始终没有回应，如果不是依然相连的契约，苏洛或许也会认为海翼龙已然消逝在那绝杀一刀的攻击下。
“不同的真龙族之间受伤恢复的方式也不太一样，像伊斯特拉他们钢炎龙一族会靠吞噬火焰与钢铁……通常是铁矿，来熔炼受伤的部分，玖斓的煌龙更多依赖治愈魔法，而冰之境的雪羽龙据说会回到诞生的冰泉中去，这跟同样生长在寒冷地带的雪族很相似。”
焰白分析道，随即啧了一声，“可惜我不太了解海翼龙的习性……约修娅这家伙根本吝啬于跟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交流，跟三万年前她还是个蛋的时候一模一样！”
“蛋……”苏洛微微一怔，她记得洛德露西娅与龙蛋一起度过的漫长时光，约修娅用了四五年的时间都没能从龙蛋里顺利孵出来，却能够靠自己的意识自主行动，她好像提到过龙蛋对海翼龙一族的特殊性。
“契约安在却没有回应……约修娅会在蛋里面吗？”
“你这么一说，单看魂契的状态还挺像的。”焰白豁然开朗，“稳固契约的时候我的确能感觉到她身处某个安全而平和的地方，令她的灵魂之焰平静而心安，这么看来的确很有可能是蛋里面……这世上能让约修娅感到心安的地方，除了阿洛你身边，就只能是龙蛋里了吧？”
“但是龙蛋会在哪里？”苏洛直起头，约修娅消失的地方都是盈润的水元素，连片龙鳞都没有留下，她如果回到了龙蛋之中，现在又身处何方？
“等到她的意识恢复一点，应该就能通过契约进行联络了。”焰白想了想，回答道，“在这之前你也得赶紧好起来，阿洛，彼此的灵魂之焰都很稳健的话，就一定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苏洛点了点头，正开口要说些什么，房间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有几只小小的妖灵抬着装满食物的托盘，掀开树藤的门帘走进了房间，仰头好奇地打量着白发的人类少女。
他们大多只到苏洛的膝盖那么高，耳朵尖尖的，眼睛又大又圆，水润润地望着房间里的客人，身后悬浮着大小不一的细长蝶翼——那并非是身体里长出来的器官，而是由纯粹的天赋魔力凝聚而成的感知器官，因此每只妖灵的魔力翼都独一无二。
妖灵们抬着食物的托盘放到了苏洛跟前的树桩小桌上，上面除了白花杯里的花蜜琼浆之外，还有大块晶莹剔透，仿佛淡绿色水晶一样泛着星点萤光的植物果实，看上去像是某种剥开之后的树藤树根之类的，带着一股诱人的清香。
“这是「祖母的蜜饼」，很美味哟！”一只有着浅蓝魔力翼的妖灵飞到了苏洛身边，笑眯眯地说道。
“谢谢。”苏洛也回以微笑，即使还没有入口，她也能感觉到这些果实中蕴含着丰厚的大地系元素，哪怕是已经诞生出自我意识的胧月森林中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馈赠。
苏洛猜测这是「世界树」的果实，它对妖灵一族而言无异于先祖与守护神，所以才叫做「祖母的蜜饼」。
世界树的果实清脆爽口，入舌生津，苏洛一口气全部吃掉了，只觉得空乏了许久的胃终于充实了不少，妖灵们守着她用完餐，又抬起托盘，摇摇晃晃地飞出了房间。
他们离开之后，另一位眼熟的妖灵正好掀开门帘，跟独角的骑士一起走了进来。
北迦的第一圣堂骑士，梅尔·苏安。
见过了妖灵的同族，苏洛才发现梅尔骑士长在妖灵一族中着实算得上是高挑挺拔、玉树临风。那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比起同族而言更加精神而犀利，泛着银白光泽的魔力翼就像骑士手中无坚不摧的长剑。
虽然骑士长的身形比起大多数智慧种族依然显得娇小，但无论是神态还是气场都不似同族那般柔软温驯，没有人会因为外形减少对他的敬畏之心。
“既然醒过来了，我代为保管的这东西也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妖灵骑士的声音依然是悦耳的男中音，梅尔说完，扇动魔力翼飞到了苏洛跟前，交给了她某件物品。
苏洛微微愣怔，那是一颗透明水晶的小球，内里包裹着一团黑色的气旋，边缘云雾涌动，中心泛着夜幕般点点星芒，隐隐可见燃烧的流炎。
那是司夜特制的炼金凝息——漆黑灵魂之焰的炼金凝息。
正是这颗燃烧着黑焰的小球逆转了她与露奈亚娜之间的战局，还差点斩断了水之大精灵温蒂尼的契约。
苏洛伸手接过那颗炼金凝息，轻轻握在了手心里，却感觉不到一丝属于灵魂之焰的温度。
“这是司夜学士让我转交之物，在拍卖会场时多亏他帮忙我们才能顺利离开「白焰视界」，所以我答应替他完成这举手之劳。”梅尔看向若有所思的白发少女，说道。
回想起来当时的确是眼前这位第一圣堂骑士挡住了想要追击的露奈亚娜，苏洛道过了谢，神色间有些挣扎，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司夜他还有说什么吗，梅尔骑士长？”
“他说「在无法确定刀到底是什么之前，他不能来见你」。”梅尔双手负在身后，幼圆的眼睛里沉着意味不明的情绪，“虽然是这么说，但他也在暗处看着你脱离危险之后才走的，我想即便你的海翼龙没有出现，他也不会坐视你受到致命伤的。”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很痛苦，在你被灵魂之焰被黑焰灼烧之际，他也像是承受了同样的反噬。”梅尔的声音顿了顿。
“说实话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纯白灵魂之焰是神代时期晨曦女神的象征，但漆黑灵魂之焰却是闻所未闻，不过这黑与白、光与暗的胶着倒是让我想起了另一幅画面。”
晨曦女神与魔君之间爆发的圣战终焉。
苏洛脑海中也浮现出胧月森林湖底之下的天穹壁画，回想起晨曦女神手中贯穿魔君灵魂的那一刀，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黑色炼金凝息。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然整理好了心绪，对妖灵骑士轻轻笑了笑。
“我知道了，谢谢你，梅尔骑士长。”
苏洛到底会不会做出与洛德露西娅同样的选择，总有一天她会让司夜亲眼见证的。
感受到契约者的情绪波动，焰白的光团从她的发间里探出头，蹭了蹭少女的脸颊，随即又飘回了她的肩头。
拉缇丝的目光温和地落在白发的少女身上，也并未在多说什么，苏洛知晓自己前行的方向，那么她也会尽全力守护苏洛未来的道路。
“不用道谢，在我还未对你献上佩剑之前，我与你们一同行动的理由更多是因为妖灵族的立场。”梅尔摆了摆手，往后踱了几步，再次看向了苏洛。
“所以这也是我私人意愿的请求，你能去见见妖灵族的穆拉长老吗，苏洛？”
“以晨曦女神洛德露西娅·梅尔兰斯的身份。”